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恬日暖荡春光,数枝岸柳低衣襟,彼时的曲江乃一年绝胜之时。
池畔,各色的帐篷逶迤几公里。
来往郎君、娘子无一不华服加身,笑颜盈腮,为的便是一濯污秽讨个吉利。
一四合锦幕内,江晚照方食完浇蔗樱桃正靠在坐具上枕着隐囊小憩。
“小娘子,可要出去走走?”婢女棠川问道。
江晚照迟疑了一下才点头示肯。
毕竟她方从江南道入京,尚还人生地不熟。且曲江地广,内里更如迷宫一般,加之今日游人颇多,若迷了路,寻帐篷倒非易事了。
煦风皴绿江面,有蜻蜓点尾。
岸边有席地而坐的男女正浣足闹水,皆双腮入绯,满面春风,其乐。
“附近走走便是了,莫要行远了。”
江晚照沿着湖畔走,不时张望四周美景,或嗅新梅初放,或观空中纸鸢。
她接过棠川递来的杨柳枝,不时去拨弄那碧波荡漾。
“小娘子可要去上凭望?”棠川指了前方一座横跨江面的拱桥,“奴都打听好了,出了摘星楼便是这上头视野好,能一窥此处风貌。”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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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直从东市追凶到了车马骈阗的修政坊,眼见迟珩已经抓住了凶徒的衣襟。
忽地,身后一阵喧嚷,只见一声势浩荡的队伍卷土踏风而来。
有卤薄开阵于前:最前方是两猿臂蜂腰的男子跨于高头大马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因遭呵斥驱逐而面露不悦的聚众;而后便是三十人为一伍:装备精良的步兵及执举金瓜、宝顶、旗幡的仪仗队;两架满乘安兴坊乐官院乐舞表演的车架过后才是一架富丽的大车,车轮碾过之处散发着上好的脂粉味和美酒香气;末尾,复为规制同上的乐舞车架及护卫队。
这阵仗,定不是普通的富埒王侯才有的。
迟珩反剪歹人手,将他匿于人群间,欲待队伍过后押至附近武侯铺。
他只觉陈羽生颤抖不止,垂眸见他额沁满汗,一双贼眼正忐忑不安地看向对面高处。
顺其视线望去,忽然,一刺眼寒光自对面屋檐直射于他脸上。
来不及躲闪,迟珩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臂遮挡。
迟珩双眉紧蹙,眉心现一浅浅川字,暗道一声‘不好’。
敌暗我明,实乃不妥。
与此同时,街口一马突然受惊,横冲直撞,经行处烟雾缭绕。
马蹄翻腾,黄沙滚滚,来不及避让的货郎遭此猛一击,登时飞起三丈高。
担中的货物大多遭肆意的马蹄糟蹋,货郎不及顾虑身上的伤势,急忙爬起,三步两跌,为的是最大程度地挽救损失。
人仰车翻的卖果的老丈、花容失色的试脂粉的美娇娘、狂啼不止的襁褓稚童、伸手抢回生活工具的乞丐....
长街上,一时间,一片狼藉,人喧马嘶。
唯前万户侯,潇潇洒洒绝尘去。
“此地不宜久留。”迟珩见此乱状,心中一悸,恐有意外事发。
一妇人忽惊喊起来。
“眉眉——”
一稚童不知何事遭人黑手被推覆于街心,眼见猖狂地马蹄便要临近了。
混乱惊动了修正坊的里正,有四里卫受命令携阻惊马的木叉子来挡其路。
另有轻步于惊畜身后三个身位者,两持马槊于两侧,马槊上湿沾有麻沸散,伺其受阻,将薄创其臀处。另一持陌刀于中,若前两人事败,可在两人助力下跳至马背,斩马首。
眼见疯马受遏滞于木叉子前,却见一小石头凭空弹飞向马腚。
马再受惊,前蹄直越木叉子,布架的士兵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不好——”
赵鹤岚与迟珩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
迟珩将凶徒推给赵鹤岚,撇开抱头慌乱逃窜的人,径直向稚童扑了过去。
天赐良机。
赵鹤岚可不是陈羽生的对手。
挣脱迟珩束缚的他眼中霎时凶光大绽,一掌直接击赵鹤岚的胸口,后者喉间登时涌起一股腥甜,想是用了十成十的气力。
赵鹤岚怎甘心到手的歹徒飞了?
他捡起一拇指大的石子,精准无误地向慌乱逃窜的陈羽生的膝盖窝出击去。
膝盖受创,一时痛麻难忍,逃逸速度骤降。
赵鹤岚向他猛虎一扑,紧实的双臂箍在了后者胸口。
那知这人竟金蟾脱壳,赵鹤岚肩头又遭一创,一连向后退五步,重心不稳,腚着地。
赵鹤岚看着手里半旧的褐色大氅失了神。
掺杂污秽之气的浓烟漫长街,人流乱攒,低头弯腰掩面皱眉咳喘,又是一阵混乱。
稚童正安然无恙地靠在母亲怀里肆意大哭,其母涕泗滂沱,翕动的唇瓣含糊不清地朝斜前方半躺之人说着诸多感谢的话。
迟珩靠在一架半翻的果车旁,他捂着吃痛的肘臂低‘嘶哑’。
与他同时躺在地上的,还有那只惊马。
惊马此时无了方才的跋扈恣睢,现下正安详地躺在地上泛着白眼咧着嘴,口吐白沫。保养得宜的马鬃混了黄土黯然无光。
附近几个武侯铺的武侯连同里正全全出动,为此扫尾。
赵鹤岚摇了摇手中的大氅,无奈地摆了摆手,很是遗憾地哀叹一声。
两个难兄难弟相搀而起,去附近酒家讨了盆水一濯污秽,复商打算。
曲江池畔纤云桥
迟珩和赵鹤岚两人凭靠在纤云桥头,四处探望。
两人姿态看上去明明闲适非常,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凝重异常。
二人屏息凝视,鹰隼一般锋利的视线来回扫荡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约半时辰,却仍是一筹莫展。
迟珩的手指烦躁的摩挲着障刀刀鞘上凸起的铜箍边,曲江池畔今日万头攒动,江畔上撑起的裙幄尚且难辨全其色。
追凶,大海捞针,无疑难于登蜀道。
迟珩目光落至一处观景楼,上面粉帘飘飘,隐隐可闻丝竹乐声,有两高髻如云美妇人正窈身立于窗边,怀猫观景。
赵鹤岚当然洞悉迟珩的眉为何如此紧锁:摘星楼乃曲江最高处,若能登临,曲江全景莫不尽如观沙盘,一清二楚。贼人潜逃心虚定会不时更换藏匿地点,因其行动不便,穿梭于人堆定会很扎眼。届时,两人与尚池署合力缉之,莫不轻而易举。只是,现下摘星楼被虢国夫人与会宁郡公夫人独占,楼下还站着十余名身缺胯衫,头抹额,腰大刀,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凶猛亲卫。
显然靠摘星楼追凶乃下下策。
迟珩一拳打在了栏槛上,劲道十足,态度坚决,追凶一事,绝无回圜之地。
一改懊丧状,又带着细犬又将曲江池地毯式搜索一周后,仍是一无所获。
两人折返至纤云桥处。
只见负责曲江安全的尚池署管理全全出动,三人一伍,举着一张墨迹半干的宣纸在四处比对。
细犬突然向湖畔跑去,冲着烟波飘渺狂吠不止。
一猿臂蜂腰,左银鱼袋,右佩宝刀的男子寻着动静走了过来,分别向两人颔首打拱。
“赵少尹。”
“小公爷。”
“生何事了?兰将军。”迟珩见此人额满沁汗珠,想来定是有大事。
兰长恭暗叹一口气,“如今压在京兆府悬而未破的采花贼一案件的贼今日显身于东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妙龄娘子竟平白消失。”
“半个时辰前那人遁入了曲江,自江底潜入湖心亭,再直湖心亭摸入假山,并以此为掩体上了摘星楼。”他努着下巴指了指,压低声音道:“虢国夫人方才正在与女伴打络子休闲,突现一凶神恶煞,吓得可是不轻啊。”
迟珩眯者眼看向摘星楼,嘴角勾起一丝戏谑。
兰长恭突然激动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宣徽院带出来的海东青也遭他毒手,而今惊动了太子,此事怕不好办了。”
迟珩接过兰长恭递来的画像,不仅倒吸一口凉气,画像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毫无配合感的挤在了一方画纸上。
又生一事,今日追凶无疑难上加难。
迟珩盯着举动异常的细犬陷入了沉思:细犬向来嗅觉灵敏、捕猎欲望高。一时辰前让它嗅了自陈羽生身上扒下的大氅,它便一口气绕着湖面跑了好几圈,又复如此,或陈羽生藏匿于池下?
他看向四周的人群旋即便打消了遣水性尚佳的里卫下水抓人的想法。琇書蛧
一则,曲江池深,寻常人屏息于水中,不过一刻。二则,陈羽生穷凶极恶,倘使其感逼绝路,行共灭之事,今日曲江必将有无数无辜遭殃。
赵鹤岚挤了过来,“此人倒是有三四分像凶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前方声音突然嘈杂起来。
先是一声惊马嘶,后是斥骂声,再是无数女子惊叫。
三人三步作两步登至桥中央,只见远处一马风驰电掣来。
再近些,可窥蒙面歹徒吊眼凶光毕露,一手马鞭乱挥将碍行之人拂倒于地,驭缰绳一手腋下还夹着一挣扎地羸弱郎君。
马蹄铮铮,三人直觉靴下微颤,皆紧握傍身武器,严阵以待。
赵鹤岚下意识地摸出了匿于腰间的金丝软剑,又摸了摸胸前的金丝软卫甲,确保万无一失后,剑眉紧锁,亟待来人。
这次,他要一雪前耻!
“登徒子!吃你赵小爷一剑。”
马匹自赵鹤岚身旁径直掠过,肥硕的马腹将他撞至地上,金丝软剑在空中画了个美好的弧度后,直直坠入了池底。
迟珩目光一凛,将精弩弦调紧,径直追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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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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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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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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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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