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祺枫放下装着大褂和御子的手提袋,随后侧身瘫在沙发上,又想起似乎忘了什么,于是抬起沉重的眼皮子看向温祺玉。“你刚才说有事儿?跟我说说吧。”
温祺玉到他身边坐下,明明刚才清清楚楚的思路此时却突然断开了,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忸怩作态,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我说了你可别嫌弃我啊!”支吾半晌,他撇开已经憋红的脸,小声说道:“你知道我学相声也才两三年,在曲阑社那会儿师父特许我边学边上台,你说常演那些活儿我都没问题,还有个大保镖你也教过我,这其他的……我真不一定了。”
江祺枫心下了然,先安抚他道:“你领悟力强,上回学大保镖也挺快的,这都不是难事儿。”说到这声音一顿,转了话锋问:“你保守估计传统老活儿有几段是扎实的?”
温祺玉皱着眉头心里盘算一番,张口声音就虚了。“抛开太俗的,能工工整整漂漂亮亮说下来的,估摸着就十五二十段吧。”
江祺枫粗略一琢磨,这数是少了点,可见师父确实疼他宠他,但温祺玉的学习领悟能力他是知道的,大不了一段一段学呗。于是很快释然了,笑叹一声:“行了,这都不是事儿,咱们一周还有四天休息呢,不会就学。柳活儿呢?开场前撂地的柳活儿你总能撑撑场子吧?”
他父母都是京剧演员,若是连柳活儿都不扎实还怎么说得过去?
温祺玉顿时挺直了腰杆一口应下:“那没问题,我就是一天唱上五段也绝不重样!”
江祺枫大感欣慰,连连感叹了几声“好,好。”随后正色,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语气严肃道:“明儿开始早上八点起来背贯儿,九点开始记词儿,我十点钟开始跟你磨活儿。只要是没演出的下午,我教你个压箱底的功夫。”
一连重击迎面敲来,温祺玉苦了一张小脸,背贯口、背词儿,这可都是最枯燥的事儿。如此‘脚踏实地’的训练安排,简直是回到了刚学相声那会儿。
唯一能勾起他兴趣、引起他好奇的,也只有江祺枫说的最后一句话,什么叫压箱底的功夫?
“师哥你快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到底教我什么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最近有空不光练练嘴皮子,脑子也跟着转溜转溜。”
双祺社的暂时改革施行了一周,尚未见到明显起色,不过真要仔细算起账来,这周的观众数量确实是比前段时间高出不少。
江祺枫又是一大早到了后台,旁的事不说,指了个空地儿就让温祺玉站过去。“戴个耳罩,背贯儿吧,待会给我量活儿。”
温祺玉老老实实按他所说背起了贯口,但戴着耳罩就什么都听不清了,他忍不住时不时回头,想看看师哥自个儿在忙活什么。
这一回头就看见江祺枫背对着他,也戴着一个隔音耳罩,除此之外还蒙了眼睛,对着一面白墙,嘴上似乎是没闲着,却不知他说的内容。
约摸一个钟头,江祺枫摘下了眼前遮挡,眉头瞬间拧成了一团。许久不见光,刚睁开眼难免有些不适,舒缓片刻才渐渐好些。
他转回身把温祺玉的耳罩也摘下,却没打断他嘴上功夫,一直听完了正在背的地理图,道:“行了,昨儿回去记词儿没?对对活儿吧。”
“得嘞没问题。”说着,温祺玉又弯着眉眼凑到他边上,小声问道:“师哥,你刚才干嘛呢?我瞧你连眼睛都蒙上了。”
江祺枫瞥了他一眼,脸上神情是波澜不惊。“这叫闭着眼睛都能演。”琇書網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电子表上的数字再三变幻终于跳到了12:00,后台的门突然被推开,里边两人齐齐扭头看去,原来是秦瑾瑞和方瑾奇。
“枫哥,您两口子这也太早了吧!”
秦瑾瑞一进门就瞠目结舌地发出了一声惊叹,他自以为已经足够上进了,旁人接近一点才到后台,他总得提前一个钟头,哪想得还有更早的,且看着架势,俩人至少练俩钟头了。
方瑾奇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讶刚才没进门就听见里边的争执声,想来他俩就这节目已经来回磨了几番儿。
这俩台柱子尚且如此刻苦,他们提前的这一个钟头似乎有些鸡肋。
江祺枫扯了两截纸巾下来,再揪一半递给自个儿搭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才回到沙发旁坐下休息会儿,饮上半盏茶。
待他缓过劲儿来,抬头看了看刚进屋这俩局促不安的孩子,不禁轻笑一声:“该忙活就忙活,这有啥心虚的,你俩回去又不是不练,我还能逮着你俩狠批不成?”
两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心头正悄无声息弥漫开的紧迫感只有他们自个儿知道。
又过了半个小时,演员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后台,方才冷冷清清的地儿渐渐热闹不少。
徐照岚一手端着热茶,一手翻着面前的记事本儿,抿一口茶水,啧啧感叹两声。
江祺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干嘛呢,这声可不老好听。”
闻言徐照岚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本儿上,沉吟了片刻,一本正经道:“你说人家大爷大娘退休金就这么点儿,哪舍得成天来咱们这儿泡着?”
江祺枫一愣,不过眨眼功夫便转过弯了,摆了摆手说:“我倒把这茬儿忘了,跟王姐说一声,下一场开始长者九折,每桌再送壶罗汉果茶,让她再上一趟对过儿打印店,弄点儿传单回来。”
九折优惠不大,罗汉果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玩意儿,就是这种小的便宜,最能吸引大爷大娘。
大伙儿都在,这主意任谁听了都没异议。
一切按部就班,等到第二周结束时再看,双祺社的账上终于涨了一大笔,可见江祺枫的改法确实有效。
不光如此,就他那个严抓基本功的架势,演员长进飞速,如今让他们说一场,就连听了几十年相声最为挑剔的老观众都要感叹两句着实不错。
人在强压之下会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直到一周结束即将休息时,才真切的感觉到由内至外的身心疲惫。
周六晚上演出结束,观众陆续离开,演员却大多还在后台,围成一圈抱着手机窃窃私语,打远处看是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江祺枫和温祺玉刚刚返场下来,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
“平时嚷嚷盼着放假,真放假了怎么一个个赖着不走?”
一听见江祺枫的声音,凑在一起的几个脑袋同时抬了起来,眼神轮了一圈,把秦瑾瑞推了出来。
秦瑾瑞挠着头,底气明显不太足:“他们说要不去蹦个迪喝个酒,或是看个电影,咱们搭伙儿这么长时间还没搞过团建呢……”
江祺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祺玉已经先一步眼前一亮答应了下来。
“我可觉可以!”
江祺枫脸色不变,淡淡地看了看他:“可以是可以,明儿早上起不来早功我可不跟你客气。”
温祺玉直觉背后一凉,心里不禁发毛,说不出的心虚,但他年轻的骨子里积满了活泼与闲不住的劲儿,只迟疑了两秒,扭头就都抛开了。
“我不多喝,没事儿的,肯定不耽误早功。”
听了这话,江祺枫已经能预料到明天早上的情形了,但他知道拦是拦不住了,也不说破,装作无事一般。
“成,我跟着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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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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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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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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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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