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让他死的想法。”眼前的男人说。为了方便起见,我依旧称他肖映诚。“我只希望他能暂时离开,给小旭一个机会。我那时候只是个小孩子,却自以为能做成大事,自作聪明去套肖勇。”肖映诚冷笑一声:“我太傻了,他一眼就看透了。讽刺的是,他选择带走我和小旭,是因为他以为我杀了那小孩儿。”琇書蛧
“为了让想要保护的人幸福,甚至可以杀人,小子,有点胆量!”
这不像是夸奖的夸奖,为两个孩子未来的纠葛埋下了祸根。当小程为了小旭跟人打架的时候,小旭编造了喜欢姐姐的谎言,他始终没能说出那句“在我心里你最可爱”,直到他死。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了半天,说:“后来介入的杀人案,也不是你能预料到的。”
肖映诚没有继续话题,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别说是靠你的洞察力,只有阳阳才信那个。”
噎我。
“是你为张越编织的记忆。”我说:“分别那天,去机场路上,张越跟我叙述过他脑海里的场景。肖映诚说滕旭重视家人,而他只重视滕旭一个人。后来我左思右想,你肯定不是那个肖映诚,因为你压根儿不明白什么是重视家人,你只会一味控制,要么就做表面功夫,什么吃饭只有家人能上桌在外人面前只喝茶这种小把戏,太过于表面化,我想大概他曾经有过类似的行为,被你记下了。他才是重视家人的那一个,你从来只看中一个人,所以你想学着他去爱护郗阳,但你根本做不到,愈发极端偏执。”
沉默片刻,肖映诚说:“我想替他活着。遇到事情的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是他会怎么做?我努力过了,可是很多事情上我还是失败了。”
“比如给郗阳治病这件事。”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这个自以为为孩子好的傻舅舅因为缺乏医学知识而被骗了!”
cis-t1016确实可以缓解DMDS,甚至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这点我不用多说,三妹,啊不是,杜娜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郗阳接受注射的时候,有害的成分还没有分离出去,因为你带着药去德国,刚下飞机得了噩耗就往回赶。
你收拾不了残局,更照顾不了郗阳,等你回过神来那个德国专家煤气中毒死了,而当时毫无医学知识的你,竟然信了王小山和刘向南!”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不自觉开始发抖:“肖映诚你就是这么个自大的人!可是你谁都救不了!就算张越爱你,郗阳不再恨你,我也不会原谅!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拿什么决定?!”肖映诚腾地站起来,吼出这句。“半年!我费劲了心血,用尽了所有办法,却只给他争取到那生不如死的半年!他离开之后,我常常梦到他对我说,那时候太痛苦了,为什么不让他早点离开?”
说着话,肖映诚眼泪就涌出来,他真的很爱哭,天上那个人看到一定很心疼。
我突然难过。
“对不起。”我凭什么说那些话呢?
他摇头,一直摇头。
“对不起。”我重复。“我之前以为你失去他之后有些疯了,才会在郗阳没发病的时候就用药,差点儿弄死他。现在我才明白,自从被肖家领养,他就开始接触医药,后来又跟着肖映月工作,也是DMDS方面的专家,但是你,一直守着他吧?所以没有继续学业,大概,肖勇不希望你们俩的能力太强,也是原因之一吧?”
肖映诚不说话,任由眼泪滴下来不去擦,我假装没看到,就当他是说话时候情绪外露的一种表现吧,郗阳着急的时候,也是不自觉唰唰地流眼泪,我该怎么说?他们真的是一对舅甥啊!
没有无妄的不伦恋情,大家真心实意把肖映月看成是姐姐,从头至尾,小程喜欢并时刻保护着他用半个饼哄来的小旭,小旭也以自己的方式照顾着那个总自称是哥哥实际年纪却不见得比他大的哭包小程。
我还是不明白:“你两年以后才重新复出,打理肖家的生意,为什么?”
“整容也不容易。”他说着不容易,语气却很轻松。我偷偷在想他当时是不是还故意整年轻了?而且身高的问题怎么解决?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注意,说不定有人以为之前肖映诚只是垫着增高垫而已。
“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心里叫他老狐狸。哪天有机会,一定让我师傅跟他较量一下,保不准谁会赢。
肖映诚往椅背上一靠:“还有,因为我根本不是肖家人。虽然我这么说有点过分,但要不是因为肖家,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所以你让人偷走档案和物证?”
“不。”肖映诚摇头:“‘清网行动’那年,海城的局长只是想要业绩,并不真的关心真相,没等调查,结案报告就已经制作好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瞬间明白了:“按照事故处理?”
不需要回答。我想起隋亮的死。
“所以我不相信警察。”肖映诚说:“阳阳选这条路,我由着他,也只是希望他有个安稳的马后炮工作。”
“马后炮工作?”
“对啊,犯罪结束了才轮到法医到场,不用面对危险,验错了也无所谓,反正人已经死了,又不会再死一次。”
我……不太对劲但是逻辑很通。
“可惜。”肖映诚摇头:“他找的男朋友我不满意。”
“大可不必!”我说:“您直接说对我不满意就得了。”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
肖映诚语重心长,当真有了几分长辈模样:“你这工作太危险了,我觉得公司职员更适合阳阳,或者其他政府部门的也不错,做做文字工作,不用出外勤每天准点上下班,可是我觉得你也不见得做得来。”
有人敲了敲门,接着,郗阳的小脑袋探进来。“打扰了!”
我看看表,都半夜了!小家伙是不是还惦记着去超市呢?!
好香!门完全敞开,香甜的味道就飘进来!
郗阳端着个托盘笑嘻嘻的:“黄哥给的甜点配方,我正好放在背包里了,就试试,不然那么大的厨房给舅舅用也是浪费。”
厨房?浪费?我脑子里出现了不浪费的画面,就凭我家小百合,多大的厨房都能乱成一片,我确信。
是蛋糕!我好幸福!“做得好精致!”我赞叹,不由自主!
小百合笑眯眯:“我可是拿了解剖时候的细心态度做的!”
啊这……挺好,真挺好!
“小旭呢?”肖映诚问。
不错不错,开始知道找老公了。
“他在楼下。”郗阳似乎很开心,一直在笑。“说要给舅舅画桃心!”
肖映诚立马冷下脸来。“越来越不像话!”
我冲郗阳挑挑眉,我俩相视一笑。
郗阳递上一个小盘子,肖映诚盯着那块小蛋糕看了半天,最后别别扭扭说了一句:“抱歉,我不是你舅舅。”
小百合笑起来:“有什么关系吗?师兄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我师兄。”
有道理!小百合说得对!
“那,我们现在是亲人吗?”肖映诚问。
郗阳看看,我像是在询问。
“当然。”我说。
“好吧。”郗阳说。
他还挺勉强!
“亲戚太多了我处理不过来……”小百合总有道理。
“差不多得了媳妇,你就这一个亲戚,算上张越才俩,对付对付吧!”
小百合似乎被说服了,点点头。“认错大会”,肖映诚起了头,小百合继续:“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小时候不该给你下蟑螂药。”
“没事!”肖映诚笑得爽朗:“还挺可爱的!”
哪里可爱了?看来这压在胸口的大石头一落地,他是轻松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说话间,又有人进来了,这次是张越。
他画的桃心……怎么说呢?肖映诚盯着那一坨看了半天,嫌弃得不得了,仿佛那东西无法下咽。张越站在旁边,带着充满期待的小眼神儿,那状态,给他安个尾巴肯定能摇起来。最终,肖映诚还是拿起来吃了一口,就这一小口,张越已经笑得跟花一样了!
四个人吃着东西聊着天,真的像一家人了。
“你为什么引导郗阳往你身上追查?”我不解。
“我什么时候引导他了?”肖映诚也懵。
“我上次问你,你都承认了。”
“我才懒得跟臭小子解释。只有小旭才愿意细心教他,还要一遍一遍讲1234怎么写,简直烦死……”
肖映诚突然闭了嘴,屋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哗啦——张越倒了杯茶,加了牛奶,放在肖映诚面前的桌上。
“没关系。”张越笑起来,露出整齐的小白牙:“在认识我之前爱别人,我不怪你。以后,就只能有我一个了,明白吗?”
我默默往郗阳身边挪了挪:“小百合,要不咱俩走吧!”我感觉这气氛,再待下去我俩要变成五百瓦大灯泡了!
肖映诚却喊住我俩:“等,等等,事情还没聊完!”他那种表情,是像我求助吗?年下有那么可怕吗?
“最开始知道郗阳怀疑我的时候,我很……”肖映诚摇头:“我不知道,说不上来。”
我替他说:“你当他小白眼儿狼?”
肖映诚又摇头:“不。当初肖家几乎灭门,郗阳不信任任何人,反而让我放心,这样,他会更安全。”
“所以你发现他完全信任我,就总是憋着想弄死我?”
“完全信任?”肖映诚重复我的话,语带戏谑:“最开始的时候,阳阳对你也是有戒心的。”
小百合竟然没说话!他竟然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我的心里下起了冰雨……
“那不是戒心。”郗阳放下杯子,握了握我的手:“我是怕我的想法,干扰到师兄的思路。”
“小百合。”我回握他的手,胸口暖暖的。寒潮退散!
肖映诚别过脸,嫌弃两个字简直写在上头了,他当然不是对郗阳,而是对我。郗阳越黏着我,肖映诚越看不上我……
“郗阳当年,是不是很喜欢跟舅舅在一起?”我问。
肖映诚转过头,神色变了变,没回答。
我说:“郗阳现在总是依赖我,也让你感觉不舒服,对吗?”
“裴然。”
肖映诚开口,他很认真地叫我的名字,那是长辈对晚辈殷殷重托时候的语调,我立即紧张起来,握住郗阳的手也更紧了一些。
“裴然。”他说:“阳阳交给谁,我都是不放心的,你明白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语气,这态度,这情势,肖映诚是认真的。
肖映诚继续道:“当年,映月姐我们三个是最要好的,阳阳不仅是家族的唯一血脉,更是我们三个人对于未来的唯一期待!”
肖映诚说着,仿佛是回到当时郗阳出生的场景中,微笑着,然后,又渐渐收敛了笑容。
“可他是个男孩子,没什么奇迹,侥幸心理也没有用处,他遗传了父亲的DMDS。为了让阳阳健康长大,映月姐和他全身心扑在药品研发上,却忽视了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眼睛。阳阳长大以后,也是一样的性子,单线思维单纯得不得了,认准了就奔着去跟个小倔驴似的!”
肖映诚越说越激动,平日里大家长的架势也拿出来了。
小倔驴一听,小脾气也要上来了!
我和张越对视一眼,赶在自家媳妇“爆炸”之前各自安抚,俩人还是呛了两句,简直更年期的遇上了叛逆期。
“你个小混蛋竟然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一个肖阳就够我受的了,你思维够活跃啊以为我要养一对童男女消遣吗?”肖映诚似乎是憋了很久了。
小百合倒是不激动,但足够气人:“我没觉得你对肖阳有什么,你喜欢男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男的?”
“你每年那天都醉酒发疯,喊着什么我想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
我一把捂住小百合的嘴,这孩子平时也是察言观色的,怎么一到亲戚朋友身边就不过脑子,想到什么拿起来就说?从来不考虑自己的话会不会把别人戳死。
果然,张越脸都绿了,淡定如他好像也忍不住要拎起扫帚把我俩扫出去了!
片刻宁静,肖映诚突然怒了,指着我大喝一声:“你给我放开他!你把他憋着我今天掐死你!”
我……
对不起我错了我忘了你才是娘家人!
“等一下!”郗阳突然想起了什么。
在我们仨人的注视下,小百合屁颠儿屁颠儿跑到旁边,把背包拿过来,打开拽了半天,拽出一个扁扁的袋子。撕开一个小缝隙,空气灌进去,小袋子膨胀起来,剥去外包装,竟然是个垫子!
“这个给您!很软的!”郗阳抱着个坐垫对肖映诚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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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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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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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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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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