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当,被子也铺好。林天齐回头,抓了常远给他塞进去:“你要是再敢耍鬼点子,小心我把你吊在风扇上面打。”开开风扇,拿上皮带,不开心就抽一下,抽两下…抽五下。
常远:“这里没有电扇…唔。”被捂住了嘴。
就你话多,少说两句会死?
“赶紧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林天齐给他掖好被角,转身离去。
常远本来就是又晕又困,恨不得一沾床就进入梦乡,却又强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他真的离去,关上了门。
听话的闭紧双眼,像是怕自己忍不住会睁开似的,死死的,能看到蹙起来的眉头和眼尾。
林天齐轻轻的关门,没走几步就感觉头疼,喘不上来气。就停了下来,扶着墙慢慢的蹲了下去。
刚才,自己竟然在充满酒味的屋子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想起来都要难受,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段灯红酒绿的生活,那些黯淡无光的事情,一点一点回溯,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
诺大的客厅里,床帘拉的死死的。
是他在家里记忆的全部。
父亲总是和蔼可亲的样子,扛着将军肚,脸上笑眯眯的。
和气生财。
这点身为教育局副局长的父亲比他更明白,在父亲的为人处世中无不体现这一点,和气,而且让人有利可图。
所以家里总是会有记不清脸的客人,明地里的,暗地里的…络绎不绝,纷至沓来。
大概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林天齐很小就明白这些,并不会张口乱说些什么,甚至他的小学同学们都不知道他父亲是副局长。
其实那些从小就以父母的官职而为骄傲、觉得家里有权有钱就高人一等的孩子还是过于天真可爱,比起林天齐这种什么都懂什么都不说不出口的,他们的确令人羡慕。
就算他在古代,出生在王侯将相世家,大概也当不了那种纨绔子弟,因为他心太细,想的太多。
而且懂得隐忍,懂得用大大咧咧来掩饰内心,懂得用平易近人来遮挡锋芒。
小学六年他几乎没有个知心朋友,袁唯只是个例外。
他还记得一年级下册开学那天,本
来都已经入春,却反常的下起了大雪,袁唯穿得小包子一样,摇摇晃晃背着书包进了教室。
“我…我叫袁唯…圆圆的袁,唯一的唯。”
“噗嗤。”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他笑出了声。
“林天齐同学,笑什么呢?”老师温柔的问他,不知道是他本人讨喜的原因,还是他是副局长儿子的缘故。
林天齐举了手,然后站起来:“我是觉得他真的很圆啊!”
汤圆团子一样,还白白的。
两人只需要一个课间十分钟就成为了好朋友。
小学生的友谊建立就是那么快。
只不过两人肯定都没想到,居然真的从小学到高中,都没有吵过架,没有闹过长时间的别扭。
友谊这东西好像真的可以天长地久。
林天齐笑了笑,能把他从那段不堪的回忆里拉出来的,除了孤儿院里的大家,也就只剩下袁唯了。
当年家里出事,他被迫跟着老何住,还转了学,袁唯也转了过去。尽管毫不顺路,但还是每天按时接送,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他摸索着回了106,落锁,爬铺,手一软还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不容易的上到了床铺上,看到手机上母亲发来的消息:
“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正好还有时间,要不去看看他?”
林天齐没回,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就把消息删了。琇書網
他还是很在意。
当时的自己早知道父亲在私下里贪污索贿,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一千两千的事情。
这些他都习以为常。
后果他也早已预料。
十岁的时候,母亲意外怀上的小宝宝,给了全家惊喜,妹妹还未出世,便承包了家里茶前饭后的所有谈资。
父亲也很高兴,一有空闲便翻查字典,想取个好名字,碰到摆摊算命的大师还会主动问问,特别是妹妹八个月大的时候,还专门去给佛寺里添香替她求福。
甚至还定下了名字:林朝暮。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林朝朝暮暮/滑稽)
结果,孩子还没出生,就赶上生育政策改革,政府部门又开始抓的很严,本想着可以偷偷摸摸的把孩子生下来,结果那样一看,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母亲苦苦哀求生下孩子,但是父亲不同意。
因为就算是生下来就把孩子送给别人,万一日后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把柄,可能仕途就会结束了。就算是不结束,也大概再无升职的可能。
他亲眼看着父亲抓了母亲带着她出了家门,过了几天,母亲回来了,肚子却平平的,里面的妹妹不见了。
“妈妈,朝暮妹妹已经出生了吗?”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此,母亲得了抑郁症,丢了原本的工作,一年之后才稍微恢复了些正常。
在父亲的眼里,大概什么东西都比不上他的前程,那么似锦,那么无忧,那么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十二岁生日,照规矩,肯定是要大办的。
彼时的他过的还是正常的生日,农历腊月二十。
父亲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敛财的机会,在自己儿子的生日宴会上,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形形色色,各怀鬼胎。
那些人的目光打量的林天齐左右不自在。
纯粹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台阶,那么多人送了那么多礼物,没有一件是送给他的…
不过有一件,是个小小的锁状玉佩,看起来不怎么值钱,却的确是送给自己这个小孩子的。
时间太长,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叔叔的样子,只知道他对父亲说的什么这是自己家孩子的一片心意,请他务必替林天齐收下。
父亲点点头,请他往里面入席,他却摆摆手推辞,说自己还有妻儿在后面等,要回家吃饭。
君子不强人所难,林天齐他爸也不会强君子所难。
林天齐向后面看去,的确有一个男孩子,穿着土里土气的蓝白色校服,跟在一个女人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
宾客入席完毕,都很拘谨,很讲规矩。
父亲让他去招呼坐那边儿一桌的领导,领导看他比较乖巧,就想着逗逗他,让他喝酒。
他本想推辞,但是回头看到父亲严厉的目光,只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白酒很辣,也很难喝,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种东西。
一人一人的敬过去,他被呛得咳嗽,撕心裂肺。
他这几天本来就在感冒,一直不好:“爸,我感冒的难受,我不想喝了。”
“多喝点,发发汗感冒就好了。”
不能不喝…
宴会完毕,众人散尽,强撑着陪客的他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酒精中毒。
医生的诊断书成了压垮他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狠啊,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拿来利用。
从一种方面来说,母亲不惜一切代价与他离婚是明智的;从另一种方面来说,母亲又是自私的,只顾自己脱离苦海,全然不顾他会怎样。
真正解救他的是父亲要被查办的通知。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解救来的很快,他还没考虑好要如何面对自己以后惨淡的人生,判决书就下来了。
被告人林清廉,男,汉族,本科文化,因涉嫌贪污…被××公安局禹县分局刑事拘留,因涉嫌贪污犯罪…被许都人民检察院取保候审……被告人林清廉对公诉机关指控其犯贪污罪无异议……被告人林清廉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即日起处刑。
父亲被警车带走那一天,正是元宵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多讽刺啊!
就像母亲走的那一天,正好是小年。
林天齐睁眼,头有些昏沉。昨天晚上打开通风的窗户没有关,寝室里温度很低,可贵的是这次他大概没有发烧。
换好衣服下床,他过去把窗户关上,外面的天还是有些暗。
一看手机,才五点半…
自己真的是老了,记性越来越差,忘了燃气遇明火爆炸,也忘了今天七点四十之前进班就行。
叹气,回到床上去,也不想把叠好的被子打开,就那么脸朝上的躺着,两只脚搭在豆腐块儿似的被子上。
他还能清楚的记得,从原来的家里搬出来的那天,他专门去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冷白的阳光悉数洒了进来,也泼在了他的身上。
那种感觉,就像是身处破晓之前的黑暗中,看着远处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是啊…如果没有这些事,他或许也会长成一个听话的孩子,一个优秀的学生。
提了如果,便只能是如果,如果如果能够实现,那么那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去买后悔药。
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如果能够成真。
不过就算是有,也对他当时的处境无济于事。毕竟那是命运,是再给他一百次一千次机会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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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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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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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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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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