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峰之巅,宴清的心也随着呼声高高扬起。
“开始了!”
那位临时充当解说员的飙车爱好者举起麦克风,声音里透着十足的激动和热情,“这二位已经驶离起跑线,往山顶行进了!目前看来,他们齐头并进,不相上下,法拉利劲头充足,一上来就开足马力……迈巴赫稳中有劲,速度不断跃升……”
他站在台上觉得焦急,干脆下来,走到宴清身边——她这里位置更高,视野更好,“值得一提的是,辞安峰这段公路的弯道比八九七十二更多一个弯儿,蜿蜒盘旋,一共分为十二段,可谓九曲回肠,险象丛生啊,其中,以倒数第二三段最为曲折惊险……”
宴清眼珠一错不错盯着下方。
她极力想从公路上捕捉到他们身影,可他们开得太快,偶尔见着,倏尔间,那两道紧紧咬住彼此的车影便飞出视线,徒留撕扯耳膜的车轮漂移声。
她心惊肉跳,指甲嵌入掌心,脚边不由自主,往终点线方向又挪了一寸。
“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让人热血沸腾……”
解说员摸着下巴,跟着宴清往那边走,惊叹道:“他们这不仅是比赛,更像是一场搏命游戏,很显然,山顶之上,有他们一定要得到的事物,不然他们不会像亡命之徒一样,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不要命地狂奔……”
宴清皱眉,侧头瞟了他一眼。
解说员像没看见,继续厚着脸皮在她耳边拿麦克风扯嗓:“落后了!迈巴赫在第三个路段落后了法拉利!他太过稳健,不像法拉利那么激进,可惜,第三个路段失势,后面再想追上来可不容易!”
霍骁落后了?
宴清心一紧,埋头下视,努力想寻找到那辆黑色齐柏林的车影,根本无从探寻。
她心中惴惴,眉头早已拧在一起,不安地在山顶边缘来回走动。
那解说员偏偏像要与她作对一样,有样学样跟着她,在她第二次要偏过头来瞪他时,他浑身一抖,忽地指向某处,尖声高声叫道:“冲出去了!第五路段,迈巴赫想超过法拉利,想在弯道超车,可刚刚没控制好漂移力道,他冲出去了,马上就要冲出车道,掉进山谷里去了!”wWW.ΧìǔΜЬ.CǒΜ
掉下去?!
那是霍骁的车!
提到嗓子眼的心口,猛地下坠到最底处。
宴清眼前猛地发晕,肺里的空气一下被抽干,她没撑住,身体向后仰倒。
宴翎忙伸手扶住她,“姐,你没事吧?”
“……还好还好,迈巴赫反应够快!在即将冲出车道的时候做了段漂亮的甩尾,甚至连公路的栏杆都没碰着,车头擦着边,车尾随之跟上,重新安然回到公路上——唉,为了在弯道超车真是不要命了!虽说保住性命,却没能超车成功,留给迈巴赫的时间不多,前面只剩下七个路段了,他要奋起直追了!”
解说员说完,见宴清半闭着眼,额角细汗涔涔落下,捂住麦克风,关切问她一句,“小姐,你没事吧?”
宴清面色惨白,摇了摇头。
她素来光鲜亮丽示人。
鲜少有这样惨淡的时候。
听解说员说霍骁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没有庆幸,后悔的情绪,一点点从心口处漫溢出来。
她应该极力劝阻霍骁,让他别参加这样危险的竞争。
可依他固执的性格,就算她劝说,想来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车内。
秦来扫一眼后视镜。
唇角溢出冷笑。
他身后,霍骁稳稳操控方向盘,面色平静。
似乎刚刚差一点的车毁人亡,与他毫不相关。
第三十二个弯道超车失败。
接下来想赶超秦来,或许只有第九、十路段,也就是最危险的那两个路段里,才有机会超过他。
在神经极度紧绷之下,一直领先前头的人,总会有松懈的时刻。
不能急。
他眼眸越来越深,如伺机等待猎物的猎人。
耐心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宴翎扶着宴清,能清楚听见两辆车在山林间你前我后碾过马路,带起一阵清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照这样情势下去,霍骁几乎不可能超过秦来的车。
按约定,秦来赢,霍骁就得和宴清离婚。
那她和霍骁在一起,就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她轻轻吐了口气,默默祈求上天,希望老天爷能怜爱她一回,让霍骁与宴清顺顺当当分开,让她能与霍骁再续前缘。
宴清双手握紧山顶边缘的栏杆,闭上眼,不再向下看。
她静静忍受解说员在旁边聒噪的叫嚷,“第六段,第七段……很好,迈巴赫的希望越来越小,无论怎样,法拉利永远稳稳挡在他身前,我们看看接下来最危险的这几段,迈巴赫会不会给我们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呢?”
“第八段也平安过了……”
“第九段……第九段!”
“迈巴赫利用前头法拉利与山壁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拉高手刹,尽量紧贴内壁,试图从这极短空隙内出来,实现超车目的!法拉利察觉到他意图,开始缩近和内壁的距离……迟了!”
宴清猛地睁开双眼。
这次,不等解说员解说,宴清和宴翎都看见了那两辆车在你争我夺进行博弈的场景。
他们已经离她们很近了,仿佛就在脚下,近在咫尺:
迈巴赫试图从法拉利和山壁空隙中超出时,法拉利靠近山壁,缩小距离,阻止他从此突破。
却没想到迈巴赫丝毫没有退让,反而加足马力,摆明要中穿过去。
如果法拉利再向内壁移动一寸,就得冒着被迈巴赫撞翻滚落山间,车毁人亡的风险。
这是场搭上性命的博弈。
霍骁赌的就是人在危险关头,下意识避险求安的反应。
他赌对了。
饶是视性命为草芥的秦来,当自己的生死存亡在一念之间时,前头一直领先霍骁积攒的些微懈怠,和此时对死的惧意袭上心头,让他迟疑,下意识在霍骁冲上来的刹那,偏过车头——
也就迟疑了0.01秒而已。
回过神来,霍骁已经超过他,迅如闪雷向前方奔去。
秦来的双凤眼,在那一瞬间染上比血还腥的红。
“迈巴赫办到了,他居然办到了!”
解说员激动地跳起来,“我们大烟城重夺荣誉有望啊!等等……”
他忽地发出鸡叫,惊恐到甚至破音;“法拉利想干什么?他该不会……”
说时迟那时快。
在解说员说话之前,宴清早已看见秦来猛地加足油门,把本该留在最后一赛段冲击的速度提前加到此处。
他快速跟上超过自己的迈巴赫,车轮抵上迈巴赫车身。
迈巴赫受此拖累,向外道偏离的同时,速度慢下来。
法拉利就黏着它,一边抵住它车身,一边慢慢蹭上来——他们从第三段拉开的差距,第九段由霍骁成功反超,再到现在,齐齐回到最初的原点,再次一同齐头并进。
两辆车难分前后,车身黏在一起,如一对连体婴儿,中间无一丝缝隙。
车身摩擦彼此,生出了金色火花,火花跳跃着,发出“滋滋”声响,如坐于两车之上的精灵,笑看他们将驶向何处去。
速度极快的两辆车完全贴紧彼此,极其危险。
偏偏他们一边需要开得飞快,一边,又要与对方缓慢拉锯,试图不动纤毫地先脱离对方摆布,再谋求速度上的再创新高。
“这这这,这麻烦了呀!”
解说员看得煎熬无比,上蹿下跳,“第九段后路道十分狭窄,仅能让一辆车通过,可现在两辆车齐头并进,分明就是淌着石头过河,公路宽度根本撑不住他们这样乱来,外侧的后视镜全都被栏杆刮下来了!”
“要是他们现在都停下来,或许还能安全分开,但看他们互不相让的架势,一会法拉利压着迈巴赫向赛道外跑,进行威慑,一会迈巴赫又抵着法拉利冲向内道的山壁,毫不退让……看来这场比赛结果,要么其中一人最终掌握控制权,让另一人被迫停车,要么,就得一起撞山或掉进山谷,双双殉情了!”
“你说什么殉情?”
宴清猛地夺走他的麦克风,怒目瞪他。
“啊,我,那个……”解说员张口结舌。
“谁都不会死。”宴清把麦克风重重塞进他怀里,“先生,麻烦注意你的用词。”
“是是是,小姐,我会注意的。”
解说员抹了把汗,重新举起话筒,“接下来……这二位互不相让的至尊豪车已经驶离第九路段,只剩最后两个路段,到底是法拉利卫冕记录,还是迈巴赫夺回荣誉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宴清后背早已湿透。
她不再听解说员天花乱坠般的解说,深吸口气,伏低身体,向山下望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在狭道上咬住彼此不放的两辆车,突然就让她想起历史上中新世时期,海洋霸主利维坦鲸与巨齿鲨之间的血腥争斗。
法拉利衔住迈巴赫不放,就仿佛利维坦鲸在深海巡游,巨齿鲨忽地从中劈开一条水道,水花四溅中,咬住它半个身子不肯松口。
投降吧。
再不放弃,它将衔着它的车身,送它滚落山崖——
宴清似乎能听见秦来说:霍骁,你不怕吗?
利维坦鲸被巨齿鲨咬住,只得使出浑身气力,疯狂甩尾,将其甩向遥远处。
放弃吧。
再不松口,迈巴赫会动用一切力量,冲破法拉利的制掣,反过来调转车头,托着它撞向山壁,踏上前路,彻底将它甩到身后。
霍骁用他牢牢抵住法拉利的车身回应秦来:秦来,你赢不了我。
撕扯。
煎熬。
当两辆车并头驶入最后一个路段,第十二路段。
所有人疑心他们将共同拿下此次冠军时——
迈巴赫忽地变了。
没了克制,稳重,沉静。
那条利维坦鲸凶狠,发狂,全速在这山野间飞驰,在第十二段最后一处险道,它终于使出全部力量,车头内扣,擦着法拉利车身,顺利脱开他的桎梏,扬长而去。
迈巴赫一离开,法拉利失去与自己相抗衡的作用力,在即将脱离公路,冲出山崖瞬间他调转车头,一下夯进山壁间,再也无法启动起来。
法拉利车头半瘪,车轮还在疯狂转动,却不能再前进一步。
车尾,已经冒起滚滚浓烟。
宴清看见法拉利车门打开,那个漂亮的男人,一瘸一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搪着车顶,啐了口口中血丝,拧眉向山顶望去。
——他还不算输。
只要霍骁没突破他的记录,他就还是能赢。
“来了,我们的冠军来了!”
解说员化身为鸡笼姐妹,打断宴清的走神,在霍骁的迈巴赫冲进来,闯过终点的那道红线的瞬间,尖叫几乎聋了她半只耳朵,“啊啊啊!突破新的记录没有?记录人员快点告诉我……啊啊啊!破了啊,破了啊!超过秦来0.32秒!创立了新的辞安峰记录!我们烟城的荣耀重新回来了,回到我们霍先生的手里!山脚下的姐妹们兄弟们听见没有,我们赢啦,我们烟城赢了!我们烟城人破新记录了!哈哈哈哈哈!”
欢呼声,从解说员到身边的人,再到山脚下那些跳起来鼓掌庆祝的二世祖小开们,几乎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的笑容。
齐柏林在山顶绕圈,一圈圈减缓速度。
到最后,停下来。
山脚下的人看不见,也虔诚地踮脚向山顶望去。
山顶上的人,一双双崇拜的,敬畏的眼神望向那辆黑色的车,看着那辆车停下,看着里面的人推开车门走下来,看见他如神祇般俊美的脸,冰冷的神情,和漫不经心的视线中——
一把拔下那枚‘秦’旗,扔到地上。
然后。
他转身。
轻而易举地,在视线里瞥见了他要寻找的那抹丽影。
大步,向她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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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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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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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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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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