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一直叫那人肖映诚,偶尔随郗阳叫他一声舅舅,他总表现得很嫌弃。
同样是郗阳的家长,肖映诚对我没有童老师的半分热情,我暗暗想还是丈母娘好。
曲俊辉“丢了”之后,我拜托了童老师,他现在除了上课、做研究,就是帮我找人,压根儿没空搭理我师傅。
今儿下午我师傅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抓紧时间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虽然他没说别的,但我知道,为了我师傅的幸福,我得努力!
小百合用过的厨房,基本可以重新装修了,这件事我太了解了!果然,为了我这一块小蛋糕,佣人在厨房收拾了仨小时。
这仨小时里,肖映诚跟我们讲了很多,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一勺一勺吃光了张越的杰作,眼角的笑意我都看出来了,他还非要假装冷脸,这个该死的霸总人设。
四个人又都在肖映诚书房,竟然不觉得拥挤,这要是我家书房……无法想象。
佣人很快送来水果、点心和茶,和我家的饭后零食不一样,没有裴欣整天抱着的薯片和瓜子。这些点心都是厨子做的,小百合刚忙乎了半天,做出来的东西只够吃两口。
郗阳看了看点心,挑了块奶糕,咬了一口,眼睛眯起来,似乎很满意,顺手就把那半块塞进我嘴里,我又默默承受了一遍肖映诚寒光一般的眼神。
不一会儿,大家又聊回到我之前的话题。
“我没有引导郗阳往我身上查。”肖映诚说:“至少我最开始没那么做。至于后来,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真相固然重要,但死者不能复生,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阳阳的安全。”
张越做老成状,叹了口气:“他太冒进了,追查什么事,是会拼命的。”
我这才知道,有次郗阳跟踪一伙人,结果因为经验不足,刚开始没多久就被发现了,他自己却还没察觉,孤身一人跟着人家进了深山,最后在一条小路上被张越手下假装的流氓给截住,迷晕了抬下山去放回了他当时租在海城的小公寓里,导致郗阳醒来之后分不清虚实。这事儿只有张越干得出来,难怪郗阳第一次见我,回到小公寓睡了一觉,就不知道我是个真人还是“梦郎”了。幸亏郗阳当时跟踪的是张越的手下,如果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所以后来,我干脆就让他觉得都是我干的。”肖映诚说得满不在乎:“最起码,不会让他受伤。”
“可是有时候做得也太过分了!”我还是不满。杨树村陷阱那件事,虽说是杨滨所为,但是把郗阳绑了扔山里,还是死过人的陷阱里,这太过分了!Χiυmъ.cοΜ
小百合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或许怕我生气了,他开始哄我。“师兄,我觉得今儿厨子做的奶糕特别好,待会儿我们要个配方你回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太过分了!”我还是很生气,突然想到:“裴欣有个同事家好像有牧场,我先给她发个短信,让她订点儿牛奶。”发完消息,我抬头,补了一句:“太过分了!”
“阳阳,你从哪儿找了这个复读机?”肖映诚指着我大声问。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肖映诚跟我说等过几年我老了,郗阳会烦死我,于是复读机乖乖闭了嘴。
肖家出事之后,把郗阳送去隋亮家的人是肖映诚。“阳阳的姑姑是他当时唯一在世的血亲。”这是肖映诚当时的考虑。
哈利波特的姨妈也是他唯一的血亲,血亲就一定能好好照顾他吗?
但我知道这话不能说,这才是真的马后炮,而且,复读机很自觉。
可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要是能穿越就好了,把郗阳接来我家当“童养媳”。他七岁我十三,两个小学生手拉手一起过马路,一定很可爱!
“师兄?”
“唉?!”
“你为什么在笑?”
“没事儿,现在这样也不错。”我握了握郗阳的手,他一脸疑惑。我更关心另一件事:“隋亮是你杀的?”我问的不是郗阳,是肖映诚。
“不是。”他说。
“哦。”我说。
“哦?你不怀疑我?”肖映诚似乎很意外:“不抬杠了?这不像你。”
我怎么就抬杠了?
不行,我媳妇的舅舅对我有偏见!
我看向他旁边的张越,那小子只顾着盯着他老婆,满脸写着“老婆说得都对”,恐怕现在肖映诚说一句“晚上挂在天上的是太阳”,张越都能点头说“对对对”。
记忆、身份、财富、资本……所有无形的有形的都不是限制,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会成为谁的替身。就像眼前的两个人是相爱的,别的都不重要。总之一句话:恋爱中的男人是指不上了!张越这小子再也不会给我提供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郗阳在隋亮家待了三年多,期间,郗阳的姑姑郗禹洁去世,肖映诚最爱的那个人苦苦维持了半年也离开了。
肖映诚改变了容貌,换了身份,成了肖家财产的合法拥有者,重振濒临破产的集团,海城肖家以他一己之力重回高位。
他完全可以放弃郗阳,说郗阳丢了死了都可以,或者只要他不承认肖老爷子的遗嘱,没人可以阻拦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可他没有,他只是为了找到当年惨案的真相。
令人感动吗?是的。可他不是个高尚的人,我也一样,我们都是在为了爱的人在坚持着,因而不会觉得冬夜太冷太难熬。
“我担心,隋亮的死永无定论。”说话的是张越,他的眼睛终于从他老婆身上离开了片刻。
肖映诚点头:“当时在场的只有阳阳一个人。”
我反对:“或许还有一个。”
“你说字条?”肖映诚皱眉。
张越立即道:“我派人去找曲俊辉。”
谢天谢地,小助手上线了!
郗阳说过,在他的意识里,隋亮是被他推下去的。但他当时年级还小,记忆又混乱,分不清是真是假。
既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为什么引导郗阳说是他把隋亮推下去的?我想到那张写着郗阳杀过人的字条,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没有强化过郗阳的记忆,就像你抹去郗阳在隋亮家的生活痕迹,你并不是想要他什么把柄,只是在努力让他忘记。”
肖映诚叹了口气:“杨树村福利院的姐姐一直帮忙照看着阳阳,那几天她发现隋家锁了门,以为家里没人,后来听邻居说有玻璃碎裂的声音,翻墙进去看到阳阳在屋里,打破了窗玻璃自救,赶紧通知我过去。我去接郗阳的时候,他瘦得不成样子,还发着烧,但隋亮在哪儿,没人知道。”
郗阳一脸迷茫。这段故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肖映诚提起。
“阳阳回家大概三个月的时候,半夜常常被噩梦惊醒,而且越来越频繁。我把他梦到的事情拼凑起来,又找了两个月,才在杨树村那片林子里找到那个陷阱,人早就烂了。”
肖映诚说着,眼前似乎浮现当时场景,掩了掩口鼻,轻咳一声平复下来,才继续说:“一个小孩子的力量,想把那人推下去,难度很大。他到底怎么死的,我也没办法判断。我一直没动那尸体,或者说尸骨吧,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这事儿或许能大白于天下。早知道臭小子这么倔,我就该直接把坑填平了。裴然,你说,是不是该填?”
我该说什么?感觉有点奇怪。
“如果当时就报警,你是最大嫌疑人吧?”我就是这样,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就提问。
肖映诚笑了:“你这样说可真让人伤心。”
“不不不。”我解释道:“这事儿跟冤假错案没关系。隋亮此人好吃懒做,有郗阳在手里,他不让你倾家荡产来换,他就当自己仁慈。”
“不止。”肖映诚说:“他认得我。肖家出事之后,郗阳是我送去他家的,可最终调查结果却是滕旭失踪肖映诚活着,他怀疑我的身份,却无法证明,一直在想办法调查我。”
我点点头:“这样看来,你的嫌疑更大了。”
“嫌疑又怎么样?”肖映诚满不在乎:“肖阳的事儿,你不也说有嫌疑人?可案子破了吗?谁杀的她你现在告诉我?”
我给他噎死了。
“舅舅!”小百合皱眉:“不要难为我师兄。”
肖映诚瞥了我一眼,低头喝水,带着一脸坏笑。
“树林里的事是真的。”郗阳说着,挽起裤脚,露出脚踝的伤疤:“我梦到的摔倒,是真实发生过的。我还记得那个坑,隋亮说他要用来抓兔子,让我帮忙挖的。挖好之后,他把我推了下去。”
“什么?”我愣了:“没听你说起过。”
小百合一脸无所谓:“我刚想起来的啊!”
“我知道了。”肖映诚突然说:“那时候我想接你回来,去了两次隋亮都不肯把你交出来,村里村外房子地窖我都让人搜了,就是找不到你。”
郗阳在坑里。
我回想那个陷阱:“那个高度,小孩子上不去,一般人也注意不到。那时候里面应该没有木棍的吧?”
郗阳说:“如果我的记忆是对的,我当时是想把他引到陷阱旁边,希望他掉下去。”
“木棍是怎么回事儿?”我绕进去出不来了:“真不是你放的?”我又问到肖映诚头上,他使劲瞪我一眼。“那也肯定不是郗阳放的,他进去就爬不上来了。你说的杨树村福利院的老师,就是帮助照顾郗阳的那个,会不会是他?”
肖映诚摇头。
“确定?”
“她只有一条腿。小时候触电。”
“啊对不起……”木棍究竟是谁放的?没有木棍的话,隋亮就不会死。我又想起那字条,当时还有别人在场?会是曲俊辉吗?这些事,跟刘向南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肖阳告诉他“复活”的刘向南出现在隋亮的老宅子附近,他才会派滕旭、小滕旭、张越……(怎么这么乱?今天就管他叫张越吧!)他才会派张越带人去找。
从结果上看,张越那天大概晚了一步,刘向南跑了,张越遇上了我跟郗阳。
我猜雪嘉的妈妈就是被刘向南或者同伙杀死的,这个同伙,我最怀疑的就是顾子俊,但在找到曲俊辉之前,我对自己这个想法存疑。可是——
“变声器是怎么回事儿?”我问。
张越脸色变得很黑:“我好不容易订到的玩具,才收到第二天,结果当时演得太投入了,扔地上踩碎了……”
我……
当演员去吧张越,当保镖还是经营公司你都屈才了!
“我不想把郗阳卷进来。”肖映诚说:“现在你们理解了吗?我根本掌控不了全局,当年的事我甚至连怀疑对象都没有,我只想护着郗阳活下去。裴然,你说对了,我确实自大,没有底气,外强中干。”
“您别这么说。”我心里难过,但小百合竟然在旁边使劲儿点了点头!媳妇什么都听我的,可是也有个度吧?
肖映诚没搭理我,话锋一转:“你比我强吗?阳阳跟着你,品味都变差了!”
这话从何说起?
我这才注意到肖映诚的目光,落在郗阳脖子上的“金镶翡翠小百合”上。我看看郗阳身上松松垮垮的特价T恤,再看看肖映诚一身得体裁剪的衣裳和能换辆车的腕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办法,是我亏待了人家外甥。
刘向南有双生兄弟的事儿,肖映诚不是故意瞒着我们,也绝对不是神经大条忘了告诉我们,他是真的不知道。在我们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肖映诚和张越也刚刚得知,原因很简单,他不是当年那个肖映诚,作为一个保镖加伴读,他对于实验室掌握的情况有限。
时间不早了,肖映诚邀请我和郗阳住下,郗阳一口回绝:“家里有狗,不能外宿。”
雪嘉在我爸妈那儿,郗小骗子说谎从来不打草稿。
看得出肖映诚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比起这个大别墅,郗阳更愿意把我的“老破小”当成家,他很清楚。
他不是原来的肖映诚,因而不了解刘向南,当然也不知道王小山的事儿。这很好。郗阳起初最担心的,就是他舅舅明知王小山为人,却依然为了所谓的“专业知识”而将他留在身边。
小百合的心里,也是很渴望有一个可靠的家人的,尽管怀疑过,但我明白他从心底希望这个舅舅不要是幕后的“鬼”。还好,这世间对小百合留有一丝温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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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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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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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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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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