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江澄所言,对他来说,卫琳琅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用完了便也扔了,留着也无甚用处。所以他才会留下那样明显的线索让江澄他们去查。
可笑的是,这个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当年那个许诺要娶她的“江澈”,本身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她的执念,也不过是场空。
江澄将卫琳琅的事都料理完了,这才对着蓝忘机和蓝景仪道:“此事我已经处理好了,蓝老先生和蓝曦臣都在江家,云深也不能没人坐镇,含光君还是和你们蓝家的弟子先回去吧。”
他这些年倒是头一回面对着蓝忘机说话如此平静。
蓝忘机却是伸手拦住他,语气也是难得的温和平缓:“江宗主,借一步说话。”
这也是头一回,对方主动要和他说话,而且,脸色居然也没有很难看……
江澄挑了挑眉,也没多说,迈步先绕到了林子里。
一旁的蓝景仪好奇心作祟,往那边望了望,正准备不要命的再往前蹭,他身边的蓝风意却拽了拽他的袖子,手心往下撑了撑,告诉他别瞎打听,当心回去倒立挨罚。
酉时末,江澄回了莲花坞。五月份的天长了很多,现在还能看到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他回到同生轩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江澄怀疑那个蓝忘机是不是给什么东西夺舍了。
蓝启仁就坐在同生轩那棵大银杏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个蔓延着青花的茶壶和两只同色的杯子。
见他回来了,蓝启仁冲他招了招手,微笑道:“江宗主,快过来。”
江澄迟疑了一下,然后依言走过去,冲他行了一礼方才坐下,瞄了他一眼,道:“蓝老先生,您……”
“这是你大弟子方才送来的茶,你先喝口水。”蓝启仁看起来一点也不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江澄有些不知所措,却是下意识接了过来。
“这么早回来,江宗主这是知晓凶手的身份了?”蓝启仁问了一句,话里却满是笃定的意味。
“是的。”江澄也不打算瞒着他,“我也已经给蓝曦臣报了仇了。”
言罢,他突然反应过来,在人家叔父面前直呼他侄儿的名字实在是失礼。正待开口挽留一下形象,蓝启仁却是不甚在意的开了口:“无妨,江宗主不必在意。”
江澄看他,眼里有些细微的诧异。
他听错了?最重礼节的蓝老头居然让他不要在意?!
蓝启仁此刻满脸的纠结,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了,这些话还是让曦臣自己说好了。”顿了顿,他又道,“既然曦臣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等,什么没事?
“……现在天色已晚,蓝老先生还是留下来吧?”江澄被他后面那句话说的一蒙。
哪儿啊就没事儿了?
“那个,景岁寒是怎么跟您说的?”
“嗯?他说曦臣已经没事了,就是受了内伤,怕是动弹不得。”蓝启仁也被他问住了,下意识的回了他,“怎么,哪里不对吗?”
“……”江澄竟然嗬嗬笑了两声,“没有,没什么。”
蓝启仁总感觉他的表情哪里不对,但他又说不上来,便也没再多想,只道:“云深不知处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完,便先告辞了。”
他都这么说了,江澄自然也不好再留他,送他出了门:“蓝老先生慢走,路上小心。”
眼看着他走了,江澄这才又绕回同生轩,一进去就看见景岁寒推开了门,正倚着门框看他。
见他面色有异,对方这才极识相的开了口:“现在是真的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你为何要骗蓝老先生。”
“老人家年纪大了,老让他操心做什么。”景岁寒双臂环胸,咧着嘴,冲他笑了笑。见他要去看蓝曦臣,这才敛了笑,正色道,“澄哥,你这会儿可千万别碰他手啊,他那手筋我才刚续上。”
江澄的脸色变了一变,他道:“你老实和我说,他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澄哥,你带他回来之前他双手的手筋就已经被挑断了,嗓子好像也因为吃过什么东西被毒哑了。若不是你带他回来的还算及时,恐怕他后半辈子就只能是个哑巴了。”景岁寒神色凝重,“不止如此,他的精神……或者说,脑袋里头好像也受过伤,他这些天,受的伤肯定不止表面这些。”
江澄没有开口,神色有些骇人,气息也十分阴冷,身上的杀气瞧着都快要凝成实体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什么叫……‘还算及时’?”
“撇开什么外伤内伤之类的先不谈,单说他的嗓子。”景岁寒看了看蓝曦臣,轻声道,“他嗓子的毒我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了,可那毒烈得很,一时半刻还好不了,至少要养一两个月。这期间他说话肯定也不会利索,澄哥,你还是耐心教他说几句。如果后期连话都说不好了,那就不好办了。”
他顿了一会儿,目光扫到蓝曦臣手腕上,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他手腕的筋脉我已经用天星续脉草给他续上了,用金蝉丝裹着呢,今晚千万不要动他,一点都不行。明日卯时我再来看。”
“我知道了。”江澄叹了口气。
景岁寒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跟他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背过身的一瞬间,景岁寒眼里金光流转,满目肃杀。
这个人,是要和他对立到底了。
江澄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身子微微前倾,伸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对方虽然仍是眉头紧皱,但却是似有所感,略微偏过了头,脸颊贴上他的手背,眉头舒展了些。
江澄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又敛了笑,手支着额头,狠狠咬着下唇。
翌日。
蓝曦臣缓缓睁开眼睛,脑子里也跟着一颤,好像有人在了他脑仁上砍了一刀,疼的很。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再睁开,正好看见江澄端着什么东西走进来。
他本想坐起来,但一动手就觉得痛得要命,不由得咧了咧嘴。
“别乱动,景岁寒好不容易才接上去的。”江澄出声止住他的动作,将东西放在他身侧的桌子上,极为小心的把他扶了起来。
蓝曦臣眨眨眼,又想说话,无奈一张嘴连半个音都挤不出来,嗓子也撕扯似的疼着。
“这几天也不要说话。”江澄无奈的叹了口气,“七日之后再试。不然,待一个月之后,你手好了,要说什么写给我看也不是不行。”
“现在,先吃饭,等会儿喝药。”
蓝曦臣点点头,又摇摇头,深赭色的眼睛水光光的将他望着。
江澄耐着性子道:“我也没生气。现在,给我吃饭。”
话落,舀了一勺粥,还很细心的吹了吹才送到他嘴边。蓝曦臣也没再磨他,乖乖张嘴喝下去。
他嗓子不好,饭吃的也少,江澄只喂了他小半碗就换了药。
看着他听话的喝了药,江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突然觉得有一道明晃晃的目光扎在自己背上,回过身一看——果然是蓝曦臣。
对方看了看他,又望了望门,最后目光又落回他刚才坐的椅子上。
不用怀疑,就是在问他还回不回来。
江澄觉得这人伤了嗓子就好像成了条大型犬,老睁着一双算得上好看的眼珠子将他望着,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把他扔在这儿了,好像他虐狗似的。
“别闹,你自己也知道你得多注意。”
蓝曦臣就垂下了眼睫,连眉毛都一并耷拉下来,然后又抬眼看他,用口型跟他说:那我等你回来。
江澄安抚了他一会儿,让他躺好了,这才出去,准备去找景岁寒问点事。
景岁寒人在校场,正看着江澈指导小弟子们练基本功。
江澈见了他,就把小弟子们扔给了师弟江澜,上前道:“宗主,方才……孟家的宗主来过,问宗主说您打算拖着魏无羡的事到什么时候。”
闻言,江澄冷笑了一声:“哦?来的倒是挺早。催什么,他自己不是心知肚明么?”
微微垂了头,江澈道:“我给他打发走了。”
江澄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道:“江澈,我先前交给你那几枚钉子,还好好收着吗?”
“当然。”江澈点头,“宗主,您要把那东西交出去?”
“嗯。”江澄收了手,道,“晚些时候我再去找蓝曦臣,把他手里的东西一起交出去。你再去跟那个姓孟的说,让他自己掂量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江澈应了一声。
江澄让他继续操练弟子,自己则冲景岁寒招了招手。
见状,景岁寒屁颠颠过去,问道:“澄哥,怎么了?”
看他一眼,江澄道:“跟我来离言轩,我问你些事。”
离言轩。
“咋的了澄哥?哪儿不对啊?”
“蓝思追的事,他的身子……找不回来会怎么样?”
景岁寒愣了一愣。
江澄一直在找蓝思追的身体这事儿他倒是知道,没想到……到现在还记着。
他猜,这件事也跟那个男的脱不了干系。
他想了想,这才道:“无我助力,怕是难存。有我激发药力的话,可保全他三魂七魄,若只是吃了那药……最多只留得一魂一魄。如果他的肉-身被毁,这一魂一魄会因无处寄存游荡于天地之间。若有机缘,也可找个新躯壳,若无缘分……消散也是定数。”
景岁寒叹了口气,接着补了一句:“便是有机缘,有具身体给他寄身,仅那一魂一魄……也只能是个痴傻之人。”
江澄攥紧了拳头,不语。
这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澄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景岁寒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况且,就算没有这档子事,长远来看,金宗主和那蓝家的小子要继续下去,也是难。就当这是少年郎刻骨铭心的白月光吧。以后,他还会遇到更好的。”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直到现在,江澄都没有说要和蓝曦臣光明正大的一起出现,表明他们的关系,不就是顾忌对方一宗之主的身份吗?
他也不想蓝曦臣被其他别的人指指点点。哪怕是他自己说不喜欢蓝曦臣每天一副完美无缺的样子,也绝不允许有别人玷-污他的声誉。
蓝曦臣又何尝不是。
他们两个成年人尚且如此,金凌那个尚未及冠的,就更不用说了。
听他说了这么一堆,江澄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金凌以后会怎么样,但就金凌对蓝思追的态度来看……
以后他确实会遇到更好的人,只是,他不一定会喜欢了。
景岁寒便也不再多留。他知道江澄有多疼爱他这个外甥,但有些事外人来讲是没有用的,得让他们自己想通,才能释怀。
他刚出离言轩就撞上了江澈。
景岁寒察觉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阿澈,你……怎么了?表情奇奇怪怪的……”
江澈只是仰头看他,目光里满是探究,而后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月华飞驰而来,他拉着人,踩上剑,将人带到了后山的林子里。
景岁寒搞不懂他要干什么,也没反抗,结果到地方了就被人狠狠掼在树干上,江澈的小臂紧压在他咽喉处,眼里凶光毕露,语气冰冷:“景岁寒,有这样的能力,能弄到这样神奇的药……你,究竟是什么人?留在宗主身边有什么目的?想对他做什么?”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和问句弄得景岁寒好一阵茫然,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什么话?阿澈,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初,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你不是说,会永远相信我吗?”
“这是两回事。”江澈的手臂更用力了些,他右手抓着对方胸前的衣襟,更逼近了他,“没有人会比我哥更重要。我喜欢你,和我会怀疑你完全是两码事。现在,回答我,你有如此神通,留在我哥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好好好,我说。”景岁寒举起双手,表示顺从,“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我还能记得我要弥补他。至于为什么——等我找回记忆了,没准能回答你。”
弥补?
盯了他片刻,江澈仍未松手,只是平静的道:“那你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www.xiumb.com
“喜欢你啊!”景岁寒脱口而出,“我真的就只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别的目的,我发誓。”
头一回,江澈听他说这种话没有脸红。他收回手,站直了,眼里的凶光和疑色略微散了些,却仍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我勉强信你了。你最好真的没有骗我,如果你敢动我哥一分一毫,再喜欢你,我也会把你劈成八十一截。”
原来是头小狼崽子啊……
景岁寒仍是保持着举起双手的姿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自然不会伤害澄哥。毕竟有那么多机会我都没有下手。就算我有问题,澄哥肯定早就先怀疑我把我大卸八块了。”
“不过……你这样怀疑我,我很伤心啊。”
江澈原本对他前面那句表示肯定,听他后面那句略有些怨气的话,正面对他,身上的戾气缓缓散去,手摁着月华的剑柄,微微抬头:“那你要如何?”
景岁寒顺势捏住他的下巴,凑上前去,唇角牵起一抹笑意:“亲一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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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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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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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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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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