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紫藤花架很受学警们欢迎,花期的时候总有妹子在这里拍照,冬天倒是一片萧索,加上厚重的雾霾,气氛跟野坟地似的,特别适合杀人埋尸。
郗阳走到花架底下,停下脚步,转过身,递上一份化验报告,说:“两个样本相同,是一种麦角新碱类新式合成毒品。”
“你嗓子怎么了?”我接过报告问。
郗阳清了清嗓子。“没事,天气不好。”
“你口罩呢?”
“出门忘戴了。”
还真是他的风格,天天丢三落四。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口罩,拆开。
“过来,帮你戴上。”
“我自己来。”
郗阳伸手,我拨开他,直接拉开,给他套在耳朵上,在鼻梁上的软铁上轻轻捏了捏。
“谢谢。”郗阳推了推眼镜。
“你戴框架眼镜挺好看。”我说。
“谢谢。”
又是谢谢,我俩是不是没别的话可说了?
“师兄怎么不戴口罩?”郗阳问我。
你才看见啊?“用不着,哥哥体格好。”
我这是扯淡呢。我刚才戴着来图书馆的那只,刷图书卡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本来想着回去戴这个。算了,我体格肯定比郗阳好,他太瘦了,一看就是从小营养不良,别说肌肉,脂肪都没多少。
郗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归化验报告。“你给我的样本,确实可以归类为毒品,但是吸毒的人,应该不会选这种。”
“为什么?”
“这东西,成瘾性太小,说白了,就是抽了也不够爽,用它来满足,除非一次吸砖头那么大的剂量,谁会用?”
竟然是这样。我想了想,现场搜到的和嫌疑人交代藏匿地的药物,加起来,也没个手机那么大。回想去年制毒现场,房间里一堆精密仪器,哪个不是造价不菲?这帮人费这么大劲,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假烟的剂量,搞什么?
“师兄还有问题吗?”郗阳问。
“哦,没了。”我把报告装进书包,看来得回局一趟了。
“那我走了,你记得,别告诉别人,导师知道的话,会很麻烦。”
“放心吧。”我扬扬下巴。“还是你好,不愧是跟我睡过的交情。”
郗阳静默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我暗自偷笑,接着逗他:“我怎么了?咱们可是刚认识十分钟,就去开了房的。你不承认啊?你是渣男吗?”
郗阳被我气得小脸儿煞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我觉得好笑,又怕他真的生气,伸手在他头上拍了拍。“总之谢啦,小百合。”
“师兄你别这么叫我。”
“怎么了?白大褂警花小百合嘛,挺适合你的。”
我觉得自己简直天才,但郗阳却一直不满这个称呼。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是男的,不是警花。”郗阳抿了抿嘴唇。“再说,你那个称呼,听起来像……有偿陪侍。”
有偿陪侍?这专有名词儿整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找过?”
“没有。”郗阳立即否认。“我就……自己想的。”隔着个口罩脸就红了。郗阳皮肤薄,稍微一逗就脸红,特明显,特好玩儿。
“小朋友一天别瞎想,有偿陪侍也没人叫小百合。现在都是Amy呀、Lucy呀。对了,南门外头那个凡尔赛洗浴中心的Lisa就不错,下次带你去……唉,你别走啊,我没说完呢。”
这小朋友,跑得还挺快。
我收回目光,看了看书包。估计这作业是做不成了。我直接出了校门,开车回了市局。
“裴队。”我刚一进门,就被人叫住,回过头,是二支队支队长张雯。
本市所有重案,均由二支队主办,包括前阵子那个邪性的“换魂案”。从这方面看,雯姐是名副其实的位高权重,而且她身材和身手一样好,是闻名龙城的霸王花。
“雯姐好!”我笑嘻嘻道。
张雯点点头,跟我并肩进了楼门。“最近学习怎么样?”
姐,咱们没有别的话题吗?
“还行还行,我学习好着呢,学霸。哈哈!”我干笑两声。
“行了,我就寒暄一下,你不用回答。”张雯一边说着,一边进了电梯。雯姐说话永远这么直接,我被她戳死,收起僵硬的笑跟在后头,按了关门键,电梯缓缓上升。
“今天回来有事?”张雯问。
“也没啥事儿,我这不半工半读吗,今儿学校没事儿,回来当苦力。”电梯停住。“雯姐到了。”
张雯点点头,走出电梯,又回头。“对了,你这次去上学,有没有认识法医专业的学生?”
“啥?”我伸手一把挡住电梯门,走了出去。“雯姐有事儿?”
张雯看着我,眯了眯眼睛,我心里咚咚打鼓。我拜托郗阳查的毒品,一个是去年一起制毒案的物证,案子早都结了,人在监狱关着,另一个就是张雯负责的“换魂案”中,嫌疑人自称吸食的,也已经结案了,局里正在帮二支队请功。
我拜托郗阳,只是基于个人的怀疑,说白了,就是我猜的。我猜张雯办的铁案有问题,你猜她会不会揍死我?
张雯接着道:“如果有合适的,帮我留意一下,法医缺人,三年招不上了。”
“哦——”吓死我了!“不是有周哥呢吗?”话一出口,我立即做噤声状,张雯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局里谁不知道,法医的小周追了雯姐十年了,毫无进展,特别特别的惨。至于为什么叫小周,主要是他长得显小,特别显小,跟精灵鼠小弟那么显小,于是大家都这么叫,慢慢就习惯了。只是不知道,雯姐一直不肯答应他,是不是他某些部分也特别小?m.xiumb.com
张雯没接我的话,只说了一句:“有就帮我留意着,没有就算了。”说完转身走了。
我看着雯姐的背影,心里默默念着:对不住了周哥,雯姐刚才说到法医的时候,我反应太大了,未免雯姐怀疑,只能把您拉出来挨枪了,回头我打开公安网,对着您的照片敬三根烟。
回到办公室,组里竟然没人,一个个桌子上都乱七八糟的。看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孩儿们都奉行了放养原则,不愧是我的兵。
不过没人正好,我方便干活。
我拿了抹布,擦了桌上的灰,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把郗阳给我的报告拿出来,翻了两页,放进抽屉锁好,动作一气呵成。这报告我不用看了,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成,反正我也看不懂。
我从柜子里拿出案卷,一边抽烟一边翻。这是去年案子,已经判完了,案情特别简单,就是制毒,人赃并获。嫌疑人也很快认了,只是剂量小,数量也少,连办案的民警都觉得这帮人是傻子,就这案值,派出所解决都行了,根本用不着市局。
我之前也当这帮人傻逼,但前几天,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换魂案”,我们队支援雯姐抓捕嫌疑人,现场也发现了这种毒品,嫌疑人承认是他自己吸食的,一切顺理成章。
但是,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可疑。
那天讯问的时候,我隔着单向玻璃看了全过程,民警的主要精力集中在被拐卖的孩子身上,并没有提到毒品,倒是嫌疑人自己,没等这边问几句,就先交代了自己吸毒的事儿。
如果真的像郗阳所说,这种新型毒品,想嗨起来,一次得吸一砖头,那这嫌疑人吸这个,也不怕撑死?
一个制毒团伙,费尽心思,开发出了一种干吸不嗨的新型毒品,结果,还真的有人买了,那这两起案子,会不会有关联?
“裴队!你怎么在这儿啊?”实习警员孙宇突然气喘吁吁跑进来,端起桌上的杯子,呼噜噜喝干了一缸子水。
“你这干什么去了?怎么渴成这样?”
孙宇放下杯子,直接抬起警服袖子,擦了擦嘴。“裴队,我们刚从现场回来,老远了,在建兴区,过了机场还得往南,都快到海城了。”
“什么现场?让咱们支队去?”
“郝队带的队,咱们组支援。”
“我问你什么案子!”
“哦哦,山里发现白骨了。”
“什么?”我腾一下子站起来。“怎么不早说?什么情况?”
孙宇咽了咽口水,快速道:“死很多很多年了,一副枯骨,都脆了,在龙城和海城的交接,山里发现的,在一个陷阱里。”
“陷阱?”
“恩。村长说了,他们村早年有人打猎,估计是那会儿挖的陷阱,这人倒霉,失足掉下去了。”
估计。都来估计,就不用警察了。现在这孩子都想什么呢?
“案子是郝帅接的?”我问。
“是,骨头带回来了,在周哥那儿呢,郝队说没我们事儿了,就让我们回来了。”
“其他人呢?”
“这个……”孙宇犹犹豫豫。
“算了,没事了。”我看看表。“差不多下班了,你也撤了吧。”
“好!谢谢队长!”孙宇如蒙大赦,乐颠儿乐颠儿跑了。
陷阱。枯骨。龙城和海城边界。如果真的应了村长的“估计”,这事儿就只是个简单的非正常死亡,而且年代久远,治安处理就结了。
可这枯骨在山里躺了这么多年,都没人察觉吗?当初设下陷阱的猎人,总不可能挖了坑,就不再来查看了吧?如果他看到有人掉下去死了,知道自己闯了祸,想要掩盖过去,怎么不干脆把坑填平了?这样放着,多危险。
“我操!”烟灰突然掉到手上,我一抖,撒得键盘上都是。“妈的。”我低声咒骂着,卸了键盘,拿到垃圾桶边磕了半天,擦去桌上的烟灰,重新放好,顺手从门口柜子里拿了盒纸抽,走到孙宇办公桌前。这孩子桌子上东西也是真多,我看了半天没地儿放,最后给他放杯子顶上了。
这桌面乱的,跟郗阳的实验室差不多了。
说到郗阳,我就没见过他这么邋遢的大夫!那身儿白大褂,从来没有干净过,不是血就是碘,就算是个法医,能不能尊重一下被害人?
书也都脏得要死,沾着各种颜色的不明液体,实验记录本上浸者解剖室的甲醛,也不怕把自己熏死。
平时还丟三拉四,每次他去图书馆,我准能看见他到处借橡皮,气得我给他买了一盒,不到三天,全他妈给我丢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现在回想在学校那会儿,我还是忍不住想笑。我裴然,龙城公安著名的洁癖患者,碰上了郗阳这么一个出奇邋遢的法医,并且让他彻底给我治愈了。
要不怎么说,“造化”弄人呢?
接下来,考试周无情的把我碾压了,不管是白面还是白骨,我都没时间考虑,每天五脊六兽的,都快烤熟了。上学真是个苦差事,我宁肯熬夜做笔录,也不愿意考试。
整整一个礼拜,我奔波于图书馆和考场,一直都没见到郗阳,连餐厅偶遇都没有过,估计他也在实验室接受导师的精神摧残。
然而,造化很快让我们见面了,这次不是在木西区的校园里,而是在跨过大半个龙城才能到达的广阳区人民医院,更神的是,这一次,郗阳是医闹男主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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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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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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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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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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