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象低沉不悦的声音从后方传到彭钴耳朵里,后者却不以为意,行走的步伐也没慢下来半分,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之意说道:
“嗯,起码两年。”
就当这气氛即将降至冰点的时候,素来没有耐心的延象竟然就这样放缓了态度。
他迈步跟上彭钴的脚步,正声道:
“我是个粗人,没当过官,不知升迁和帮忙两件事是否冲突,但我儿的事情真的很急,两年实在太长,他能否早些进入祁连剑宗,关乎到您一手带起来的这座剑庄,在今年年底的武林宗门评选中到底能排到什么位置……”
彭钴脸色不变。
“不巧,我是当官的,做事说话终与一个‘权’字搭边,你们再如何成功,与我而言又有多大益处,所以延庄主,你说的这些名誉上的东西……离本官的期望还差得远呐。”
延象好似做好了听到这句话的准备,未经犹豫,继续道:
“我们的办事能力大人比任何都清楚,倒是您往后您入京城,没有个依衬,仅靠着太子殿下带来的几句话,就一定在那豺狼虎豹比江湖还多的京城站稳脚跟?恐怕那时比当下更需要我们帮你处理某些黑眼事才对,是吧?”
正殿大门口处,彭钴忽然顿足,盯着来往练剑的弟子仔细盘算起来。
确实,自己进京之后还真找不到依靠,昔年幽州的老师已辞去了京中职务,上了崇山修道而去,至今估计都在大山深处行着降妖除魔的事了,所以他可说是要关系没关系,要长辈友人修的平坦大路也没有,如此看来,自己确实像个进京的开荒人。
若无一个支撑自己狠辣想法的势力或组-织,仅依靠自己的年轻,那京城人绝对人手都有的成就,确实难以和那些早已与京城势力搭上关系的人比。
不过转念一想,昨天不是刚好来了两个大人物吗?
把上头领路人牢牢绑在自己小船上这种事,别人做的来做不来他不知道,但他可是在行得很,而且脚下这片被围墙圈起来的地儿,不刚好就是这五年太守位子下来的杰作吗?琇書蛧
彭钴心里想着这些东西,以为有戏的延象自然没得到他想听的。
只见彭钴思索稍许,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记得本官来万谭之初,没实权没地位,庄主也不愿多瞧我一眼,但你看现在,咱们不还是站在同一个屋檐下说话?”
延象低头盯着这主殿的门槛,彭钴的脚和身子外头,转头走去就是一片广阔天地,而他还站在里头……
此刻的他忽然觉着自己面子大丢,老子又不真的就是你彭钴养的狗,即是平起平坐或者就当你略高一头的关系,就不该说这种撕破脸皮的话。
然而骂在心中骂,求在嘴下求。
只听他面色客气道:
“我知您为难,上京不可出乱子,但我在此还是需请大人通融一次。”
站在门下的彭钴耸了耸肩,摆出一个只有他们这类耍同样心眼才知的眼神。
延象会意,抱拳道:
“事成以后,有什么用刀剑能解决的要求,大人尽管提,我剑庄上下绝不含糊。”
彭钴表情亦如他品日收受外人礼物时一样,漫不经心又有些不经意的做作。
只听他摆手道:
“事我可以帮你办,不过本官的仕途若是因你这剑庄而出了岔子,那不仅你儿得从祁连门里头出来,就连你这剑庄也得消失。”
在洛朝,民比不得商;商比不得武;武比不得官;官比不得将;最后将又只听皇帝的。构成这种格局的中间那部分“武比不得官”,简明扼要地道明了今时江湖人的地位远低于官的事实,大多数武夫修士还得看官吏的脸色行事。
这种官武格局在西边的西蜀王朝尤为显眼,不过西翎刚好相反,因为那是个佛国。
造成这种场面的原因,于西蜀而言,是由于那里的武林最大门派是蜀山,而那西蜀剑派又是国派,在洛朝和北齐,自是由于那数量吓人的大军。
没人敢得罪一个傲视江湖百年的江湖门派,更无江湖门派敢得罪那雄视天下的国家大军。
身为江湖人的延象也是如此,他怕的不是彭钴这个人,而是五年前与其一道前来收拾万谭商贾的启州州军。
所以听及彭钴这席好不给他面子的话,他也不敢发作,仅是脸色难看地点了个头,就此作罢,甚至在彭钴离开时,他还不得不起身相送。
乘坐在马车上回太守府的彭钴长松一口气,脸上喜悦渐起。
经此一番交谈,延象肯定没那个脸皮再来府上做客,也便不会与那冯家公子打照面,杜绝了不可控的祸端发生,此外,那些泰州山鸡肉也不会再落入他人之口,不过他今天的目的可不在那几只山鸡身上……
昨晚反侧一夜没睡好,老天眷顾,给了在床上苦思如何控制延象的他清晰的思路,天未亮,就让他下了个与古谭剑庄撕破脸的决心。
只有撕破脸皮,抹除他与延象那层虚假且没有任何重大意义的关系,才能让剑庄一众重拾五年前那种对启州军队和他狠辣手段的恐惧,进而敦促他们老实些,别在他入主京城前捅出什么篓子。
如今只需考虑如何与那冯家公子说说,看能不能在他二位回京之前,将那被人称作古谭天才的延象之子延庭推荐入祁连。
实际上,这事儿他本可不管,但所谓物极必反,若是那层关系破裂得太狠,保不齐延象脑子抽风,和他鱼死网破。
不过,马车上为解决了剑庄之事而轻松的彭钴,却不知是眷念那双玉手,还是出于别的原因,一直都没提及府里那名被送来多年的女-奴丫鬟。
剑庄门口的小路上,站在车辙印之中的延象收回目光,闭起眼睛咬着牙,本想凭借几个呼吸就能平复心绪,但他引以为傲的那些能体现男人魅力的络腮胡,今天却捂得他的脸格外滚烫……
故而,正当白乾和姬如雪落至远处丘陵上,吐槽着剑庄行事不符合方正规矩的建筑格局之时,清晰见到一个男子持剑把门口那排靠溪春柳颗颗斩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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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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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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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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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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