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双手颤抖,仿佛金环烫手,他几乎接不住那东西。
这时安若将束发金环拆去,一头如瀑的秀发登时垂落,仿佛鬓边落下几朵乌云,将她的面颊遮去不少,只露出一张巴掌般如玉的小脸,那一对盈盈美目中,却是眼光森然,缓缓扫过营地跟前或坐或立的这些个男人。“有什么我安若能帮得上的,请尽管说。可若再有哪位不请自来,胆敢越过山溪的,下一回,可就不是两只夹脚蟹那么简单的了。”
杜骁点点头,说:“我自会约束我的兄弟们,可是娘子,也盼你在对我任何一名兄弟下狠手之前,先来知会我杜某人一声。”
安若回看他一眼,半晌才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她说着往后退了半步,微微躬身,柔声道:“打扰诸位安寝了。”接着她一举火把,转身向东而去。
杜骁目送安若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成为长长海滩上的一个小亮点。杜骁这才回身,宿营的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重新躺倒休息。伍良他们几个少年头凑着头,正在热烈地议论,显然安若是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而段十则立在杜骁身边,如木雕泥塑般立了好久,一动不动,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那一枚束发金环。
“我真傻,真的!”段十喃喃地道。
“在这样渺无人烟的荒岛上,金银珠宝顶个卵用?”显然着段十已经后悔不迭,“以前偷那些达官贵人家里的珍宝,多少还能换两个钱,让一家老小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可眼下都已经到了这岛上……”
段十一手攥着那枚金环,另一只手狠狠地往自己这只手上一捶:“我怎么那么傻哟!”
一旦到了这荒岛上,物件的真正价值立即突显。安若那枚金环,既美且贵,可使用起来,与一柄普通木簪并无差别。她那柄镶金嵌宝的小匕首才是真正贵重的好东西,然而其价值也绝不因为匕首上镶嵌的那些珠宝。
杜骁经过他的身边,淡然道:“明白了就好。那小娘子说是借你,你既然想明白了,把东西还给她,这事儿就算是两讫了。”
段十点着头道:“是了。老大,这次的事儿你愿出面调停,我承你的情。”
杜骁摇摇头:“没,我原本并没有做什么。你往后只需安分守己,不再招惹那个小娘子……”
这时候龙二的声音忽然在杜骁与段十耳边幽幽地道:“杜老大说得没错,他根本就没有为你做什么。是你自己不曾起心要害安若小娘子,小娘子这才饶过你,不仅放过了你,还把金环借给你。段十,你要感谢,也该感谢安若小娘子呀!”
龙二很会蛊惑人心,这短短几句话里已可见一斑。只听段十迷茫而怅惘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呀……是该谢谢她。我想这次的教训,许是能让我改掉这多年的坏毛病也未可知。”
杜骁转过脸,与龙二眼神一撞。
隔日,有人再见到安若时,只见她头上只用一小段枯枝为簪,照样将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旁人将这消息告诉了段十。段十长叹了一口气,当真前往安若那里,将束发金环还给安若。只是这一回他绝没敢越界,而是老老实实地立在那山溪外,等候安若现身。
待到段十从安若那里回来,不少弟兄好奇,问段十在安若那儿见了什么。段十挠挠头,道:“大家伙儿,还记得上回安若娘子捕到的那条蛇么?”
*
午后的阳光正好,安若坐在山溪一侧,将她早先特地保存下来的蛇皮取出。那幅蛇皮她已经鞣制有几天功夫了,眼下整张蛇皮平平整整地摊开,触手柔软有弹性,不带任何血迹污渍,闻去也不带任何异味。
安若将整张蛇皮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十分满意,便执她那柄镶金刀柄的小匕首,沿蛇皮的边缘轮廓一划,已经取了一条长长的蛇皮细条,再用匕首划过几回,这一条也已经变成大约一指宽的蛇皮细带。
随后安若比了比自己的足形,从蛇皮末端切下一段,比自己脚型略宽,长大约一寸的一整片,接着用匕首的刀尖在皮子两侧戳出一个一个的细缝,随后将蛇皮细带从孔缝中穿过,束紧,再将自己一只玉足踏入,长出脚跟以后的蛇皮折起,将脚后跟一包,细带系紧,已经成了一只再合脚不过的蛇皮鞋①。
这座荒岛上天气不甚寒冷,无须将脚裹得严严实实的,安若穿着这样的蛇皮鞋并没有什么不妥。唯一的缺陷可能只是这“鞋”无遮无拦,令她一双雪白的玉足就这样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惹人遐思。
安若将两只蛇皮鞋都穿上了脚,多余的蛇皮细带则做了绑腿,将麻布衣裤的裤脚紧紧绑住,如此一来,行动方便了不少。她颇为得意地起身,抬脚试了试,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虽然那蛇皮柔软而耐磨,弹性又好,可是毕竟很薄,穿起来有些硌脚。
“这个给你!”
说话间,两片草鞋的鞋底从山溪西面飞过来,“啪”的一声,正正落在安若面前。岛上的男人无分年纪,都穿着这种草鞋,那天晚上段十惨被“上树蟹”夹脚的时候,就穿着这个。
安若抬起头,看见杜骁正背着手立在山溪西面。
早先杜骁听段十说安若在捣腾蛇皮,就猜到她一定正在急着为自己张罗一双鞋。他看人眼很毒,一见安若便知是个一向养尊处优的小娘子。只是她竟一直赤足在这荒岛上来来去去,没有半点骄矜的样子,这让杜骁很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主动帮助安若的意思,但若是区区一双草鞋,能够缓和并且拉近他与安若的关系,这对岛上的局面不无益处。
杜骁今日是特为将周身收拾了一番才过来见安若的,他的头发一样一丝不苟地梳着,用一枚木簪束住,身上外裳也是清洗之后铺在山石上晒干,甚至近几个月无法修整,导致颏下生出了半寸的短须,也特意清洗并且收拾了一番②。杜骁本就生得颇为英俊,这样一拾掇,便是个齐整的人样。
安若点点头,心知杜骁这般做派,是在向她示好,也是愿意尊重她的意思。只听杜骁开口道:“你用蛇皮做的鞋如此金贵,但是磨久了坏了未免可惜。这个是我们那里一个叫万十八的手艺人做的草鞋底儿,你不妨系在蛇皮底下,不硌脚,还耐磨,万一坏了就换一双,也无妨的。”m.xiumb.com
安若听见杜骁这般说,伸手捡起那双草鞋底,果然见编得精细,再搁在脚下比比,与她的脚型大不了太多,颇为合适。于是她点头笑道:“如此便谢啦!话说你们这起弟兄里能人真不少,既有那妙手空空,便也有能踏踏实实做草鞋的工匠。”
杜骁听她提起段十,忍不住脸一红,只听女郎在山溪另一头朗声问:“无功不受禄,杜郎君今日送这草鞋过来,是要我回馈什么么?”
杜骁摇手:“不用,上次段十冒犯,他自己固然是得了惩戒……”
段十那两只脚趾头肿了好久,鞋都穿不上,最后还是懂得岛上草药药性的大夫宁十一给他找了一味清凉消肿的药,敷了两天才开始好转的。
“……可我也没能管束好自己的兄弟。”杜骁接着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安若娘子笑纳。”杜骁说着,郑重一躬。山溪那一面,安若便“嗤”的一声笑。
“这么说,杜郎君今日是特地过来,向我赔不是的?”安若笑问。
杜骁还真是特意过来,可是口上却不便说,随口道:“也不是如此,我本是路过,路过……见到娘子正巧也在,正好将草鞋留下。”
“路过?”安若笑道,“这里已经是岛的最东端了。杜郎君如何个路过法儿?”
她笑得格外俏皮,笑杜骁欲盖弥彰,借口“路过”,专程来看她一趟。杜骁想:许是这天下的小娘子,都喜欢旁人特地绕路来讨她们的欢喜,且口上还死不承认。然而杜骁到此,就是专程来与人搭讪的,因此自有他的说辞:“虽说这里是岛的最东端,可是,巧了,我们这群人用来记日子的一株巨树,就在这左近……对,用来记我们上岛的日子的。”
果然安若来了兴致,她足上蹬着那一双略微硌脚的蛇皮鞋,轻轻一跃,便越过山溪,来到杜骁跟前,道:“带我去看看。”
杜骁面上一本正经,口中道:“谨遵台命!”
可是昨日安若确实流露过那么一点儿的意思,而且宋十三和巫十四他们上前去与安若攀谈,安若一概言笑晏晏地认识了攀了交情,安慰起万十八来,更像是多年的老友,成功将思乡思得摧心肝的老万哄得破涕为笑。这在杜骁看来,确实有点儿来者不拒的意思。
第二天旭日初升的时候,营地里也显出些不同的气象。不少人开始注重起仪容,有特地去水潭那里洗澡洗衣的,有用简单的小木叉试图梳理一回头发的,至不济也将周身的衣衫拾掇得整齐,至少能称上“得体”。用谋士柳九的话来说,整个营地忽然拥有了一种春天的气息。
柳九话说得委婉,杜骁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岛上起了春风,桃花儿开了,只是这桃花儿究竟会落在哪一个的手里,尚未可知。但不少人都信了:桃花反正没落在他这位杜老大手里。好在杜骁在岛上威信尚在,无人当他的面谈及此事,也无人敢随意跑去寻安若,各人各有司职,纷纷去劳作了,各自期盼有机会能“偶遇”安若娘子。
岛东端,安若起身,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去寻那五人少年团。她昨儿晚上就答应了与少年们一道去捕鱼的。除此之外,她还打算去山上看看有什么可以捕猎的。毕竟之前答应了还有每个月的“租子”要交,为此她需要去捕猎。但是她手中到底还是缺少用于远距离进攻的武器,唯一可以考虑的还是制作陷阱之类的,可能需要昨晚新认识的那几名工匠过来帮忙。
安若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抬脚迈过了的作为“界河”的山溪。
“杜老大,杜岛主,早啊!”她一眼瞥见杜骁在山溪另一侧立着,当下堆起笑容,“您是来这里记日子的吧?”她指的是往那株巨树上划记号,记下他们这些人上岛之后度过的每个日子。
杜骁抱着双臂,沉着脸望着她不说话。安若心中有数,她知道昨日自己说过的某些话应当是被杜骁听去了,其中自然有那么几句是杜骁不爱听的。于是她笑得更加灿烂:“杜岛主,算来你这位做老大的也真是精心,竟然也不假手他人,自己亲自来记这个日子。”
她有点喜欢看杜骁生气的样子,这个男人生起气来的时候,至少看起来格外认真。
杜骁果然脸色有点发黑,板着脸道:“我只是过来问你一句话的,问完我就离开。”
“你有的选,我没的选,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安若听见,双眉一挑,笑道:“杜岛主,你这是明知故问吧!”她眼珠一转,跟着双手一拍笑道:“我知道了,马宁是龙二哥的人,所以那五个少年里也有你的人。是谁呢?李景田太闷,伍良太纯……我知道了,”她双手一拍,“是米乐对不对?”
杜骁脸色愈黑,自己只问了区区一句话,竟被安若判断出来那么多秘密。的确,昨日安若对少年五人团说的那句话,的确是米乐告诉他的,米乐还告诉他安若如何教他们捕鱼,如何帮他们重整各种工序,米乐也说了少年们对安若的钦佩之情,丝毫未曾隐瞒。
偏生这时候安若两眼发亮,右手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她那粉嫩的面颊上,笑赞道:“竟然是米乐,机敏而不外露,忠诚而不死板,很会与其他人打交道,也很有分寸。杜岛主果然物色得好人选。”
她每说一句,杜骁的脸色就会黑一分。她把他当初相中米乐那时所有的心思都说出来了。这固然证明杜骁与安若对少年们的判断出奇地一致,可也证明了安若的眼光极快极准,毕竟她认识少年们才刚刚一天那。
“所以你故意通过这些尚自懵懂的少年,将这话放出去教旁人知道,再惹得旁人为了你你争我夺,大打出手……安若娘子,你的心思好生缜密,划得一手好算盘。”杜骁忍不住叹息道。
安若脸色渐变,一挑眉道:“哦?真有此事?”她还真不知道男人们的营地那里起了这等流言。
杜骁心里却在想:装什么装?
可是一转念,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少年团里的五个人,都不是会随随便便传闲话的。李景田和贝志远都是大家子弟,不屑背后说人阴私,伍良心地纯良,而米乐有话只会和他说,马宁有话只会和龙二说。所以……这话也许是龙二特为放出来的。毕竟龙二说过好几次,到嘴的肉不吃,迟早被别人吃了去。
安若的脸色却又恢复得如常,转身迈步,笑道:“反正我这话本来也未说错,本来就是这样,岛上三十四个大男人,只有我一个女人。自然是我有的选,而你没的选。杜岛主,告辞了,今日我约了小伍他们一道捕鱼,待会儿还要去山上看看捕猎的事儿。杜岛主,咱们就此别过,我要忙我的去了。”
她说着抬脚离开,冷不丁杜骁一个箭步上前,搭住她的肩膀逼她转过身来,口中道:“娘子留步。”
安若转过身,正对着杜骁:“郎君何事?”
“晏子曾以二桃杀三士,所以今日娘子也打算效法,想凭借一己之力,令我们兄弟失和,自相残杀么?”杜骁紧紧盯着安若的双眼,想从她眼中看出她真正的想法。说实话,这个女人,太捉摸不透了。
他不明白她为何坐视这种传言散布开,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刻意结交,左右逢源。听米乐转述“她有的选”那几个字的时候,他甚至有点儿受伤:她就真的那么看不上他?宁可去收集旁人的殷勤,也不愿接下他抛出的邀约?
除此之外,杜骁也知道得很清楚,岛上“兄弟”们用以结盟的恩义,其实也太脆弱太松散了。他生怕一有波折就会再度制造分裂,他好不容易勉强建立起来的联盟,因为安若而分崩离析。二桃杀三士的旧事与岛上的情形相去甚远,但是杜骁一时口不择言,却还是引述了当年这段玩弄权术,借剑杀人的往事。
岂料“二桃杀三士”这五个字一旦说出口,安若瞬间翻脸了:“好你个杜骁,竟然出言不逊。二桃杀三士,功臣固然死得可悲,可是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把自己当做诱使你们不和的诱饵么?是任人品尝采撷的桃子么?身为这岛上唯一的女人,就活该被人吃掉么?”
杜骁还从未见过这么凶的女人。安若此刻站得离他很近,柳眉斜斜地竖起,她眼中闪烁着难以遏止的怒火,一张俏脸涨得微红,仰着头,距离杜骁更近了些,似乎想看清楚眼前这一位,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杜骁心里也憋着一股气,自上次他们在山溪便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憋着了。当下他索性也不否认,冷笑着道:“是又怎么样?”
安若稍许按捺怒火,准备平心静气地讲讲道理。她几乎已经贴至杜骁面前,一样紧紧逼视他的双眼,缓缓开口道:“杜骁,你到底还是没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们所有人好。”
“我绝没有心要从中挑拨,也绝不打算做任何有损你们兄弟之义的事,”安若缓缓地说,“再说了,二桃杀三士,我孤身一人在此,哪里来的‘二桃’?”
岂料就在此刻,杜骁好死不死,低头看了一眼。安若身材很好,再加上她今日没有披她那一副甲胄,此刻当真是身形毕露,美不胜收。杜骁原本压根儿就没朝那上头联想,偏生他就于此刻不合时宜地偷看了一眼,心里马上反应过来,他一向是个守礼的人,此刻羞愧难当,真想伸手扇自己一掌。
可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安若比他快,一只粉拳已经揍了过来。杜骁是习武之人,反应快过常人,手一伸已经握住了安若的手腕。安若微微一挣,已知不好挣脱,她也快得出奇,另一边已经一个肘槌撞了过来。
好在杜骁早先看过安若与龙二打斗,而且在那之后杜骁几乎将所有安若用过的招数几乎都复盘了一遍,当下另一只手一推,用力将安若的肘槌一抵,同时膝弯一勾,侧过来一撞,刚好抵住安若踢来的一脚,同时他用力将安若左肘一推,另一边一拽,几乎将安若双臂带一足,死死抵住,教对方几乎动弹不得。
岂料安若心思灵敏,突然飞起一脚往杜骁脚下一扫,瞬间将两个人都带倒在地面上。即便摔倒在地,安若与杜骁两个人也是谁都不肯服输,彼此的手足依旧牢牢相扣,哪怕是摔在地上,杜骁也是一用力,两人一落地他便将安若扣在下方,同时赶紧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
安若不甘示弱,膝弯一曲,往杜骁膝头一撞,杜骁登时一声闷哼,安若立时一个翻身,将杜骁死死按住。两人一动武,她满头青丝稍许有些散乱,此刻垂下来落在杜骁面孔上。杜骁只听安若在耳边骂道:“杜骁,杜岛主,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人心便是如此,安若越是表现得跃跃欲试,越是叫嚣着大家一起上,龙二的手下就越觉得她已经是胜券在握,因而不敢应战。
安若见到龙二等人陆续遁走,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才稍松——她赌了一把,侥幸又被她赌赢了。而她一回头,便知自己已经彻底赢得了身后这些人的心。乐十六扶着一名年轻人的手,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将安若早先抛给她的匕首双手托着,归还给安若。铁塔一般的巫十四捧腹长笑,胖乎乎的万十八带着少年们一起鼓掌,伍良双眼明亮,凑到安若身边问:“娘子,能教小伍拳脚么?”
安若赶紧自谦了几句,微微转向杜骁那个方向,向那边颔首,以示感激。
虽然不明显,杜骁却在一直在不着痕迹地帮她的忙。
杜骁两次重复劝说,看似轻描淡写,但其实一直在暗示龙二: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动手,其实是因为安若太厉害,是在为他们着想。就是因为有杜骁这话在,龙二先入为主,内心先自怯了,才有了后来临阵退缩之事,否则这事还不知要如何了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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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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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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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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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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