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府中十分安宁,除了时不时有人登门拜访,倒也没旁的琐事。
在顾长辞的再三恳求下,墨意澜将许帘儿打发去了西厢书房中打扫杂物,这被人时刻端着的日子才算到头。
恰好许帘儿手中拿着一件披风往正堂走,那件白色披风洗的十分干净,还带着一股清香,许帘儿将其端在手里,询问道:“大人,已经清理干净了。”
“既如此,那就物归原主。”墨意澜唤来熟门熟路的丫鬟,吩咐其送去程府,恰好被进来的顾长辞看到。
“先生这是要送东西吗?”
“自然是要还回去,怎么,你舍不得?”
“绝对没有!”顾长辞就差束起三根手指头起誓,不过他也乐得墨意澜这幅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模样,让人喜欢极了。
“先生,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何物?”
“是父皇从不离身的血玉扳指。”顾长辞从怀里掏出,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或许这东西真的很珍贵,“父皇什么都没给我,只是将这个给了我,看来真的很值钱啊。”
墨意澜直接白了他一眼,接过来仔细瞧了瞧,确实没什么不同之处,不过是名贵万分的血玉,然而再名贵,也并无什么用处。
“既是陛下赠你之物,你理应好生保管。”
“那是自然,从今日起,这便是我的了。”顾长辞打趣道,“等哪日你我落魄了,我就把这玩意卖了养你。”
“少贫嘴,今日功课练习了没?”随后从书桌上拿起一本心法丢过去,叮嘱其好好抄写,抄写至心静为止,省的整日折腾他。
……
到了午时,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不走正门偏偏要从屋顶飞下来,吓得府里面的下人们大惊失色。
为首之人是许久不曾路面的夜隐风,身后带着从西风狼寨救下的那两个小姑娘,只见三人皆是一袭黑衣,手中拿着长剑。
夜隐风上前抱剑道:“副门主,今夜便是新月之日,属下特来护送您前往地宫药泉。”
“今夜便是新月?”墨意澜猛然记起他药性发作的日子,若想不显露鲛人身份,他必须前往地宫药泉,多年来他已经习惯每到新月之日浸泡双腿,此月竟全然忘记在脑后。
“难怪先生每月十五都不在府中,原来是要去药泉。”顾长辞一拍脑门,心急道,“若是去迟了会怎样,现在还有半日时间,应该来得及!”
墨意澜道:“无碍,现在启程应该不算晚。”
顾长辞道:“那事不宜迟,我去给先生收拾两件衣衫,咱们现在便离开。”
·
忽然许帘儿一脸慌张的走来,跄踉的扑上前,磕巴道:“门外突然多了一行人,奴婢开门前去问了问,竟然是太子殿下出宫了,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顾长辞和墨意澜相视一眼,眼下看来是无法动身,指不准还是有备而来。
“明微,你先和帝煞门几人退避一下,至于阿浮玉,我自有应对。”墨意澜身边只留下一个许帘儿,转身去门外相迎。
只见门外确实来了不少人,都是东宫带出来的宫人,约摸着有十几人的样子,阿浮玉从轿撵走下,身着一袭月光长袍,穿得比宫中随意些,简单的玉冠束发,飘着两缕发带。
一副温和淡雅的笑容迎着翩然步履而来,身后宫人拿了不少宫中稀有物件,补的用的,应有尽有。
“太子殿下今日驾临臣的府邸,有失远迎。”墨意澜本以为自己和他已经无话可说,再也不会似从前那般以诚相待,如今登门造访,迎着那虚与委蛇的笑,真是令人不爽。
阿浮玉道:“今日送走了新罗使臣,便想着能和先生促膝长谈一番,虽说之前发生了些不愉快,但这么些年师生情谊总归是有的,今日出宫来访,也不知有没有扰到先生。”
“既然来了,便里面请吧。”墨意澜不冷不热说道。
虽然来的很不是时候,但也总不能把他晾在门外,还是尽早打发他离去的好。对明微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本就所剩不多的情谊,如今看来早已分毫不剩。
屋子里燃着熏香,桌前摆放着茶水,他们二人坐在桌前面面相窥,半天也没人先开口打破这份平静。
阿浮玉讪讪一笑,既然先生不肯开口,那便只能自己先开口:“霜禾,本宫亲自给先生挑选的玩物,还不拿上来?”
“是。”只见霜禾手中提着一个金丝鸟笼,里面是一对毛色极美的翠鸟,两只鸟儿相依在狭小的笼子里,互啄羽毛。
“先生喜欢吗?这可是我命人精心为先生捉来的,很是解闷。”
墨意澜道:“这鸟儿囚在笼子里,想必也不快活,殿下己所不欲,何必折腾鸟儿。”
“先生?”阿浮玉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半晌才缓和过来,“呵,说的也是,先生既然不喜欢,那便是这鸟儿无福。”说罢,命人收下去。
随之,又端来了极为大补的鹿肉。
腥膻的味道飘入鼻息,令人作呕,鹿肉上的血迹还是鲜红,应该是刚杀不久的小鹿,所以才能一直滴血。
“听闻先生自打从西风狼寨回来,身子便不好使,恰好宫中新杀了一头小鹿,特地前来送给先生补补。”
“太子殿下明知臣从不吃这些荤腥之物。”墨意澜招手,命人将那鹿肉抬下去,这才忍住胃里翻滚的恶心。
他实在不知阿浮玉如此惺惺作态到底是为什么,所幸直言道:“臣已经无碍,太子殿下如果没旁的事,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先生,学生才刚来,你就要下逐客令啊?”说罢,起身从身后的礼品中拿着一颗夜明珠把玩,“先生你看啊,这可是极为稀有的夜明珠,只有在深不见底的海里才能打捞起,为了这可夜明珠,可是折损了不少渔夫呢。”
“还有这红色珊瑚,珍珠玛瑙,可都是世间罕有的珍宝。”
阿浮玉挑了一串珍珠项链,走上前肆无忌惮的带着墨意澜勃颈上,称赞道:“先生不愧是脱俗之人,衬的这俗物都灵动几分。”
墨意澜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扯断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怒而起身训斥:“我为你师,你为我君,若是今日你定要打趣羞辱,恕臣不能奉陪!”
“帘儿,送太子殿下离开。”
阿浮玉猛然凑上前,抓住其手腕质问:“在先生眼中,这些珍宝是羞辱?可真是高洁的很,是学生的错。”
“你现在就给我离开!”墨意澜用力甩开,指着朱漆大门,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寒气不断自身体冒出,被这番一刺激,加快了药泉的药性流失。
他现在必须去地宫药泉,不能再拖下去。
“先生,你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啊?”阿浮玉故作担忧,询问道,“可是有什么旧疾?要不要学生替你招个御医来府中把脉?”
“不必!”墨意澜言拒。
许帘儿看着墨意澜脸色着实很差,着急也顾不上尊卑,劝说道:“太子殿下还是回宫吧,先生要歇下了。”
阿浮玉温和的眼眸里如同藏着刀,瞥了眼许帘儿,吓得其瑟瑟发抖,对墨意澜道:“既然先生要歇下了,学生便不多做打扰。”
“帘儿,替我送太子殿下。”
“是,殿下请吧。”
墨意澜冷冷站在原地,看着人走出屋内,这才松下一口气,倍感无力的摇晃着身子,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浮现出几片银色泛着幽幽蓝光的鳞片。
“先生!”顾长辞大步冲上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墨意澜似乎在极力忍耐:“抱起我。”
“好!”顾长辞抱起他,问道,“先生你是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就离开,马车很快就来,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墨意澜道:“脚痛,不想着地,腿也痛,你得抱着我。”
顾长辞道:“有多痛?”m.xiumb.com
“就……像走在刀刃上。”随后又笑着说,“其实也没那么痛。”
“这么痛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顾长辞又是心疼又是气,被那该死的阿浮玉耽搁这么久,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他此刻心急如焚。
马车赶来,顾长辞抱着头戴黑色斗笠的墨意澜,遮住他此刻不同寻常的模样,夜隐风坐在前面开路,马车内还坐了一同护送的十六和九十九。
路途颠簸,墨意澜一直靠在顾长辞身侧,被他揽着肩头,从未有过的安稳感觉,若是永远这么依靠着,也算得上好事一件。
“先生,很快就到了,你且忍忍。”
“无碍。”
“真的吗?那让我瞧瞧。”顾长辞伸手撩开他带着的斗笠黑纱,只见那双瞳孔变得湛蓝起来,脖颈处隐隐可见鳞片,原本乌黑的墨发变的如银丝,纤长睫毛如同覆上薄霜一样雪白,和药泉那日的模样一模一样。
墨意澜看着那怔怔目光,立刻打开顾长辞的手,放下轻纱:“别看,这幅样子很奇怪。”
顾长辞直接将脑袋凑到斗笠里:“才不会,先生是我心里第一好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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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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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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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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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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