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路上,洪亮问我:“然哥,为什么只提审杨滨?就不能跟肖映诚谈谈吗?”
我摇头,说:“谈不了。”也没必要谈。
从前我就隐约觉得郗阳这个舅舅奇怪,后来听过郗阳的控诉,我也曾对肖映诚恨之入骨,但越接近真相,我就越觉蹊跷。跟肖映诚在云南的短暂接触期间,我察觉他似乎总在回避跟郗阳的关的问题,常常要滕旭当送信猫头鹰。我不肯直接面对郗阳,其中必有隐情。他不愿意说,而他空口说的我也不会信,倒不如用事实和证据沟通。
我往前走着,突然发现洪亮不在身边,回头见他在我身后三两步远的位置站着,眉头紧蹙,打量着我。
“咋了?”我回去,拍他肩膀,一把搂住他脖子,给他扥过来:“寻思啥呢?老实儿跟哥说。”
洪亮轻咳一声:“然哥,您这语气,像黑/社/会……”
我放开他:“什么玩意儿就□□,这是东北话。赶紧说,刚想啥呢?”
洪亮犹豫了片刻,张嘴就给我劈了个外焦里嫩:“我怎么感觉,肖映诚跟你或者郗顾问之间的纠葛,比你和郗顾问之间都多?单从肖映诚的角度讲,说你跟郗顾问是情敌我都信。”
“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对方若是个东北人,就能听出我这句跟“你愁啥?再瞅一个试试!”的功效差不多,基本就等同于宣战了。然而,洪亮作为一个龙城本地人,完全没听出我的意思,于是原原本本又给我说了一遍,我彻底没脾气了……
“然哥,你头疼了?捂着头干嘛?”
不干嘛,我脑袋瓜子迷糊。“你哪儿来的这想法?”我是真的好奇。
“这次去郦城,我到了就发现,肖映诚对你有欣赏,也有介怀,我就觉得奇怪。后来了解了那些情况,我又觉得他对郗顾问的情感,也远远比舅舅对待侄子复杂。”
洪亮说的倒是事实,但是:“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洪亮自有道理:“爱恨交织,分分合合,哪对恋人不是百般误会,拉拉扯扯?”
我问他:“你跟大黄没事儿吵架吗?”
洪亮点头。“吵啊。”
我暗暗叹气。刚才问完我就后悔了,他俩是特例,要不是黄泽当初挨了那一枪,洪亮一直以为自己是单恋黄泽,而黄泽烦他烦得要死。
我又说:“我堂哥和小嫂子也不吵不闹。”
然而,话不能说太满,别人的事也是一样。后来,我小嫂子出国了,我堂哥彻底蔫儿了,我才知道好日子稍纵即逝,遇见想爱的人不容易,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郗阳的手。
“另外,”我继续说:“舅舅对外甥。”
“啊?”洪亮思索片刻,问:“那什么对侄子?”
“叔叔。”
“诶!”
“靠……你别跑!”
虽说在我看来,洪亮这段话净是歪理,但就算他不说,杨滨这案子也已提醒了我,郗阳跟他这个舅舅,确实该好好谈谈了,有些疙瘩解不开,积年累月,造成太多阻碍。不论肖映诚是不是我们这边的,至少在对付王小山之流的问题上,我们有比较一致的目标。
当然,这些都不能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媳妇!我来啦!!
“郗阳呢?”我回办公室,发现只有黄泽一人,正拿着软布擦餐具。
洪亮一见黄泽,便把勤劳、贤惠、温婉、善良之类的词儿全甩出来,黄泽抬头看他一眼:“晚饭你做。”洪亮登时傻了眼,夸也不是,不夸,也不对。
“郗阳去哪儿了?”你俩打情骂俏之前,好歹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黄泽伸出食指,往下指了指,没等说话,洪亮抢先:“跑了?”然后他一脸震惊看着我:“然哥,您这是在车里干嘛了?”
我:“……”
黄泽瞥了洪亮一眼:“小周那儿来了活,缺人手,听说郗阳回局,就把他拉下去了。”
洪亮松了口气:“你说解剖室啊,我还是以为什么呢。”
黄泽放下杯子:“你当都跟你一样猴急?”说话间还伸手扶了扶腰。
我揉了揉眉心,要不我也去解剖室得了。
从前出差回来,我们几个熟识的总要聚餐,我想着晚上是不是该叫上张超、郝帅他们,大家一起聚聚。可张超有事,昨天回了潞城。郝帅此刻正忙着应付上头那位“李领导”的检查,跟我打了个照面便匆匆跑了。我心说这怎么检查起来没完没了,都几个月了,那老头莫不是看上郝帅了?
“要不就咱四个?”我提议。
洪亮和黄泽同时摇头,洪亮说:“就别互为电灯泡了吧?”
我想了想,有道理。
黄泽笑起来,说:“然哥,今儿就先各自回家吧,我看你家的小家伙也怪想你。”
等会儿,你怎么看出来的?
像是听到我腹诽,黄泽接着说:“他刚在我这儿说话,我一提到你,他就脸红,跟个不经事的小学生似的。”
吓死我了,我拍拍胸脯。刚那话得亏是黄泽说的,要是别人,我指不定要脑补出什么。
“我家小百合本来就是学生,是小朋友。”我莫名其妙骄傲起来。
“是是是。”洪亮敷衍般应和:“是学生,小朋友,小朋友。”
“几个意思?”我问。
洪亮问:“郗顾问除了长相显小,行事风格、性格习惯,哪一点像小朋友?”
对啊,从什么时候开始,郗阳在我心里成了个不经事的娃娃?我想了想,从认识郗阳到现在,他变化确实挺大的。一开始,他什么都无所谓,把“都行”当口头禅,到现在对我有欲有求,有时候还挺乖巧可爱,当真越来越像小朋友。m.xiumb.com
我问洪亮他俩有没有类似的感觉,黄泽说他原本就看郗阳可爱,把他当弟弟,洪亮则表示完全没觉得郗阳有变化,始终对人淡淡的。
唠了一会儿,我看了看表,说:“今日事,今日毕。”他俩立即收起玩笑,双双看向我,等我安排明天的工作。我继续道:“今日毕不了,明日再说。下班。”
俩人一听,飞快撤了。胜新婚,值千金,刚还热热闹闹的办公室里,剩我一个人等郗阳。
不多时,郗阳就跑进来:“搞定了!师兄我们走吧!”
“这么快?”我听说是张雯负责的命案,还以为要很久。
郗阳点头,端起我的茶杯呼噜噜喝了半杯,放下杯子,说:“我就负责两块儿,完事儿周哥就让我撤了。”
两……块?
郗阳拉着我往外走:“师兄我们晚上吃啥?你想吃三文鱼吗?我刚才突然想到三文鱼,不知道为什么。师兄你怎么了?脸色好白啊。”
“没,没事儿。”小法医,你还能更彪点儿吗?
黄泽上午帮我取了车,放在了单位停车场,我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拉着郗阳,走到小捷达前边,突然起了别的心思:滕旭安排接机的那个车,是真不错!并非我移情别恋,我也觉得换个大点儿的车是个好主意——方便。
郗阳刚拉过安全带,就被我按在副驾上,亲了个小脸儿通红。松开的时候,小家伙心口起伏,仿佛刚结束负重越野。
车子开出市局,赶上了真正的晚高峰,没等上二环就已经堵住了。不过郗阳在我旁边,我一点都不急着回家,他就是我的归宿,我着啥急?
从上车开始,郗阳就不停跟我念叨,大多是这几天他觉得有意思的小事儿,连雪嘉昨天做梦蹬腿都讲了,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还问我为啥不乐,于是我也笑,心说娶了这么个傻媳妇也挺好。
我希望他每天都这么开心,我喜欢他这个傻样儿。
说着说着,说到黄泽,郗阳说:“泽哥真是细心,还在值班室预备了小点心。”
我说:“之前有次大洪连夜搞案子,低血糖差点儿晕过去,打那之后,黄泽就预备了各种糖巧点心,还隔三差五换花样。”
“啊?原来是为了亮哥啊!可是放值班室,不都被值班的同事吃光了?”
“可不嘛,大部分都让那帮小狼崽子们分了,不过大黄也不气,说买来就是要吃的,放着不吃就坏了,吃完他再填上。”
“这样啊,难怪泽哥人缘这么好,他真是个好人。”
“给吃的就是好人,你是小朋友吗?”我伸手揉郗阳的头发。“对了,今儿怎么改了称呼?”
“什么称呼?”
“你不是一直管大洪和大黄叫洪哥黄哥,今儿怎么改亮哥泽哥了?”
“哦,没事,就是,这么叫,更亲切。”
“就因为人家给你吃蛋糕?”
“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不跟我亲切亲切?”
“……”郗阳叹了口气:“师兄,我们之前是不是讨论过类似的话题?”
“有吗?”我不管,总之我就是不愿意让他跟别人亲切。“给我也换个称呼听听。”
“然哥?”
“……”这一点儿都不亲切好吗?大洪大黄连着队里很多人都这么叫我。“不行,换一个。”
“裴哥……?”郗阳耷拉着眼皮,满脸的无奈。
我不干。“再换再换。”
郗阳似乎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抬头认真看着我:“师兄,我想不起来了,我晚上回床上想吧,那时候我总能冒出很多称呼。”
我:“……”还是换个话题吧。“对了,小嫂子什么时候回去的?”
“昨天下午。裴老师到底没瞒住他,受伤的事儿露馅儿了。”郗阳说的裴老师,指的是我堂哥。“我真是佩服小嫂子的洞察力,完全福尔摩斯,裴老师只是在打电话的时候气息稍有不对,就被他察觉了。师兄你说,小嫂子是不是很厉害?”
“是……”我不自觉捏紧方向盘,死死地,捏到指节都泛了白。
我小嫂子才21,普通公务员,平时最大的爱好也就是写写小说,完全没接触过什么推理破案的事儿。可是,他都能从我哥的气息中察觉不对,发现我哥受伤,可是我呢?
我活了32年,还他妈顶着个刑侦副支的头衔,连自己媳妇生病都不知道!
我不是没有发现郗阳语气虚弱,可我连想都没想。
我真的关心他吗?三天了,我只简单给他发过几条消息,问问吃了吗睡了吗,我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我如今做的,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渣男,我凭什么让他想我?
“师兄!”郗阳叫我,我猛然回过神儿,立即刹车,险些闯红灯。我停在路口,心有余悸。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郗阳伸手握住我的手:“师兄你手很凉。”
“没事。”我回握住他的手。“没事。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先去超市吧。”
“好啊!”郗阳开心起来:“这几天师兄不在家,我都吃不好,食堂做的也不如师兄做的,小嫂子点的外卖也不如师兄做的。”
呵,这小家伙惯会夸我,哄得我天天心甘情愿去做饭。
我说:“别买三文鱼了,吃点儿熟食。”我怕我吐了。
“好啊。”郗阳点点头,绿灯亮起,我起车,耳边是他开心的叨叨声:“我得想想,好多想吃的。童老师给了我两盒明前龙井,还挺好喝的,师兄给我做龙井虾仁吧!”
“好。”
“不对不对,我又有点儿想吃焗的。要不我们买小龙虾?”
“就龙虾吧,别小了,你也不小。”我逗他,郗阳笑嘻嘻的,我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话比我猛。
“这么说的话,师兄得买最大的!”
果然,这小混蛋。
我笑:“行,你喜欢就行。”
“我喜欢我喜欢!”小家伙点头如捣蒜。
得,跟郗阳聊天,甭管说什么,话题永远能偏到床上去。
我俩一路嘻嘻哈哈,越说越没什么正经的,天幕如同画布,绯色的颜料不知被谁打翻,洒在上头,垂在天边。
车子驶过警大南墙外的高架,我突然觉得,那天晚上带着郗阳翻墙,是我这32年来做得最明智的决定。
在云南的时候,我同学问我,当警察这么累,后不后悔?
严寒酷暑下蹲点儿、三更半夜搞案子的时候,我当然后悔过,但自从郗阳出现之后,我时时刻刻感谢有此造化,让我穿了这身衣服,有了奇妙的缘分。
我跟郗阳说,多亏了我来警大读书,郗阳看看窗外,又转头看我,说:“不见得,就算师兄不来上学,哪怕那天我也没跟童老师去开会,我们该遇见,总还是会遇见的。”
我有点儿感动,发现我家小百合成熟了,三天不见变得这么会说话。
我刚要伸手去摸郗阳的头,车子路过凡尔赛洗浴中心,郗阳指着那几个鎏金大字说:“说不定你哪天去查洗浴中心,正好学校停水,我去洗澡,你就把我当有偿陪侍给抓了,还非管我叫‘小百合’,叫我签字画押,我不认,你就要用强的,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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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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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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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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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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