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然,龙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现在,我肩上挂着两杠一,跟一屋子挂着拐衔、朝气蓬勃的学警们一起,坐在龙城警大木西校区的图书馆里,写作业。
科目是“□□研究”,按理说,我当警察十年,其中有三年是治安警,隔三差五就带队处置□□,这科目应该是最简单的。但是,我从来不研究,而且课上讲的,跟我实际带着兄弟们干的,基本不是一回事儿。
我这儿正头大呢,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学警小声嘀咕着:“我去!这谁啊?这真血假血啊?太特么吓人了!人血啊?不是吧?”
我对着空白文档发着呆,也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儿,而且越来越接近。我一抬头,只见一人影立在眼前,穿着警服内衬,打着警用领带,外头披着一件……姑且称为“白色”的医生袍,因为这衣裳到处染着血印子,乍一看跟扎染红花似的,这血腥味儿便是从这儿来的。
“师兄。”一个略微沙哑的男声悠悠地响起。“跟我走。”
这位,是郗阳,海城公安局的法医。他,就是我的“造化”。
郗阳走在前头,我拎着书包跟在后面。
警大是出了名的死气沉沉,平日里校园都没几个人走动,偏巧龙城最近霾得厉害,往前看不出几米,校园里人就更少了。
郗阳一身白大褂在我前头晃悠,看起来就像随时会消失似的,我猛然想到《寂静岭》,不禁打了个哆嗦,快步跟到他身边。郗阳微微侧头,递上一个询问的眼神,我快速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跟在他旁边。
我承认我胆小,我他妈从小就胆小!虽然十年公安工作,我已经能直面巨人观而不吐,处理完烧得碳化扭曲一碰就碎的尸体不影响吃烧烤,跟着同事漫山遍野捡一天尸块儿,中途休息坐在肉堆边儿上吃鸡爪子,总之不管吃啥,重点是,我已经不怕死人了,但是,我怕鬼!
我跟郗阳第一次见面,我就把他当成鬼了,差点儿给我吓尿了!这事儿不能怪我,别说的当时是晚上十一点,教室里漆黑一片,就算是白天,有个人坐在教室里,桌子上放了个人头,是真的人头,然后他低头拿个刀,一刀一刀割在上面,我就问你怕不怕?
认识郗阳那天,有几个外省的兄弟来龙城出差,都是办案子的时候认识的,帮过我不少忙,现在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了,我一没值班二没案子,没有不招待人家的道理。
兄弟们照顾我,把聚餐地点选在了学校西门的饭店。大家第二天都有事儿,喝得也不多,但聊得久一些,主要是最近龙城的一个案子太过轰动,案情比较邪性,坊间俗称“换魂”案,也就成了大家饭桌上讨论的焦点。
于是乎这一晚上,基本就等于开了个研讨会,只不过学校是不会理我这一套的,十一点,我从酒店出来,面对的是校门和宿舍门两个大锁头。
警大的学生都知道,这儿是个纪律严明的半军事化管理学校,来这儿的孩子也都是很听话的,回想我读书那些年,我也曾又萌又乖,但是在公安局混了十年,现在让我作息规律天天学习,难度超过让我每天破一个案子。
三层暗哨的赌场都没挡住我,学校这俩锁头算啥?
大门锁了,我就翻墙。警大三面门,最隐蔽的是南门,每天按时按点开关,平时没有人,而且南门外头,是条没什么人走动的“断头胡同”。胡同尽头的楼上,有一条外楼梯,顺着楼梯上二楼,踩着管子走过仓房屋顶,学校院墙就在眼前。
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把附近整理花架用的梯子移了过来,走到墙沿儿,顺着梯子下来,神不知鬼不觉,附近连个监控都没得,舒坦!
第二道门就是宿舍大门了,这个也简单。警大研究生楼这是个综合楼,底下三层是阶梯教室,四层往上才是宿舍。这楼平时只开一个门,每天十点点名之后,十点半准时上锁,宿管就住在门口的小屋子里。
我之前都是靠中华烟跟宿管老哥打招呼,我们交情还不错,结果前天开始,这老哥换到培训楼去了,宿管换成了一个正直大妈。牺牲色相还是不至于的,主要是大妈真的是一脸正直。但我也有新途径。
绕过楼门,往里走是水房,这中间要路过一个地下室通风口。我白天打水的时候注意了一下,这通风口顶上平台的高度接近一楼的教室窗户。
今天出门之前,我找了跟火柴,卡在塑钢窗缝隙里,这样,窗户看上去锁好了,其实从外面一拉就开。阶梯教室的门是暗锁,可以直接从里面打开。
我走到通风口边上,四下看了看,鬼都没有,很好。我往墙上踹了一脚,借力往上,扒住平台边缘,胳膊一撑,轻轻一跃。我背对着窗户,落在平台上,突然觉得身后异样,似乎闪过一道光。我猛一回头,外面好歹有月光,教室里则是一片漆黑。
“不要自己吓自己。”我自我安慰,打开窗户,轻轻跳进教室,把火柴撤下来,关上窗。我走到教室门口,轻轻扭动门锁,门开了,一切顺利,我他妈真是个天才!
就在我把门打开一条缝的时候,“嗡”,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那天选择先开门出来,再查看手机,那么,我就不会因为自己没收到信息,而好奇的借着那一线灯光往教室里看,也他妈就不用被吓尿了!
但是我不后悔,因为那样,我就不会在那天遇见我的“造化”了。
话虽如此,当时是真他妈吓人!教室里一个白影,两个脑袋,其中一个,放在桌子上……
我叫了一声“卧槽!”,脚底一滑,撞在门上,“咣当”一声,门应声落了锁。楼道里很空旷,突然的响动被无限放大,宿管值班室的方向立即有了动静,不用问,我的动作惊动了正直大妈。
是违规还是见鬼,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决定保命!
我刚要开门出去,“啪”得一下,教室里一片亮堂,我下意识朝角落看去,是电\警\棍上的强光手电。随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呼得站起身,拎着个人头冲我快步且无声的靠了过来。我当时没动,是因为我已经吓得傻眼,完全不会动了!
白大褂来到我跟前,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师兄。”我四肢僵直,脖子都动弹不得,只能转动眼睛,往他白大褂下面看去。有脚。卧槽,不是鬼,吓死爹了!
宿管的声音越来越近,白大褂立即关了手电收进口袋,伸手拉住我。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不由自主跟着他一起,快速躲进讲桌里。
阶梯教室配备多媒体,讲桌是一长溜,比较宽。正直大妈开门查看的时候,我、白大褂,还有一位仁兄的人头,一起挤在讲桌里头。我们俩不敢出气儿,人头兄弟没有气儿,总之是悄无声息,做得很好。
正直大妈打了个哈气,关门,拿钥匙锁了,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放下心来。白大褂摸出电棍,打开手电,我这才发现,他的白大褂一点儿都不白,上面血污、碘酒渍,一片一片,但是这人的长相倒是挺干净的。
“出来啊。”白大褂站在讲台上说。
“哦。”我答应着,虽说这讲台宽大,但我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进去的时候着急没觉得怎样,出来还真有点儿费劲。
折腾了片刻,好歹是出来了,没有出洋相。如果刚才把白大褂认成是鬼,不算洋相的话,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不错。
我站在白大褂面前,第一次好好打量他。
这是个身量中等的男孩子,就是看上一眼,觉得挺好看,但不会留太多印象的那种,如果说特点吗,那就应该是长得极干净,但是白大褂极脏!
我不准备多做拉扯,也不关心他为什么大半夜自己坐在教室里解剖人头,这年头奇奇怪怪的事儿太多了,我现在只想回到我六楼的宿舍睡大觉。
我跟白大褂点了下头,走下讲台,到门口,转动门锁。没反应。反锁了!
“操!”我低声骂了一句。这门两道锁,正直大妈刚才似乎不放心,把从内部打不开的那道也给锁了!真是日了狗了!这他妈破教室有什么好偷的?
我回过头,白大褂还一手端着人头,一手举着电\警\棍,站在讲台上。
都是你害的!我伸手摸了摸口袋。只有一只打火机。刚才把烟都给来出差的兄弟了,我太他妈大方了。
“唉,自由女神。”我招呼白大褂。
他微微愣了愣,不明所以看着我。
“那什么,你有烟吗?”我问。Χiυmъ.cοΜ
“没有,我不吸烟。”白大褂小声说。
得,干耗着吧。
我走回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看讲台。
“过来啊,你准备当一宿自由女神?”
“哦。”白大褂点头,走到我旁边,坐到隔着过道的座位上。
嘿,离那么远干嘛?“过来。”我重复一遍。他抬头看看我,一脸茫然。“怎么着,怕我非礼你啊?”
“不是不是。”白大褂赶紧摇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人头兄弟,又看看我。
“嗨,没事儿,咱仨能遇上,也是缘分。过来吧。”我宽慰道。
白大褂看着我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他迟疑了片刻,坐到了我旁边。
“师兄您好,我叫郗阳,是海城公安的法医。师兄也是在读博吗?”
也……读博?你可拉倒吧,我当年能顺利本科毕业都是烧高香了。我不是师兄,你才是师兄!
“裴然,龙城公安刑侦副支,单位派我来进修。”我回答得比较含糊。
郗阳眼睛亮了起来。“贵局还有进修机会吗?真好,我们没有,只能自己考。”
好个屁,学习使你快乐是吧?爸爸我不快乐!“这不是改革吗,我是地方院校的,单位让我来警校补课。”
“这样啊。师兄是什么专业?法律?”
“英语。”
“啊?哦。”
你这语气什么意思?
郗阳接着问:“是文学方向吗?还是翻译方向?”
没方向!本科!行了吧!我真快疯了,我长得很像硕士毕业现在在读博的吗?
“我是来修警硕的。”妈的非要让我承认?“我从警十年了。”工作经验丰富,懂吗?老警察!
“哦,这样啊,师兄真厉害!”郗阳一笑,露出整齐的小白牙。这会儿我看出来了,这位是除了白大褂不白,别的地儿都挺白。
不是,谁是你师兄啊?算了算了。
我问他:“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带着这位兄弟……的头,干嘛呢?”
“哦,我做课题。”
“怎么不在实验室,跑到教室来了?”
借着灯光,我看到郗阳的脸微微泛了红。“实验室的老师发现有人偷钥匙之后,我就没敢再半夜去了。”
“……”还真是个优等生,我逃学都来不及,他偷钥匙学习!是在下输了。“这环境,可以吗?”我四下看看,问。
“没问题的。”郗阳点点头。说着,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个硬塑料袋,把人头装进去,封好,摘了手套。果然,手也很白。
“不做了?”我问。
“做完了,本来刚才就准备走了,师兄突然跳进来,就……”
得,让我给耽误了。这下好了,我俩都被圈这儿了,谁也别想回宿舍了。
要在教室里坐一宿?那也太他妈累了。我这一把年纪,刚还喝了点儿酒,真是扛不住。
想了想,我看向郗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问他:“要不,咱俩开房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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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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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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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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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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