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你眼里这么坏吗?”
郗阳做深思熟虑状,点点头。
我使劲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这小混蛋。“裴欣最近,是不是又给你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
郗阳笑嘻嘻道:“这次还真不是裴欣,是小嫂子。”
得,我家人个顶个的热心肠。郗阳继续说:“小嫂子写的故事可有意思了,我半夜睡不着,他就给我讲他小说里的剧……情。”
“哦。讲故事。什么故事?你接着说。”
我开着车,应和着,等他往下说。郗阳却突然卡壳,表情变得讪讪的,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
“我……师兄你吃醋了?你嫌我半夜听小嫂子讲故事?”
“不是。”
“那你怎么,看着不高兴?”
我:“……”
我该怎么说?我是在生自己的气。童老师叮嘱过,郗阳不想我知道,让我不要表现出来,可我总会不自觉想起,郗阳难受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没有,没事。”我说:“再说,我也不是那爱吃醋的人。”
郗阳噗嗤笑出声:“行行行,师兄不是那爱吃醋的人。”
郗阳这哪儿是肯定?分明嘲讽。不过说我不爱吃醋,我自己也不信,但我总不至于吃到我小嫂子身上去,他可是从十几岁开始就喜欢我哥,此后这十年的重大人生决定,都与我哥有关。他对我哥的喜欢不比郗阳对我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担心。”我说:“你俩撞号。”
郗阳明显愣了一下。对付小百合的方法,就是比他说话更狠。
不等我得意,小家伙立即举出反例:“那顾子俊呢?”
那能一样吗?“你和我小嫂子,那是妯娌关系,你俩处得好,我们家才家庭和睦。”说到顾子俊,我突然想起来:“顾子俊最近找过你吗?”
郗阳摇头:“师兄,你最近已经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你要是再问,我简直要觉得你看上他了。”
第二次问了?我怎么没印象了?唉,等一下,原来小百合也是会吃醋的!怎么我觉得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问别人,那都是为了案子。”我这么说完,心里骂了一句我靠!怎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像是个渣男在敷衍媳妇?
幸亏郗阳懂我,也不追究,说明天有空联系一下顾子俊,就当朋友关心一下他的情况。“师兄想了解些什么?”
“还不确定。”我说:“你就先打听一下,他有没有在龙城,最近有没有去过哪儿,之后看情况。”
郗阳点头:“记下了。”
我俩去逛超市,郗阳表现出兴趣的东西我都买,什么干果、奶酪、薯片、糖巧,不多时就塞了一购物车,买的水果和菜险些放不下。
郗阳跟我大包小流地从超市出来,问:“为什么买这么多?”
这是个问题,为什么买这么多?我想了想:“好像是跟我爸学的。”
“叔叔?”
“恩。我妈说爱吃什么,他就一袋子一袋子一箱子一箱子地往回拎,非给我妈吃得烦了。唉!前面是你喜欢那个奶茶店,你要几杯?”
郗阳看了看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购物袋:“不买,没手拎了。”
“那就先去停车场,把东西放车里,再回来。”
不多时,我跟郗阳坐在椅子上等叫号,郗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了?”
“啊?啊……哦。”我第一反应是装傻充愣混过去,可是,好像也没这个必要了,毕竟在骗人这方面,我媳妇是半个专家。
被发现了,我该怎么办?说媳妇我错了?
不,我是渣男,我要把锅甩在对方身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都是你不对!就这么干!
我伸手,放在郗阳头上,手指穿过发丝,揉着他的头发,语气尽量柔和:“是不是怕我担心?”
郗阳抬头,看看我,扬了扬嘴角,说:“也不是。关键吧,师兄当时在云南,我跟你说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
对对对,道理很通,但是宝贝,咱们直爽的性格能不能分个情况?我这儿正要煽情呢。
正说着话,叫号器响了,郗阳腾地站起身,欢天喜地去取他的奶茶,抱着一边儿喝一边儿往门外走,我要不跟上去,估计小混蛋走到停车场都未必想得起我。
郗阳抱着个奶茶使劲儿嘬,一出门就冷得直哆嗦,我真是服了他,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小家伙往我怀里靠了靠,松开吸管,仰头在我脸上啄了一下。“啪嗒”一声,我真真切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有什么东西就这么炸开了,一阵冰凉。
“妈的。”我嘟囔了一句,抬起头,看到商场的门廊滴着水,正掉在我脸上。时间过得真快,北方也已是春天了,而我第一次牵郗阳手的时候,龙城还是漫天飞雪。
上了车,郗阳又想起刚才的话题,问我为什么总要他坦诚直率,可轮到自己,第一反应总是装傻。我想了想,觉得媳妇还是挺看得起我的。“万一我是真傻呢?”我问。
郗阳摇头,说:“不不不,我是信得过柳政委的眼光。”
我:“……”
三天不见,小混蛋长进了不少,已经学会拿我开涮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遇事习惯先装傻充愣的?郗阳认识我那天,我就是这个德行,柳政委在会上点我的名,我上来就说我“蛋掉了”,这样的我,郗阳大概早习惯了。
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个毛病,是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或者说,我原本以为只有我这个德行,后来才发觉,名人也会有同样的问题,我竟然找到了认同感。
我是外语专业毕业,在学校的时候当过几年的文艺青年。那段装逼的时光没在我身上留下过什么,我没染过头发,没烫过烟花,没谈过恋爱,没跟人殉过情,放青春戏里,我就属于没有过青春,但我有自己的装逼方式——读书。
读书有个好处,就是在自己快发疯的时候,能够发现自己并非唯一的神经病,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或真实,或虚幻,但懂你。
我感触最深,是在大学选修日语的时候。那阵子,我装模作样地看过几本日语书,大多靠着认汉字读下来,如今的水平,也就只能看懂那种只有拟声词的漫画,可谓毫无保留地还给了老师。
有一个日本作家我始终很喜欢,还特意买了日文原版放在书架上。对,放在书架上,当装饰,我看不懂。这本,就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
我喜欢太宰对他小时候的描述,以搞笑博得大人们的欢心,唯一看出破绽的,是同为小孩子的一个同学。
我喜欢这段描述,因为我小的时候也是一样,或者说,现在我也还是那个德行,始终如一,不管什么时候,总想先逗几句,试图以嘻嘻哈哈的状态面对一切问题。
可是我也被看透了。之前是我师傅,所以他对我总是比较严苛,逼着我正经起来。后来,是郗阳。他就那么轻易看穿了我“蛋掉了”的笑话,愿意听我下文中关于案情的分析,愿意相信我的能力。我也因此压力倍增。ωωω.χΙυΜЬ.Cǒm
如果郗阳对我没有期待,我可以指望自己给他惊喜,可现在,我常常不敢说那句“我爱你”,有时候嘻嘻哈哈地说也不成,因为怯懦,我怕我不能达成他的期待。
跟太宰治故事里的那个“我”一样,我时常感到恐慌,但我却不能拉着郗阳“人间失格”,因为这里不让(不是)!有些事拖一拖就会消失,可有些事,非得水落石出,尘埃落定,才算是结束。
在云南的时候,小滕旭跟我说过:“世上真的有人跟你想法相同,甚至行为一致,只是你们未必相遇。”我想到太宰治的故事,便有几分赞同,但我没想到肖映诚对待问题的态度竟与我相似,简言之就是“解决不了就别磨叽”,我选择嘻嘻哈哈,他干脆置若罔闻,我俩都是不愿与人沟通的人,现在想想,当初真是苦了郗阳。
我俩一回到家,雪嘉就乐颠乐颠冲上来,蜷缩着身子像个小雪球,在我腿上蹭了好半天。蹭了我一裤腿子的狗毛之后,他总算满意了,叼着郗阳给的零食,趴到小垫子上吃起来,吃着吃着又想起我,叼着个零食跑到我跟前来回晃悠,我摸着他的狗头,揉了半天,他才又心满意足地回到小垫子上继续吃。
“他想你。”郗阳笑嘻嘻道。
我一边儿拿着个宽胶带,粘裤子上的狗毛,一边儿问他:“那你想我了没?”
郗阳勾起唇角,说:“师兄不是检查过了,要再深入检查一次吗?”
哎呀,小色魔。
我一走过去,郗阳小脸儿就变得红扑扑的,我一抬手他就打了哆嗦。我把裤子往他塞到他怀里一塞:“帮老公收拾裤子,老公要去做饭了。”
郗阳也就那么一点儿点儿能耐,下午在车里,看到我喉头滚动的时候,小家伙整个人跟中了石化魔咒似的,回来就又跟我逞能。
裤子我收拾得差不多了,郗阳继续摆弄了一会儿,无事做,跑到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我正切菜,招呼他进来:“过来吧,没开火呢。”
郗阳走进厨房,往我身后轻轻一靠,伸出胳膊环住我的腰,趴在我背上。我回头,见他安安静静,十分乖巧可爱。
我说:“累了吧?你去睡会儿吧,好了我叫你。”
郗阳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放下刀,擦擦手,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郗阳顿了顿,慢慢说:“我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怕明火。那些事,我也还是想不清楚。还有那个片树林,那个陷阱,隋亮的死,我通通想不清楚。”
我转身,搂住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我这次去云南,见到肖映诚,也听说了他的一些事情。我觉得你俩之间,应该是隔着什么事,说不定就跟你这段模糊不清的记忆有关。毕竟肖映诚是你舅舅,也是了解你过往最多的人,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该好好谈一谈,如果能打开心结,说不定很多事都更容易解决了。”
我从前有过类似的提议,郗阳当时很抗拒,但这一次却没有,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吃饭之前,我到底还是先把郗阳当开胃菜给吃了。
郗阳说得没错,他果然在床上的时候对我的称呼最多,一会儿是哥哥,一会儿是师兄,一会儿叫我警官,一会儿叫竟然我笑土匪,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花样简直层出不穷。当然我最喜欢的称呼还是“老公”,每次听他这么喊,我就只想把他欺负到哭不出来。
我叫他一声“小百合”,他回我一声“小花匠”,我说他是花妖成精,他就真如蔓藤似的往我身上缠,一双眼睛看向我,眼角还隐隐带着泪光,像带着初露的花瓣,在我心里轻轻摇曳。
妈的,这小妖精要勾死我!怎么办?当然是沦陷!我翻身,将他抱在怀里,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隙。
一通折腾,郗阳终于安静下来,靠在我怀里,哆哆嗦嗦。
“好了……”小家伙半梦半醒,声音迷迷糊糊。
“好了?”我动了一下,小家伙马上从清醒过来。他想转身,我不让他动,就这么抱着。
“师兄还没好?”
“你说呢?”我又动了一下,郗阳又跟着哆嗦了一下。“三天没见你,这么快就完了,你老公就这点儿能耐?”
郗阳笑得眯起眼睛,反手勾我的脖子,我往前凑,轻轻吻了吻他的脸。
我没有直接继续,问他:“还要吗?”我怕他累着。
小家伙却主动往我身上贴了贴,哼哼唧唧地说了声:“要。”
“要什么?”我翻出我的“渣男常用语”,低头看着他笑。
小百合又生猛起来,没有丝毫犹豫,回了我一句:“要你干我。”
我擦?那还不赶紧的!
折腾了两次,郗阳去洗澡,我热了菜,在座椅上放了个软绵绵的抱枕,才抱他出来放下。我刚给郗阳夹了一块虾肉,小家伙突然“哎呀”一声,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我急切地问。
“我懂了!”
“懂什么了?”灵光乍现了?
“我懂了,泽哥那个松软的坐垫儿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什么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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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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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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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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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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