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黑莲花追凶手札(探案)>第1章 酒肆巧破清明渠案
  盛元十年,三月初三,长安

  正值上巳,长安城内早是一片衣冠如织的盛景:上幞头身圆领窄袖衫,下施横襕的年轻官吏,半臂襦裙摇扇打俏的娇憨少女,荆钗布裙的市井妇人,就地吆喝行商的货郎...

  因着朱雀大街乃天子御道,寻常百姓只能从指定的九个路口横穿,不能快跑,不能逾界,队列行的十分缓慢。

  甫一过朱雀大街入万良县,五陵少年的马车便开始疾驰起来,同道经行的牛车、驴车只得羁绳避让。

  经行处,兰麝扑香。

  今日大吉,迟珩和赵鹤岚方去吏部分别领了大理寺少卿和京兆府少尹的敕牒告身。

  春风得意马蹄疾,意气风发少年郎,一前一后向东市驰去。

  东市,近三大内,周围坊多为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第宅,其中更是“各方珍奇,皆所齐集。”

  甫一入市,便有龙膏美酒香气萦鼻流返,有吆喝声杂一喧闹声灌入两人耳,寻声看去。

  一酒家前,酒旌飘飘,酒博士正抱着新酿的‘三勒美浆’临于廊下招揽着来往的路人。

  一层厅堂内人满为患,肩搭白巾的粗使茶酒博士乐颠颠的往来招呼入座的客官。

  厅东南隅设一黄花梨木宽桌,仅置一折扇,一茶,一抚尺。

  一说书先生临于前板直了腰板,面前围聚了十几桌听客。

  喧嚷声便是这里生发的。

  “若是细究清明渠发现的男-尸,某倒觉得并不是溺水致死那么简单。”

  说书先生神采奕奕,彷佛他亲临了现场一般,“听我京兆府作仵作的兄弟说,这男-尸身上青紫交叠,皮损血出,因喉上有巨大勒痕,故一条舌头掉的老长,死状极瘆人。”

  “要我说啊,他定是被勒死了扔到皇城的沟渠里,因着近来雨水丰沛才遭冲了出来,含冤昭雪。”

  墙角处一温润尔泽,衣着不凡的少年郎低声说了句‘无聊’后将白瓷盏中的雨前龙井一饮而尽。

  说书先生又开始揣度了一些列的阴谋论,围观者无不伸脖,抚颌,以为绝妙。

  事实上,凡是与宫闱沾边的东西,酒足饭饱后的长安人无一不感兴趣。

  短暂作停后,说书人呷了一口茶。攸而,又听抚尺一声脆响,“再说这袄寺纵火案,提到此案,就不得不提这‘八砖’郎君。”

  “上元佳节,袄寺大萨宝率信众正于光明广场上行拜火仪式,说时迟,那时快...”

  “请问先生。”一男子声音如惊雷突然乍起,余者无一不侧首皱眉睥睨,低声抱怨。

  “郎君有事快讲,莫要误了良辰。”

  “请问先生何为‘八砖郎君’?”说到最后,这男子突然诡异的痛‘嘶’一声。

  赵鹤岚痛苦地拧巴着张脸看向迟珩,桌下,迟珩一脚正碾于他的六合靴上。

  说书先生清咳嗽一声,将听者的注意力调遣回后,郑重其事地解释道:“逢冬令,翰林学士入院值班以看日影为准。当日光将照及厅前八砖时,众学士都到齐了,唯‘八砖郎君’总是要挨到日光过了八砖才到位。”

  一语闭,哄堂大笑。

  “闻先生如此博学,某倒有个问题请教。”迟珩负手站了起来。

  “后生但说无妨。”见是个书卷气息颇厚的白净书生恭维自己,说书先生不自觉地应承了下来。

  “方才先生说的疑点颇多的清明渠一案,某倒有些拙见。”

  说书先生伸出背于身后的一手臂示意他请。

  “不才平时好读些水利营造类的典籍,观书知这清明渠筑于前朝初年,自南郊皇子陂引潏水西北流,经布政坊东流入皇城,北流入宫城。”

  “故,依水势走向,方才先生所言男-尸自皇城冲出便不可成立的。”

  说书人轻摇折扇,捻胡一笑,“后生可是在质疑老夫?”他再申自己‘京兆府朋友’一事,“老夫可是观过此案尸格的,白纸黑字,证据确凿。”

  满室突寂,皆看向对站二人,眼神含光,似在期待一场‘口技’。

  “并未,某只是点出不实之处。”迟珩轻笑。

  “何有不实?老夫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说书人开始激动,一拍抚尺,想要震慑住对方。ωωω.χΙυΜЬ.Cǒm

  欲盖弥彰。

  “既先生如此确信,那某便也畅所欲言了。”

  “某想问,先生的那位朋友可是认得那具男-尸?”

  “他一介仵作,接触的尸-体多了,难不得各个都认识?”他笤帚一般的眼神在迟珩身上扫来扫去,见他面冠如玉,肤色白皙,又挖苦道:“你以为和你一样管生死簿的?”

  满室哗然,皆侧目视迟珩。

  “尸体是在皇城外的沟渠发现不假,可是经身份勘验后此人乃京兆府的仵作。京兆府仵作不过十余人,且经五年未有变动,若你兄弟为仵作当知才是。”

  说书人经此一问,拍在案上的手向袖中一缩,却仍是据理力争。

  见他一问三不知,迟珩复问道:“先生可在供职过长安三司或者提审机构?”

  三司,乃御史台,刑部,大理寺。

  “不曾。”

  “若先生不曾入过上述此,又何以知尸格所记详细?”迟珩见眼前愈发不知所措的说书人,只是秉着良好地耐心道:“尸格乃一案之重,非系衙门之人又何以有机会得以观之?难不成先生经常入此几所喝茶?”

  满堂嘁声四起,迟珩舌灿莲花,说书先生却口拙起来,看戏之人愈发坚定迟珩是同行来砸场子的想法。

  浪迹江湖多年惯来口齿伶俐的说书先生却在一年轻后生面前吃了瘪,脸面实乃挂不住,只见他一双吊言微眯,很是嫌恶地睥着迟珩,牙关紧锁,两峰高耸颧骨直颤。

  赵鹤岚明显感受到了说书先生身上生发的戾气,偷偷地扯了扯迟珩的袖角,倾身靠近他低语一句‘差不多得了。’

  “凡入京兆府的仵作,必经规培。尸格上的每一字记载都是要录入卷宗的,早有令申:大反皮破即血出,当云‘皮破微血出’。”见说书人神色惶惶,他又接着道,“且照你之说,尸体浸于水中多日,何见得有外血?”

  “老夫年日已高,许是记错了也说不定。”说书先生将置于杌子上的包袱拿起,有条不紊地将行头放入其中。

  “先生应要听某将话说话再做打算,若是先生此时离去,日后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一语惊醒,观者开始交头接耳,一片唏嘘。

  不及说书人辩驳,迟珩又道:“先生确实说对了,此人之死或与皇城有些猫腻。”

  赵鹤岚急忙拽住迟珩的袍角,“慎言!”

  迟珩不予置会兀自说了起来。

  “某也曾听闻京兆府供职的好友述过此事零星,今日不妨与先生分享一二,看或有何出入?”

  “此人名王石,案发前一月因酒劲上头竟鬼使神差与晋王打赌在东市纵马,两人约定:若王石赢,晋王便将府中最貌美的舞姬赠与他,此外还有东市的一处钱引铺;若王石输,晋王便将他的妻儿卖入教坊,什么时候赚足了等量的钱就放出来。”

  “王石不仅输了赌局,还因闹市纵马被附近的武侯逮住,挨了三十棍。”迟珩垂首嗤笑一声,似在慨叹王石的痴心妄想,“因妻儿被卖入教坊教坊,王石不堪岳父一家兴讨,心理开始扭曲,认为是晋王给他下了套。”

  说书人冷哼一声,很是不屑,连问两句为何,质疑迟珩怎知事情始末和王石心理。

  迟珩只是向下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诸位猜怎么样?”迟珩学着说书人的语气将瓷盏在案上一拍,听者的呼吸都凝住了,“王石将晋王最宠爱的美姬玷污了,甚至还写诗四处宣扬晋王捡了他的破鞋...”

  未及迟珩吐出后半句,说书人争先恐后地说道:“老夫可从来不是空口胡说的,此事定是晋王所为。”

  迟珩嘴角一勾,满是戏谑,“非也,是被逐出府的美姬雇人将王石打了一顿。”

  说书人脸色愈发难看,袖角都起了深深的褶。

  “关于王石死因,便是非他-杀这般简单。”

  “打胡乱说!”说书人抚尺一拍惊地入迷者一悸。

  “明明是行凶在前,抛尸在后。”席间有人附和说书人道。

  迟珩腆着笑微摇头,“尸体勘验时肺腑肿胀,十指甲内有沙泥,双手向前,说明死者溺水时仍有知觉。”

  “你又是何以知?”说书人笤帚一般地眼神上下打量着迟珩。

  “别急!”

  “那伸出的舌头何以解释?”又一人发问。

  “那就要问先生了。”一脸自若的迟珩看向说书人,后者神色惶惶。

  “简而言之,绳在喉下,舌出;在喉上,舌不出。”

  说书人脸上汗如雨注,片霎他便镇静下来,“既然你说王石死前有遭人殴打,那么他定是被殴打至昏迷后被丢入渠中的。”只见他吊眼一眯,“未见京兆府张贴告示,难不成有意包瞒?”

  赵鹤岚冷哼一声,“不过是区区一美姬也值得晋王如此兴师动众?”

  “那就小爷我来说吧。”赵鹤岚一脸讥诮地瞥了说书人一眼,“这王石是遭打后去布政坊的河沟边洗额上的血迹,因体力不支,身感困乏,便栽了下去,”

  “放屁!王石明明是被勒死后丢进水里的,他指间的泥沙是因为在岸边挣扎嵌入的...”说书人方觉两道利箭在自己身上射了两个骷髅才觉得为时已晚,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先生?还是说被贩入教坊女陈氏之阿家——陈羽生?”嗓音一贯的清润,尾音却收地却冷却绝,“或者,美姬雇的打手——蚍蜉?”

  迟珩无畏地直视那人憎恶的目光,冷静的表情生发出自信的光彩。

  “后生可畏啊!”陈羽生发出阴凉凉带笑的嗓音,很是渗人,“不出老夫所料,阁下便是‘八砖郎君’?”

  迟珩负手微颔首,“正是在下,不过...”

  不过,对你来说,知道也无任何意义。

  《豊朝律疏》言:故-杀、斗-杀、误-杀、过失-杀、戏-杀...各有不同处罚方式。

  此人乃犯故-杀,一般处斩。情有可谅者,或流放岭南偏远之地。

  陈羽生冷哼一声,“不过...瓮中捉鳖可配不上老夫。”

  说是迟,那时快。

  四箭自陈氏阿爷暗袖间藏精弩发,‘咻咻’直逼迟、赵二人。

  两人侧肩躲闪之际,一烟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其另一袖中弹出。

  登时,浓烟密布,满室恶臭,类粪坑污秽杂羊膻。

  “追——”

  至两人追出时,那人已不见踪迹。

  远处,有黑黄二烟起,或有同伙接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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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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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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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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