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半是命令着陆怯将它吃完。
陆怯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他摇了摇头薄唇抿成一条缝隙,表情是无声的抗议。
他的容貌生的昳丽,无神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一般。
干净、易碎。
这是傅呈辞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词语,随后就见他眉宇微蹙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微不可查的冷嘲一声,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骇人,阴恻恻的带着暗光。
不过这一幕陆怯是永远看不到的。
傅呈辞两指捏起陆怯清瘦的下颌,指腹在那苍白的骨肉上面辗转了一下,语气轻了三分道:“在吃一些。”
陆怯浓长的睫毛颤了颤,簌簌的抖落了下来,眼帘垂落遮挡下那黑白分明的瞳孔。
一碗白粥被吃了一半,傅呈辞见那人着实撬不开牙关便作罢了。
他拿着碗出去了,等在回来的时候陆怯已经靠在床上半阖着眼眸,俨然又是一副睡熟的模样。
傅呈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一寸寸的从他脸上描摹而过,冷漠的双眼平静又暗沉。
他替人掖好被角,便转身走出了这个房间。
屋外是一片广阔的良田,四周依稀散落着几户人家,小溪流的对面也是这样,几家住房各自划分领地,零零散散的。
夜色浩瀚,在这里没有京城不夜市的热闹,只有良辰美景之下的暮暮朝朝。
一只‘扑棱’而来的白色羽鸽,自如深墨般的天狭长飞来,停落在了傅呈辞脚前一丈的距离。
朱砂点心,白毛赤足。
这是江北王府的人专门饲养的羽鸽,送来消息的不是卫野就是裴朔。
他上前两步,将羽鸽腿上的信条取下。
修长白皙的手指将蜷起的纸面展开,目光锐利的落在了纸面上的内容。
‘张正清伏诛,段鄞消失。’
江祝柳的人拿下张正清是意料之内,段鄞跑了也是意料之内。
说到底这里终归是江南的地界,段鄞能来这自然就有脱身的后路。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但是拿捏不住段鄞,江南王就依旧能够置身事外,说到底这终究是不够的。
他把一小卷信纸揉进掌心内,神色晦暗不清。
次日,东方破晓如鱼肚白,清清的晨辉洒落下来。
陆怯已经能够起身下床了,只是一双手始终有些使不上劲,傅呈辞帮着虎婶运了一车木头回来,她们一家在这靠着农耕砍柴为生。
有一个女儿嫁进了县里,一个儿子也娶了媳妇生了一个胖娃娃,这会正在田里耕作。xiumb.com
陆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四肢修长,尤其是那一双腿还露出了半截白皙的脚踝,别人合身的衣服到他身上反而有些松散的过分。
随意一抖落,便能迎来一阵风。
傅呈辞回来后就见他靠在木制椅子上,闭着眼睛假寐。
那模样活像个入了暮年的老者。
他才走近了几步,木椅上的人就睁开了眼,准确无误的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若不是触及那双眼眸无神又冰冷,他险些都要以为陆怯这玩意是在装瞎。
陆怯是真瞎了,但是他对听过一遍的声音就记得很牢,傅呈辞的脚步声他不会听错。
等人走近了,他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道:“你怎么才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
傅呈辞无语的想着,陆怯的伤口需要换药,这里有药的人只有猎户家,他身上没银子,只能多砍点木头下来以物易物。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
陆怯的表情僵硬了几分,他看不到傅呈辞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个“嗯”的意思,只是坐直了身子有些不安的揪了揪衣摆。
傅呈辞看见他的小动作,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起来去吃饭。”
陆怯温温顺顺的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
傅呈辞挑了一下眉,“干嘛?”
陆怯仰起头道:“牵我。”
怎么突然这么矫情。
傅呈辞压制住了突突直跳的眉骨,他忘了陆怯现在是个瞎子,平路也能栽跤的存在。
他牵上了陆怯的手,两双白皙且修长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傅呈辞不疾不徐的走着,陆怯就这么跟着他的脚步,任由他牵着,十分信任。
傅呈辞看了一眼面前一大片田埂的路,扯了扯嘴角道:“你不怕我把你送沟里面去?”
陆怯迎着新生的阳光微笑,“怕啊,不过又不是没有阴沟里翻船过,你要是真把我踹下去了也没办法,所以我还是决定信任你。”
傅呈辞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陆怯这玩意就是个不怕死的。
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两人这亲密无间的姿势一路走到了吃饭的屋子里面,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给围观个正着。
但是堂堂江北王又哪是这一两个眼神能够看觑的,陆怯又眼瞎看不见,是以两位当事人一路走的格外适应。
到了饭桌上,虎婶的一双眼就没离开过陆怯的脸,眼脸生艳有着祸国殃民的资本。
就算陆怯不在乎,傅呈辞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冷咳一声,然后抽开自己的视线,整个人分外的骄冷矜贵,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方才也在看陆怯的脸,虎婶尴尬的笑了一声,随后才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陆怯一双手如同无骨一般,使不上劲,他眼睛看不见傅呈辞便舀了一碗盛他面前,而他握着汤匙便屡屡从手中滑落,这一来一回连虎婶都感觉不对劲了。
她儿子儿媳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个容貌昳丽的青年。
“你是来这糟蹋食物的吗?”
傅呈辞说话时语调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情绪的起伏。
陆怯的声音有些委屈。
“我的手使不上劲。”
使不上劲握不住汤匙怎么办,那只能喂,纵观这一桌的几人,能给陆怯喂饭的也就只有傅呈辞。
傅呈辞久违的低声骂娘,他的动作几乎是有些粗暴的拿过了他面前的一碗饭,舀了一勺,在一桌子人的注视下冷冷道:
“啊,张嘴。”
陆怯乖巧的张嘴,被塞了一嘴没味的白米饭。
但是他却嚼的津津有味,可能这就是失明之后从傅呈辞这为数不多能获得的优待。
一顿饭吃的几人心思迥异,虎婶算是彻底打消了替陆怯媒的心思。
男人是个好模样,可惜是个瞎子,就算不瞎这位兄长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不过这兄不友弟不恭的样子,一看家里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还是算了算了。
几人从吃饭的厅子离开,陆怯嘴角漾着的笑意就没有消失过,别人不知道傅呈辞忍了多大的情绪,他却不可能不知道。
毕竟那一口一口满实的大白米饭他是深有体会。
等进了屋子后,陆怯还在笑。
傅呈辞将人一个拖拽扯了进来,大门被关上,陆怯的伤口本来就没好全,被这么粗鲁的一扯早就疼得呲牙咧嘴了。
“嘶~”
不知道是哪里又裂开了。
被禁锢在这昏暗逼仄的一角里,陆怯没有半分不适反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殷红的舌尖抿舔过苍白的唇瓣,一脸餍足。
傅呈辞看着他这副迷人且不自知的模样,眸色渐深,指尖划过他的脸侧,不约而同两人的呼吸同时粗重了起来。
他附身吻了上去,贴上了那个冰凉削薄的唇。
轻轻的啃咬,吮吸。
陆怯化被动为主动,修长的双手搂上了傅呈辞的脖颈,他的力道是傅呈辞的三倍,一张嘴就咬上了他的唇瓣。
丝丝缕缕的血珠蔓延在舌尖上,唇上的痛意让傅呈辞忍不住蹙眉把人拉开了一些,低声咒骂了一句:“你他妈的怎么像一只疯狗。”
陆怯又贴了上去,“一直都是。”
甩也甩不掉。
傅呈辞动作粗暴的把人从身上扯了下来,对上了陆怯迷茫的表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腥味,这可不是一道小口子能发出的味道。
陆怯想伸手过来抱他,傅呈辞给他推远了一些,“你受伤了,先包扎。”
“你牵我一下。”
“你先包扎。”
傅呈辞正在翻箱倒柜的给他找药,闻言很不耐烦的应了他一句。
都这时候了牵个鸟。
陆怯站在原地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我看不到路,你扶我去坐着。”
“你往前走就能碰到床。”
傅呈辞怕陆怯失血过多死在这里,卫野和裴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来。
最起码得先把陆怯的命给吊着。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声“碰”的巨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傅呈辞瞬间闪过了一抹不好的预感,回过头果然就见陆怯倒在了地上。
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想到两个人刚刚疯狂的样子,他便头痛。
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这个时候了还会对陆怯起了欲.望。
把人抱回了床上,果然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块位置,伤口不大,但是愈合了又裂,愈合了又裂,那一辈子也别想着好了。
偏偏陆怯这人就像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是痛。
傅呈辞冷冷的看着他沉寂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想着。
痛死得了,省的祸害了苍生,又来招惹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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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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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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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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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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