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八九月,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门远行的好日子。
但其时张佑离京时天气早变,先是刮风,秋云漫漫,将天穹染成一片青灰,京师直隶一带的青纱帐早已割尽,空旷寂寥一望无垠的田野上西风肆虐,黄沙浮土一阵阵扑面而来,噎得人透不过气来,倒和后世的沙尘暴有些相似,张佑和李妍刘旭东莫日根还好些,李海龙却是头一次吃这种苦头,若非知道张佑心情不好招惹不得,早就打了退堂鼓,转道往回走了。
大婚当夜接到邢尚智飞鸽传书,不但造船厂被付之一炬,张允修也被砸成重伤,生死未卜,张佑怒发冲冠,一刻都没耽搁,连夜便出了城,甚至等不及入宫和朱翊钧说一声。
不过张居正答应亲自去给他说明,那造船厂也寄托着朱翊钧的厚望,出了如此大事,定然不会怪他不辞而别。
莫日根是代表辛爱黄台吉与苏米娅公主(朱翊钧封)来给张佑贺喜的,当初苏米娅曾说要进京谢恩,朱翊钧还准备让张佑负责接待,结果后来俺答汗突发重病,未及成行便不得不赶回了大青城。
之所以莫日根跟随,一来帮忙张佑向其示好报恩,二来也有长长见识的打算。至于李海龙却是张佑硬带上的,这小子被李全福一家子惯的无法无天,光上次教训明显不够,领着多长长见识,也算还昔日李家的收留照顾之情。
过了保定府,风终于小了一些,却下起雨来,开头还浙浙沥沥,断断续续,后来干脆瓢泼一般,像天上有一只其大无朋的筛子不紧不慢地向下“筛水”。
张佑在这寒秋冷雨中行进,本就有心事,心情愈发糟糕,一张脸比天色还阴,连李妍跟他说话都是爱答不理,别人更加不敢触他霉头。雨断断续续的接连下了好几天,一行人却毫不停歇,每天晓行夜宿,跟烂泥一般的官道搏斗。
到达新乐时雨终于停了下来,天气却并未好转,仍旧阴沉的如黑锅底一般。www.xiumb.com
前头便是获鹿县境,这里西通井径道,东至德州府水运码头,南北驿道纵贯而过,人烟愈来愈稠密,官路上行商走贾们也渐渐多了起来。
“子诚,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德州走水路吧,瞧这天色,一时半会儿怕是放不了晴,万一再下起雨来,仍旧也是个不出路。”
快到去往德州府的路口时,李妍建议到,旁边李海龙忍了数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酸溜溜的说道:“本来我就说,走水路,水路多好啊,坐船观景致,乏了,还能靠岸走动走动。你非不听,骑马走路,又逢雨天,这可不是人受的。”
张佑皱眉道:“你懂个屁,现在漕运正忙,满运河都是往北运粮的船,一堵就是半天,何年何月才能到南京?”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这话好像也有针对李妍的嫌疑,急忙解释:“姑姑我可不是针对你……你这臭小子,再要聒噪,就把你的马收了,一分银子不给,让你自个儿走回去。”
父母跟李全福夫妇都不在身旁,没有撑腰的,李海龙不敢再饶舌,小声嘟囔了一句,别过了脑袋。
“子诚,不是我说你,再着急你也插不上翅膀,天气越来越凉,咱们冒雨赶路,万一冻出个好歹,岂不更耽误工夫?不若赶去德州坐船,也能顺便好好歇歇,等天气真的好了,再弃舟登岸也不迟嘛,至于运粮船堵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牌子一亮,还怕他们不让路?”
李妍这么一说,张佑再也无法反驳:“好吧,我也是担心允修的安危……听天由命吧,天若亡他,我也没有办法啊!”
到德州府码头时天色已暗,码头上却是灯火通明,热火喧天。
张佑下了马,吩咐刘向东去寻一条快船,正说话间,便见一伙人提着灯笼过来,对每一位经过的人殷勤相问:“这位爷,坐船不?”
原来是拉客坐船的,他们见张佑一行人人人牵马,不像普通人,顿时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招呼张佑他们坐船,吵吵嚷嚷,一片噪杂。
张佑被吵的头大,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随手指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青衣小厮:“就他了,都散了吧,我们坐他的船!”余人见状艳羡着打趣那青衣小厮几句,一哄而散,又去找别的客人。
张佑等人跟着小厮一路向码头深处走去,到了运河边后,又顺河岸南行走出足有一里地,小厮这才指着不远处的庞然大物自豪的道:“到了,爷台们开眼,咱老纪家的船不敢说运河最大,却也绝对不小,地道的楠木所造,配合三桅风帆,若是顺风的话,顶多十天就能到南京。”
二十多米长的船身,在如今这个年代绝对不算小,顺着青衣小厮的手指方向望去,张佑果见船上立着一大两小三根桅杆,主桅杆上,高高挑着一个大灯笼,上边写着一个“纪”字。
因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商家呀?做什么买卖的?”
“回爷台的话,别看您诸位器宇不凡,可别小瞧咱们,咱们东家做的是绸缎生意,是京城张家的坐上常客……”
“哪个张家”?张佑好奇地问。
“听您口音,像是京师一代,天兵卫指挥使张让人听说过没有?他的夫人乃是商界奇才,人送绰号常娘子,大明银号知道吧?好多地方都有他们的分号,财产多得不计其数。”
李妍在旁边听得忍俊不禁,张佑和刘向东他们也暗笑不已,李海龙刚要说话,被张佑一把攥住了胳膊,生疼生疼的,忙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暗暗腹诽,有什么藏头露尾的?瞧这家伙得意的样子,好牛逼么?若是告诉他,你是张让的亲姑爷,还不把他吓死?
青衣小厮却没发现众人的异样,唠唠叨叨的将众人领上船,还没等下船去牵马,便听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怎么又领来客人了?我已领回来一位了,新任绍兴知府柳大人……柳大人爱清静,让他们下船吧!”
“凭什么撵我们?撵一个试试,看老子不烧了你们这破船!”李海龙勃然大怒,顿时发作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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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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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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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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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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