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的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极天王以及他身后的无道宗,问道:“是有人带走了乌里恩?”
“是的。”失甘汗说道:“老汗虽然不曾承认这个外孙,但还是安排了人手护卫这个小子,所以这个小子不可能是自己走丢了,只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李玄都道:“这就是老汗召见我的原因?”
失甘汗望着李玄都说道:“因为只有使者最了解中原江湖,也最了解无道宗。使者的真名不叫秦玄策,而叫李玄都,不是秦家子弟,却是秦家的女婿。秦家子弟有很多个,可是秦家的女婿只有一个。据我所知,李先生在中原有很高的身份地位,你们中原人讲究师徒关系,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在某种意义上,师徒关系可以与父子关系相提并论。你有两个师父,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个是雄霸东海的李道虚,一个是曾经的内阁首辅张肃卿,而你本人,也是一宗之主,以身份而论,并不逊色于自己的妻子,所以在我看来,你的婚事不是入赘,而是一场联姻。”
李玄都忽然发现失甘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能怯懦,他远比乃刺汗更懂得伪装。
失甘汗继续说道:“许多所谓的秘辛,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真正的大人物而言,没有秘密。”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说道:“据我所知,无道宗的确有人来到了王庭,武力不逊于伊里汗。而且此人在无道宗中的地位极高,大约相当于伊里汗在王庭中的地位。”
失甘汗将手中的“大宗师”缓缓归入鞘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宋政的儿子?”
李玄都迟疑道:“或许与宋政的行踪有关。”
这次轮到失甘汗沉默,过了片刻,方才说道:“宋政还没有死。”
李玄都的回答更为简短,“也许。”
失甘汗闭上双眼,向后靠在椅背上,沉思不语。
李玄都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之后,失甘汗睁开双眼,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把使者的话如数转告老汗。另外,请使者在明天这个时候再来金帐一趟,到那时候,老汗应该就能见客了。”
李玄都站起身,从失甘汗的手中接过“大宗师”。
失甘汗起身相送,然后再由侯在门外的阿部赤引领李玄都离开金帐。
离开金帐之后,李玄都见到了等候多时的皇甫毓秀,他还是易容后的模样。两人没有寒暄客套,并肩而行,皇甫毓秀说道:“极天王已经离开藏身之地,不知去向。”
李玄都在金帐的这段时间中,也沾染了些许金帐人的说话习惯,“老鼠的行动总是在主人察觉之前。”
皇甫毓秀继续说道:“我怀疑圣君已经来到王庭。”
李玄都顿了一下,问道:“证据呢?”
“没有证据。”皇甫毓秀摇头道:“只是一种多年相处的直觉。”
李玄都默然。说到这种直觉,倒不如说是一种默契,李玄都有过类似经历,对此十分理解,心中已经信了五成,说道:“如果圣君澹台云果真来到了王庭,那么就间接证明宋政的确在王庭之中,再无疑问。”
皇甫毓秀的脸色有些晦暗。
李玄都的心头也笼罩了一层阴云,他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了解一位长生地仙的可怕之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等闲,最少要三位以上的天人造化境大宗师联手才有可能匹敌一位长生地仙,可放眼整个中原江湖,有天人造化境修为之人,不过一手之数而已。换而言之,如果澹台云真地驾临草原王庭,除了掌握至高权力的老汗以及同样是长生境界修为的国师,再无人能制衡。
皇甫毓秀随着李玄都回到驿馆,见到了宁忆和石无月。对于邪道中人来说,宁忆和石无月是李玄都的人并非什么隐秘之事,所以李玄都也没有故意隐瞒的意图,对两人说明了自己与皇甫毓秀结盟的大概经过。
宁忆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石无月则是与宁忆相反,忍不住吃哒两句:“我听说皇甫毓秀是个顶俊俏的后生,只是一眼就能把那些小娘皮的魂儿给勾走,这个我怎么看着不像啊?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皇甫毓秀知道石无月的身份,对于她与宋政的旧事也知之一二,此时见她来到王庭,心中不由生出几分猜测,将石无月视为自己的同道中人,于是他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显露出本来面容,抱拳行礼道:“晚辈皇甫毓秀见过石前辈。”
“噫,真是个俊后生。”石无月讶然道:“难怪我那个小徒弟整日念叨皇甫公子,这模样,硬是要得。”兴许是在双庆府待久了,石无月的官话中也带了些许方言。
皇甫毓秀不卑不亢道:“谢过石前辈夸赞。”
石无月喜怒无常,立刻翻脸说道:“你一口一个石前辈,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很老吗?”
“不敢不敢。”皇甫毓秀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我曾听圣君说起过,石前辈当年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不知多少年轻才俊拜倒在前辈的石榴裙下,都说岁月不饶人,这话放在石前辈的身上却是不对,如果石前辈重出江湖,仍旧是风华绝代的天人之姿。”
“澹台云果真这么说的?”石无月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喜笑颜开。
“晚辈如何敢欺瞒前辈?”皇甫毓秀煞有介事地说道,“圣君还说了,当年宋宗主在卧床之际,仍旧念着石前辈的名字。宋宗主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石无月掩口娇笑,似乎十分开心。下一刻,她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向皇甫毓秀,掌心中寒气森森,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皇甫毓秀吃了一惊,但他修为精深,还是躲过了这一掌,石无月看着落空的一掌,脸上已经不见半分笑意,冷冰冰地说道:“小子,你真我当成傻子了,澹台云夸我,宋政念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xǐυmь.℃òm
说罢,石无月还要动手,结果被旁边的宁忆一把抓住手腕。
石无月嗔道:“宁阁臣,你也要与我做对吗?我真是瞎了眼。”
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忆终于开口道:“石……夫人,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此时更不是斗气的时候。”
“石夫人,石夫人……呵,石夫人,我都没成亲,算哪门子的夫人。”石无月脸上露出几分疯癫之态,“你也瞧不起我,对不对?是了,你是儒门教导出来的正人君子,最是看不起我这种不守礼法规矩的女人。”
宁忆有些头疼,他也曾有过一段疯癫的时间,否则也不会闯出“血刀”的名号,对于石无月此时的状态自是理解的,甚至还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说道:“好,我不叫你石夫人,叫你石姑娘成了吧?”
“你见过这么大年纪的姑娘吗?”石无月白了他一眼。
宁忆本想拉架,没想到把石无月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只得说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石无月眼珠一转,“你就叫我石头吧,烟烟就是这么叫我的。”
宁忆的表情一僵,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石无月等了半天,看到宁忆这副模样,正要发怒,就听李玄都终于是开口道:“不要闹了,说正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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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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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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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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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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