“路还长着呢。”他打了个响指,指着路知远制服的左侧:“以后这一面都是满的。”
在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一名女性教官,穿着和裴渊一样的制服。那名女教官应当就是裴渊的搭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们附近,静静地等在一旁,但显然是有事情来找裴渊的。
路知远看了眼裴渊,再次确认了他的确是匆匆结束任务赶回来的。能让裴渊回来的肯定不是什么毕业典礼,大概率是因为他搭档的事。
那名教官的脸色憔悴,很消瘦,甚至于两颊都凹陷下去,连那头金发都沾染上几分病气,变得干枯。路知远对她有些印象,刚入基地的时候曾经上过一节她的试听课,当初也算得上很动人的漂亮女人,柔顺的金发,明艳却略显冷酷的五官,自信且身手机敏。www.xiumb.com
然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初的传言说她无法再继续作为搭档配合裴渊是有依据的。即便面色相当苍白,她的表情却仍旧没有一丝脆弱泄出,神色平静地近乎漠然,身形单薄却依旧站得笔直。但由于生理上的不可控,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依旧在微微痉挛颤抖。
这大概就是挑选过后的这些人的天性了,足够强大且隐忍。即便承受巨大的痛苦,也能够时刻保持理智冷静。
裴渊垂眼看了路知远的那张表格,食指轻轻打在纸面上,难得正色:“军团是个好去处,从士兵做起这条路会很艰辛。但小路同学也记着,基地的培训并不是为了让你做个出色的士兵。”他拍了拍路知远的肩膀,微微笑着,算作最后的告别:“不过还是祝你前程似锦了,小路同学。”
他说完就像来时一样匆匆向前走去。那名女教官跟在他的身后,他却没有一丝照顾她虚弱的身体而放慢脚步的意思。
路知远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好像生来,裴渊这种人就像是孤鹰一样从来不会停留,骨子里的孤独。他并不相信裴渊是因为那名女教官而被开除,进入Falcon之类的传言。路知远回想起当初在休息室可以算得上惊鸿一瞥的初见面,只一眼,他就很清楚,对于裴渊这种人,所有的相遇都是短暂的。
刚到宿舍,路知远还没来得及回顾下在基地的训练生涯,父亲的邮件就已经发到了邮箱里。依旧是不咸不淡的问候语开场,再以标准的姓名加职位用做结束语。
通篇都公正严谨地像是他平日里批阅回复的邮件。很简短,没有过多询问细节与交代事项,似往常那样用一种理解的口吻表示尊重路知远的任何选择并且祝贺他顺利毕业。
看了两三遍,都无法感知到写这封邮件的人的任何情感倾向。
路知远很快就将那封邮件放入了回收箱。
三个月后,路知远拿着报道证书前往新月报道。
从军团最底层的士兵职位做起让路知远后悔了。
倒不是说体力和训练上的问题,更多的是心理上的疲倦和琐事的烦扰。那些同僚从一开始对他这个基地出来的感到好奇,到后来对他恶意满满的揣测。
路知远就像是困兽一般,每天都沉浸在索然无味的基础训练和无聊的猜疑中。
从训练场出来,依旧有几个好管闲事的老兵有意无意地借着自己较老的资格在一旁旁敲侧击想要问出些什么来。路知远客气地周转了过去,心中却不耐甚至于反感。
虽然很想说自己想要一步一脚印走得更远更踏实,但偶尔想起,仍然觉得有些消磨时光的感觉。路知远常常陷入自我怀疑,自己在基地呆了这么久,最后竟然还是挣扎于此。或许当初的决定并非正确,自己的确错失良机。
这种自我怀疑在一天后达到了顶峰。
那天刚刚结束两天的长途训练。
路知远背着包从车上下来,很快被通知他们的组长需要见他。
这种训练程度在基地里不算什么,相较于其他士兵,路知远几乎没有受训练的影响,回到宿舍放下包就前去那位组长的办公室。
那位组长显然是个大忙人,正在进行视频通话,语气很熟络的样子。
路知远敲门的手放了下去,见他拿眼睛瞥了过来,便很自觉地离开门口站在走廊等着。
外面飘着细雨,这个连队驻守的地方比较偏僻,外头都是层层叠叠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雨雾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很久,里头的声音停了,路知远才回到门口。
一副倨傲的姿态,自以为是地发表见解想要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出一辙的试探。
“你看新月在瓦丽达,相较于其他军团,啊,绝无仅有的荣幸。我听说你在基地培训过,啊,但年轻人就该从基础做起,非常好。你要知道,要明白,我不是评判你,要谦虚不能自傲。你看黑水军团那帮子人,所以进入好的军团很有必要。嗯,我瞧着你,我记得你在基地受过什么培训?”
路知远漠然地应付了一会儿,由于对方反复而又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有些费力地分辨了一会儿对方的态度,像是脑袋里被人塞了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好一会儿才听对方开口道:“我看在XX的情分上会给你晋升。”对方重复道:“我是看在XX的情分与推荐上,你要知道,但凡有两个人选,我不会,额,我是说,我不会这么轻易给到你。虽然你很优秀,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但确实是。”
路知远惊诧到无法自持,甚至于两次都没有听清楚那个人的名字,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也没有这个人。但因为这个人而给了晋升,路知远还是很困惑。
对方却依旧不拿正眼看他,只是端着姿态抿了口茶。
在这个等级很分明的地方,路知远耐着性子,甚至于带着小心地询问:“我并不清楚您说的这位先生?”
对方却没有回答他。
鉴于方才两次三番被打断,路知远没有继续开口的兴趣,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对方才悠然开口:“或许,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路知远抿了抿嘴巴,冷漠道:“抱歉,我不是很清楚。他与我母亲离异后就没有联系过我了。”
考核下来了,依旧是全A的成绩,也有了晋升,死水般的困局似乎出现了波澜。那些声音小了点,有时候近趋于无,路知远却更加感到疲倦与困惑。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在这里都不值得一提,应得的荣誉现在却被一种近乎施舍的姿态不光彩地给到手上。他越来越厌烦那个说话含糊的组长,当初有多踌躇满志来到这里,他就越厌恶现在的情况。
他甚至于常常在发呆的时候想起裴渊来。
即便在心里很清楚,他们再次相遇的可能很小。
但他明白,裴渊足够聪明,他的选择尽管看似肆意,大概也是符合他自己的性子的。
军团的休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路知远正在收拾行李,住他下铺的矮个子士兵亚瑟在窗台那边放猫粮,回头问他:“你回主城?”
“对,你回哪里?”
“有点远,三号城,不过我爸来接。”亚瑟是队里的老幺,个头小,年纪也小。脾气是一等一的好,也没什么心眼:“你自己回去?”
“嗯。”路知远点了点头,从包里把平板掏出来给他递了过去。亚瑟平时对他那平板里的游戏很感兴趣,老是抱着不撒手。那些小游戏都是基地开发,带着点训练性质。路知远在基地的时候和利亚姆他们玩了好几年,早腻了,但亚瑟却很感兴趣,最近正在兴头上。
“真让我带走?”
“带走吧。”
亚瑟抱着平板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滚了一圈。对面有人含义不明地说了一句:“得了晋升之后真大方。”
假期临近,路知远也懒得再计较,匆匆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公寓在河旁边,离原先的家很近,公寓楼下坐船一站过河就是。
他父亲宁愿在河对岸给他一套房子,也不愿意他回家。也许是怕打破那个看似温馨的三口之家。
路知远提前和前台打过招呼,门禁卡就放在他楼下的信箱里。
差不多六个小时的路程,回到家都已经天黑了,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然而门缝上塞的信封还是打破了路知远,回家就能好好休息的期许。
新搬来的邻居看起来是个相当爱热闹且朋友众多的人。一封是关于养猫的,一封是关于开派对的,还有一封,路知远看了下落款时间,就是今天的。
大致就是今晚有联赛,邀请朋友来家里呆到两三点,如果打扰请上门提醒。
大概是前两封信都没有动,对方觉得这屋子没有人住,三封信一封比一封潦草敷衍。
摆明了认准这屋子的主人不会上门提醒。
路知远开了水电,拿着抹布里里外外清了遍灰尘,精疲力竭地倒在小半年没躺过人的沙发上。楼道里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是那位热闹邻居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估计那位好客的邻居意识到这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前来打声招呼。
然而等路知远万分不情愿地开了门,看清楚门外的身影后,他才觉得,这应当不是派对,这应该是个阴谋才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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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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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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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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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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