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岁寒笑嘻嘻的回:“蓝宗主啊!别这样嘛江宗主,你先回去,你的伤还没好呢。”
说到最后,声音压得极低。
江澄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聂怀桑的本意是要找蓝曦臣的,但此刻却是转移了目标。
对于两斥咒这种极端咒术,怕是找了蓝曦臣也没有用,倒不如去问问这位……江家的客卿。
聂怀桑告诉蓝景仪明日再细谈。
蓝景仪跟在他身后,低声道:“聂宗主,我是不是……没救了?”
聂怀桑揉揉他的头,安抚道:“别瞎想。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曦臣哥吗?”
“没有不相信您,”蓝景仪摇摇头,“也不是对泽芜君没有信心……就是……”
聂怀桑无奈的笑了笑,道:“不要多想。听说思追也在江家,要去看看吗?”
蓝景仪果然有了些兴致,点了点头。
江澄一路走回离言轩,蓝曦臣和那个男人在后边屁颠屁颠的追。
“别走这么快啊晚吟!”
“江宗主你生什么气啊你?”
江澄一把甩上房门,不悦道:“闭嘴,吵死了!”
蓝曦臣一头雾水的扒门:“晚吟你怎么生气了?”
“是你让那家伙留下来的?”
蓝曦臣闻言反倒松了一口气,把门扒拉开之后走进去,掩上门了才道:“景公子之前为你治了伤,我哪里好意思赶他走。”
江澄微微一愣:“……治伤?”
蓝曦臣颔首:“前些天你受了重伤,正是景公子全力救治方才换得你平安,他一名云游道人,想要留在江家,我便僭越,代你应下了。”
江澄的嘴角抽了抽:“他说云游道人就云游道人?蓝曦臣你脑子里缺根弦吗?”
蓝曦臣宽慰道:“晚吟不要担心,我在呢。若有什么不对劲,再让他离开也不迟。”
江澄拗不过他,只叹了口气,也没再开口了。
子时这个时间段最适合干坏事,所以聂怀桑选择了这个时候“拜访”景岁寒。
不得不说,景岁寒住的清辉阁是真的偏,他绕了几条路才绕对地方。
子时初,清辉阁里却还亮着烛火,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聂怀桑轻轻敲门,低声喊了一句:“景公子?”
屋内人应了一声,稍后房门便被打开,景岁寒扶着房门,细致的远山眉稍稍一挑,略有些惊讶:“聂宗主?”
聂怀桑冲他拱手,笑容清浅:“深夜拜访,扰了你休息了,还请见谅。可以让我进去坐坐么?”
景岁寒的眸子闪了闪,道:“自然。请。”
聂怀桑便跟着他在左侧的偏房中坐了下来。景岁寒给他到了杯茶递过去,温声道:“请用。”
言罢,坐在了他对面。
聂怀桑接过茶,看着对方的坐姿,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家伙的一言一行方才倒像极了一名风雅之士,然而现在的坐姿实在是有点……不雅。坐在椅子上还能右腿搭在左腿上偶尔晃荡两下,上身就倚着桌子,手臂支着下巴瞅着他。
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才最难搞定,他对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有点兴趣,却又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仿佛什么东西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
聂怀桑抿了一口茶,道:“我来,是想请景公子帮个忙。”www.xiumb.com
景岁寒移了目光去看他,满眼疑惑:“……帮忙?聂宗主家中有人病了吗?”
聂怀桑摇摇头:“不只是。”
景岁寒挑眉:“哦?”
聂怀桑没有多余的犹豫,开口道:“不只是这一件事。我想……请景公子帮忙,复活一个人。”
景岁寒失笑:“我只是一个云游道人,一个医师,哪里有复活一个人的能耐。更何况,复活死人,这可是违背天理,要遭天谴的。”
聂怀桑垂着眸子,对他的回答也没什么意外的,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可这个人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复活他。”
景岁寒摇摇头,笑着反问:“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你可以。”聂怀桑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有人告诉我,你可以。”
景岁寒的眸子不易察觉的暗了暗:“可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个云游道人,哦,顺便兼个医师。且不论你要复活谁,什么人,是男是女,什么身份,如何死去,葬于何处,魂魄散否,单是‘复活’二字就足以逆了天,悖了这世间生老病死的定律。若此人种下这个因,那必定会有更严重的果落在他身上。相比之下,死都是小事,更怕的,是不入轮回,徘徊三界,甚至是灰飞烟灭。你觉得谁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救一个陌生人?”
他说的句句在理,回答也全然在聂怀桑的预料之中。可这件事给了他莫大的希望,在他难以抉择时给了他一个退路,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绝不会放弃。
聂怀桑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能带他回来。”
景岁寒有些好笑:“聂宗主你怎么不懂呢,我是有些灵力没错,但它们根本不足以支撑我去做那种事。我是个医师,治病救人我在行,可你要说吧死人弄活,那是神仙,不是医师。”
聂怀桑捧着青花瓷杯的手略微用力,似乎是决定了什么:“听聂家弟子说,近期在云梦境内出现了三位神秘人物。”
景岁寒有些疑惑:“哦?什么人,还值得聂宗主这般与我详谈?”
聂怀桑轻声道:“一人身着黑袍,手拿拂尘,一人身着白衣,眼覆白绫,二者皆为男子。他们身边还有一位白瞳少女。”
景岁寒的目光凝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茫然的光,只一瞬,而后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道:“他们三个怎么了?有哪里不对么?”
聂怀桑咬了咬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太过于浮躁,静下心来。
他道:“黑衣男子约摸是宋岚道长,白衣男子应是晓星尘道长,而那位白瞳少女,是阿菁。这三人先后在义城……死的死,伤的伤。绝不可能在这短短两三年间重回人世。”
景岁寒惊讶道:“什么?那这可是一大奇闻。聂宗主何不去找他?”
聂怀桑再次抬头看他:“因为,夜风华告诉我,‘北伐’结束后,出现在江宗主身边的人,可以帮我。”
景岁寒的神色骤然一变,眸色暗沉又锋锐,紧盯着他。
聂怀桑也毫不示弱、毫无畏惧的回看他,平日里温和平静的眸子里满是坚毅决绝。
哼……他早该知道那丫头不讲信用。随意暴露他……可真是……
景岁寒身上的灵力一点一点显出来,他打了个响指,一道淡金色的光幕便缓缓笼罩了这个庭院,而后与夜色融为一体。
景岁寒手指一转将桌子移开,一双长腿交叠,往后虚靠了一下,身后有淡淡的金光闪烁,他一手抵着侧脸,脸微微抬起,以一种极轻蔑的姿态看着面前的人。
聂怀桑看着面沉如水,眼里却满是惊愕。
景岁寒金色的桃花眼中有灿金色的光芒在跃动,原本漆黑的长发在发梢处也染上了淡金色。
“所以呢。”他的声音倒是没怎么变,清朗依旧,只是少了几分温和,多了些威严:“她说了,可也只是她说,帮不帮这个忙,还是我的自由。”
他释放的威压不多不少正好压制住聂怀桑,而对方虽然挺直脊背都艰难,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平缓的:“若阁下不打算帮我,又何必以真面目示我?”
景岁寒失笑。
就算他已经这样了,但他还是记得他要做的事,他也没有真的要为难他的想法,对于他想逆天而行复活某人的想法也早有所知,不过是逗逗他罢了,毕竟,这是他……该做的。
倒是坚定。
景岁寒撤了灵力压制,道:“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聂怀桑微笑道:“那可真巧,我两样都没占到。”
景岁寒挑了挑眉,转移了话题:“你想复活什么人?”
聂怀桑的心放了下去,他答道:“我的兄长,聂明玦。”
景岁寒也不意外,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敲击着身下灵力凝成的屏障,语气随意:“你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我看看到底能不能救回来。”
聂怀桑老老实实的把情况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停,”景岁寒皱眉,“你刚才说什么?”
聂怀桑:“……家兄人称赤锋尊?”
景岁寒:“下一句。”
聂怀桑:“……若在世,应是不惑之年?”
景岁寒:“……再下一句。”
聂怀桑:“……佩刀?”
“对,”景岁寒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们历代家主的佩刀都有很重的戾气和煞气?”
“该不会……”
聂怀桑:“……你不要瞎想。聂氏先祖所操之业为屠夫,先不说修炼方法有所不同,杀生多了难免带了些血气和戾气。代代家主——包括大哥,性情也因此受了影响,变得暴躁易怒,也极易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景岁寒撑着下巴,表情有些严肃:“我不得不强调一下,若令兄如你所说,乃是修炼不当以致走火入魔、失了性命,那我可没法救。”
聂怀桑忙道:“并不是!是因为……《乱魄抄》。我大哥虽然修炼得比历代家主要快,但根基却是良好稳固的。绝不至于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
景岁寒面上无甚波动,眸光却是微微一凝:“《乱魄抄》……”
聂怀桑问道:“阁下听过?”
景岁寒嫌弃道:“去东瀛玩儿的时候听一个什么人弹过,难听死了。”
聂怀桑闻言,心绪微动。
《乱魄抄》,据他所知,是多年之前姑苏蓝氏一修士游历东瀛时搜集的一本邪曲集,若在演奏时施以灵力,便有可能使人气血激荡,甚至五感失灵。他大哥正是因为着曲集中某一段曲谱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以致最终爆体而亡。
灵力高强者,则可以在七响之内取人性命。
面前这人,虽是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但竟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乱魄抄》所带来的伤害。其实力之强横……不容小觑啊……
这人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讲,都绝对不能得罪。
聂怀桑下了定论。
可他不懂,这样一个拥有逆天之力的人为何会甘心留在江家做一名客卿?难道是江家有什么他想得到的东西?
景岁寒扫他一眼,只当没察觉到他在想什么,开口道:“死了多久了?”
聂怀桑答道:“至今十三年。”
“死后有什么异动吗?”
聂怀桑:“分尸算吗?”
景岁寒:“???”
聂怀桑将其中来龙去脉又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我便借此将夷陵老祖魏无羡弄了回来。”
景岁寒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他:“你若是单纯的想揭开真相,找他虽然废了点劲,但也不是不行,可要是想水落石出、顺便复仇、让他复活一条龙服务还是找我比较好。还难为你费尽心思、步步为谋、韬光养晦这么些年……简直浪费时间。”
聂怀桑的嘴角抽了抽。
我倒是想找你,可那会儿我知道你是谁人在哪啊我。
“子时末……”景岁寒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缓缓道,“照你这么说,聂明玦被设计身死、怨气太重也就算了,还被人割成了六块连魂魄都不全了?”
聂怀桑:“……不仅如此,两年前我大哥的尸体被找全、拼好了之后还扼断了我三哥的喉骨,被魏无羡和蓝忘机制服后就与我三哥合葬了,棺木还钉了桃木钉,打上了九重禁制,据说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景岁寒:“你脑子没问题吧?桃木钉,九重禁制,永世不得超生,你想让我怎么救?我能怎么救?”
聂怀桑对他的灵魂质问充耳不闻,笃定道:“总之你一定可以。”
景岁寒无语:“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信心哪里来的?”
聂怀桑笑而不语。
景岁寒捏了捏鼻梁山根,道:“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会挑个时间喊你过去的。至于怎么救,让我先想想。——对了,关于报酬——你要给我什么?”
聂怀桑看着他道:“那就得看你想要什么了。”
闻言,景岁寒却是笑了:“宝物我多的是,可就是身边儿没个人跟着,我寂寞又无聊,我看你身边那个小子不错,不去送给我吧。”
聂怀桑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说的是蓝景仪。
聂怀桑微微皱眉,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瞪出个洞来。
他知道不付出些代价他不会帮忙,可他没想到这代价,竟会是蓝景仪。
果然,他太天真了。
聂怀桑收回目光,别开了脸:“他是姑苏蓝氏的弟子,不是我身边的人。再者……景仪不是代价,也不是交换的筹码。”
景岁寒笑的邪恶又有些高傲:“是不是筹码和代价,现在是我说了算。”
话落,他的目光变得阴沉而又危险:“子想要复活聂明玦,不付出一点代价,可能吗?聂宗主自己掂量吧,是那个小子重要,还是你大哥重要。希望下次我找你的时候,你已经掂量好了。”
“夜很深了,聂宗主也不想被人发现吧。恕不远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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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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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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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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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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