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尖,加上有刻意留意那边,几乎把连霄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别说连霄然,其余人也都已经醉得七七八八,制片还在问呢,“什么香水味?”
另一个人甚至高歌一曲:“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引得哄堂大笑。
黎听悬也笑了,推开好友凑近过来的头,“狗鼻子,你不灵。”
谢霁翡本想说这姓连的鼻子挺灵的,黎听悬进门时刚巧带进来一阵风,他当时就有预感,撞香水了。
但这也不是大事,在场没人当真,只杜尤皱着眉毛问了一句在哪儿买的香水,他老婆总嫌他不会挑礼物。
谢霁翡离杜尤近,简单跟他说了几个自己平时用得多的牌子,女士的话更适合哪种香味。
余光瞥过主位,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眼神里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微妙无言。
谢霁翡就有点搞不懂,你要投资我拍的电影,事先说一声不是更好吗。而且,投资也是你,赚钱也是你,片酬也是你,这笔买卖,真挺够全面的。
等于是自己玩自己啊。
怎么说呢。这有钱人的玩法,就是不一样。
在座有人海量,也有人浅饮,但都做到了适可而止,毕竟到了明天,依然是万恶的工作日。
大家都似有若无地体谅谢霁翡作为一名演员,没有什么休息日可言,差不多到了时候,就准备散席了。
“可别耽搁人家明天早起的工作,这么好的苗子,大把的上升空间呢。”一个中年资方喝得脸上醺红,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
杜尤瘫在椅子上也醉得不轻,闻言笑了笑:“明儿上午十一点以后才有他的戏,放心,我再周扒皮,也没那么会压榨人。”
“那就提前谢谢杜导了。”谢霁翡喝到后面只能用一只手强撑着额角,毕竟都是酒桌上的老坛子了,应付起来稍稍吃力了些。
随着众人起身离座,他也微晃着站了起来。按礼节,应当送一下。
只是几位资方都有自己的助理和司机,一出门就被接应上了,倒不需要他再多操心。另一边的副导和制片也没醉透,把睡得昏昏沉沉的杜尤扶起来,三个人相携着准备坐同一辆车离开。
“小谢,你有人来接的吧?”临走前,副导多问了这么一句。
“有的。”谢霁翡笔直站着,被外面的风一吹,头脑清醒许多。
随着最后一辆车开走,周边的停车场上就只剩他一个了。冯周元离这里不远,一会儿就能到。
只是……他刚刚分明看到黎听悬的司机来过,怎么只接了连霄然就走了呢。
谢霁翡抬头看了看楼上:没下来?
再次回到包厢里时,谢霁翡自问并没有存下任何见不得人的心思,而只是想要简单地秉持了一点人道主义精神,送去一点适当的关怀。
毕竟人过来他也瞧见了,总不能不明不白地把一大活人丢在这儿,何况还是个身价千亿的大老板。
否则,对他们各方面的合作都会不太友好。
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没撤掉,桌边也都空着,他们杜导手笔还行,包的大间很宽敞,里面也算设施齐全,转眼一看,这会儿人正躺在沙发椅上,不像喝醉,倒像是累极。
谢霁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半蹲下正想问他要怎么回去,熟料沙发椅上的人陡然睁眼,那个气势足得,如果不是有那副歪斜地挂在鼻梁上的眼镜作掩盖,肃杀之意简直扑面而来。
真没想到,平时看着浓眉大眼、温柔绅士,还挺会吓人。已经进入人设的谢霁翡心里暗暗腹诽,面上当然要作出正常情况下惊了一惊的表情状态。
直到,黎听悬好像认出了面前之人是谁,眼角下垂,又重新阖上了眼皮。
似乎是老虎见了兔子的那种不屑一顾。
合着如果换成任何的别人,他还有心思去防备被人害一害的几率,但换成谢霁翡,就显然没有产生威胁的可能了。www.xiumb.com
“黎总,你醉了?”谢霁翡心里憋气,放轻声音,“是太累了吗?”
他告诉自己,要有人道主义,要有细致关怀。
可男人就像聋了一样,没有反应。
热帕子没有,一杯热水总是起码的,服务人员那边有解酒的药,说是一颗下去就能见效,谢霁翡拿了一些过来,也不擅自去碰人,那样会显得气质过于轻浮。
照现在的大形势,强势一些的男性都会偏爱纯洁小白莲的类型,且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种,他依葫芦画瓢,绝不会急吼吼地主动往黎听悬的身上贴,规规矩矩地把东西都摆在茶几上就好。
“药就放这儿了,您吃一点,会舒服很多。”
室内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谢霁翡觉得男人应该没睡死,但不理人又是什么毛病?
他看了眼时间,觉得冯周元快到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不由分说地进行最后的独角戏。
“有人来接您吗?如果没有,我助理没一会儿就过来,让他先送您回去,成吗?”
咬字绵软,加上恭敬的语气,倒透露出了一种别样的性感。
谢霁翡站起身,佯装纠结地在包厢中绕了两圈,本来无意说话,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鼓足勇气似的,小声对着空气嘟囔:
“做好事怎么跟做贼一样,没出息。”
这种自以为无人知晓的小小抱怨,就说够不够纯吧。
结束了这场完美的演绎,谢霁翡又回到黎听悬躺倒的地方,犹豫地探出手,一边往人的肩上搭,一边气弱地絮絮自语:“您知道我是谁吧,总之不是乱七八糟的坏人,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总呆这儿不是事儿,您要不介意……”
他的话语蓦然停顿,已经放到男人肩背上的手被另一只攥住,不同于自身的体温像只钳子似的紧紧勒着他的腕子。
谢霁翡保持着俯身扶人的动作,嘴巴微微张着,一抬眸,就对上一双慵懒而清醒的眼睛。
嚯,合着没醉也没睡,逗他呢。
两人的对视没有持续多久,谢霁翡如同心虚一般移开目光,一抹不知是尴尬还是羞赧的红晕逐渐浮上脸颊。
他以眼神示意自己的手,“黎总?”
这是……现原形啦?没预兆啊。
黎听悬松开青年略瘦的手腕,自己坐了起来。凑近了仔细看,这人的眼珠里还带着红血丝。唔,看来无论人前如何风光无限,背后照样少不了一把辛酸泪。
这是多久没休息过了?
“谢霁翡……”
“……在,是我。”明知故问。
黎听悬:“你想问我不介意什么?”
谢霁翡站直,低头迟疑了片刻,解释:“您不是总帮我么,我也想帮您一回。我家有空余的房间,很干净的。”
男人大概是笑了一下,“想谢我?把对《蒲草》投资的事也算上了?”
这倒没有。
谢霁翡还不会自恋到觉得一名商人会为了博他一笑而做出多余的事情,资本家的游戏,通常都与切身利益有关。
当然了,也不能排除就是有人沉迷于他的盛世美颜,不可自拔。
短暂地分了个神,谢霁翡摇头,道:“我不能确定这是您的私人理财计划,还是风悬下一步囊括行业的敲门砖,只是看您落在最后没回去,怕在这边没个照应。”
他作出回想状态,“上回在谢宅,您不是也因为一个没头没尾的短信就过来看我了么。”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顿,“换地而处,我不能这么没良心的。”
回答满分。
黎听悬摘下了眼镜,拿起桌上的药就着温水吞服了一颗,从谢霁翡的角度看,男人喉结滚动的幅度都有种别样的性感味道。
“我让老何先送连霄然回去了。”黎听悬手肘撑在腿上,对着青年多解释了一句,“他的逍遥日子快到头了,家里老爷子催婚呢,临时向我借个司机,想到别处去躲一躲。”
“呃。”这个原因谢霁翡倒是没猜到,他转念一想,脱口问,“那您今晚……”
卡顿的原因是,黎听悬这么一个大老板,肯定不会可怜兮兮地无家可归。人家有钞能力的,周边随便找个超五星酒店住进去,简直不要太舒坦。
所以他接下来就不提去自己家的事了,只挠了下鼻子,“我好像打搅您休息了。要去酒店开房的话,让我陪着一起去吧?”
这样本身就会产生误会的词越多才越好呢,谢霁翡狡猾地补救道:“怕您醉着,路上摔跤。”
黎听悬揭起眼皮,凤眸微敛地朝上扫着谢霁翡精致秀气的面庞。平白让他有种说错话和被审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男人站起身面向他的时候强烈到不可忽视。
低沉的嗓音醇厚醉人,缓缓在空气中播开:“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你产生了错觉,我不仅老,酒量差,身体还糟糕透了。”
这种疑惑问句出现在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确实滑稽了些,谢霁翡的第一反应是想笑,而后两只手摆成了风扇,“不是,没有。”
被说老,是个人就不会高兴。
他已经够谨慎了,好像还是一不小心就会踩雷。
“我,我……”
现编的理由还没组织好,外面的门就被敲响。谢霁翡以为是冯周元来了,连忙喊了声“冯哥我在这儿”,可接下来进门的,却是穿着板正、西装革履的郑平鸿。
他开门进来的第一反应几乎与连霄然如出一辙:老板大概是真要捧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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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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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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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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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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