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刘娘子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旌三瞅着桌上的糖人儿和桂花糯米藕,略有些心虚道。
裴骏眉心拧了一个疙瘩,挑眉道,“怎么又不爽利?不是才’过去’吗?”
这女儿家的事儿,他也不好说,旌三沉默须臾。毕竟这回不一样,方道,“也找陶先生瞧了,就是有些吃坏肚子,怕坏了爷的兴致。”
“噢,怎么这么巧?”
确实巧,旌三暗自琢磨。上回让她过来伺候,就能恰好逢上她那日子。才几天,这回去喊她伺候,就能赶上她吃坏肚子。小心思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这回不戳破她,就让她看看爷是不是个傻的,能不能信她。
“喊她过来,我倒亲自瞧瞧怎么个不爽利法。”裴骏稍一扭头,面色晦暗,朝旌三吩咐道。
秋高气爽,阳光像镀金了一样,撒到哪里都泛起金光,包括站在裴骏面前的沈虞。片片细碎的阳光,映在她的发髻、面庞和裙摆上,让裴骏心中漪起融融之意,直想把这可人儿纳入怀中,拿那糖人儿哄她开心,陪她玩乐。
许是吃了上回教训,这人说什么也不往跟前来,疏疏离离地站得有一丈远,再一抬腿就能出去门了。脸上的防备与冷淡,一点都不加掩饰。看似谦恭行礼,眼中盯着裴骏,如盯着一头猛虎一般。
这一趟应是出门太久了,便是这女人的冷脸,都忍了这么长时间,也迟迟未对她出手。
“听说你又病了?”
沈虞听这语气似是不信,微微颔首,才又解释道,“前些日子天凉,晾着了肚子,又贪食些凉物,就坏了肚子。”应是摸着裴骏几分性子,怕他给自己“揉肚子”,又赶紧补充道,“陶先生已经瞧过了,说服用几副药就能好。”
裴骏听完,冷“哼”一声,双目如炬般盯着她。
上次没仔细瞧她,这回远远望去,脸就是小了一圈,衣服在她身上比之前看着多有绰约。脸上的红肿才消下去不久,莹白的脸上又新隐上青色,这几天想是没少造弄自己吧。
“如此折腾自己,是想让刺史府的人知道,我裴骏是苛待下人的人吧?”
沈虞猜测是瞒不住裴骏的,不过能躲避一时是一时,只是打死也不敢承认。如今又给按了个罪名,这可是担不起的,“大人待府上下人宽厚严明,自是无人敢在此方挑拨做文章。”
“心里明白就好。”
裴骏沉脸说道,边说边把桌上的糖人儿和桂花糯米糕朝前一推。
旌三和沈虞脸上俱是诧异,不明何故。旌三脑中转了两圈,想到刚才在街上买的这两样东西,瞬间就领悟了二爷的意思,急忙催着沈虞,“还不赶紧领了东西谢二爷。”
虽然猜到了二爷的心思,可旌三心中的波澜还是不能平复。二爷这明着是敲打刘娘子,实际上是怕人家不收,拐着弯的送东西给人家。
还以为真要治这人一个什么罪呢?旌三不禁摸了摸额头的汗。
沈虞一听“谢二爷”,不知道又是个什么谢法,却也犹豫着不敢上前取。见那模样,裴骏眼中掠过怒意,旌三只道是沈虞胆小,便使劲儿催她赶紧去接过来。
到底是和沈虞过了两回招,裴骏知她顾忌什么,怒她不识好歹,嘴上却道,“往后照常过来伺候,不想做的事儿不会再迫你了。”
闻言,旌三心中又起一波,又是买东西,又是让来伺候,又是随她性子。见沈虞还是呆立不动,旌三急了眼小声道,“还不赶紧过去领了。”
沈虞也着实被他惊到了,有些不可置信,不知这人嘴里的话能信几分。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一个奴婢应当知足。听着旌三的催促,又怕他反悔,赶紧上前,抓了东西要离开。
裴骏一把擒住她的手,一眼看进她的眼里,“没什么要说的?”
沈虞猜不出他的想法,怔怔看着他,呆愣愣了一会儿道,“奴婢定当尽心伺候。”
“记住你的话!”
裴骏这才松开她的手。
回首瞧了眼沈虞匆匆离开的背影,旌三小心翼翼问道,“二爷,那可是给信儿到府里,让后院准备着?”
裴骏捏了一枚棋子,在指尖翻转一会儿,“不急,还没到那一步。”
旌三听罢心中有底,不让后院备着,恐怕在徐州就要拿下刘娘子,这光景大概是不准备接进府里了。
沈虞第二天按时去了裴骏房里,裴骏说到做到,既不强拉她到身边来,也不再说些让人脸红的不正经话,不过是端茶倒水研个墨之类的琐事。
又接连几日,裴骏依旧言行规矩端正,没有一丝丝的不轨之处。沈虞心中石头慢慢落下,每日只小心伺候,不多说一句,不多看一处。裴骏有几次出门,也会给沈虞带些本地的特色小吃回来。
只这回,沈虞在裴骏房中等的天都黑透了,炕案上的棋盘重新摆了三回,还是不见人回来。心想左右还有旌三,便重新沏上一壶茶,又把床铺铺开,在桌上摆好蜡烛蜡台。看屋里都安置好了,才回到自己和宋婶子的住处,叫了热水洗上一回,也躺到床上歇下。
却说旌三这里,刚到宏苑大门口。裴骏一跃下马,面朝大门,直接将缰绳扔给身后的旌三,就步履匆匆地朝里走去。旌三赶紧给旁边人交代几句,听着二爷嗖嗖地脚步声,扭头快步跟上。
穿过影壁墙,绕过紫檀大插屏,走过抄手游廊,径直走向裴骏常住的那间屋子。
廊子上已被燃上灯笼,灯火明亮直通东厢房门口。旌三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进门时二爷还步伐轻快,此刻越走步子越重,连带着呼吸声都沉闷起来,周围的空气也都阴成一团,像是带着怒气。
旌三偷偷抬头瞄了一眼二爷的面容,双唇紧紧闭合,两只眼紧紧盯着前头前头的厢房。
顺着他的目光,旌三朝前头看过去,屋子门锁紧闭。从门窗处瞧着,里头应是黑灯瞎火的,无人值守。
旌三觉得他大概知道了答案,不敢多言,就紧随其后。
哐当一声。
裴骏一脚踢开厢房房门,里头果真空无一人。旌三赶紧跳进去,拿了火折子一一点上蜡烛。待室内灯火通明,细细查看各处,瞧见摆好的蜡台和铺开的床铺。心中自是感叹,要说这人不尽心吧,人家其实处处周到细致;要说尽心吧,人家就是不知道往主子想的地儿使劲儿。xiumb.com
或许不是不知道,是知道了也要避开。
裴骏撩起衣袍,抬腿坐下。旌三知道他生着闷气,迅速出来到门口,吩咐护卫去后院准备饭菜和热水。
还没说完,就听见里头传来砰的一声,旌三和护卫都浑身惊顿一下。旌三回头,透过门缝看见二爷一手拍在了黄花梨大桌上。又扭过头朝护卫赶紧挥挥手,打发他们速速去办。他自己这头儿又立马回到屋里,“爷,要不先去床上歇会儿,饭菜一会儿……”
不等旌三说完话,裴骏已经起身,身影立时消匿在床帐之后。
旌三方抬头看个究竟,桌上明湛湛一副女子头上用的镶玉金钗,这才回想起白日在外头时,二爷特意又绕进珠玉阁是为何。
听到床帐那里传来宽衣褪带的声音,旌三不敢马虎,也快步绕了过去,打算帮忙。
只里边瞬时传出裴骏一声怒喝,“出去!”然后就见旌三灰头土脸的从里头滚了出来。
旌三沉着气,等安置好二爷,一路去到宋婶子和沈虞的住处,咣咣拍门。
宋婶子披着衣裳出来,看他怒气冲冲,直问怎么回事儿。
旌三不答,指着门,“快叫她出来。”
“不是不让她晚上过去伺候了?”宋婶子战战兢兢地问道,一脸为难。大晚上的让个年轻娘子出来见他,虽然是寡妇,多少还是有些不像话。
旌三瞪着眼,“晚上不伺候,那她至少等到爷回来再走啊。主子大晚上回来一口热汤都没有,她倒好,自己先回来歇上了,谱儿摆得比二爷还大。”
确实有些不像话,宋婶子进屋,叫沈虞穿戴好了出来,又叮嘱她千万别在气头上和旌三吵。沈虞在屋内其实已经听到几分,静静点点头就出来了。
“刘娘子可是好生安歇啊?”
沈虞听他阴阳怪气,也不争执,耐心道,“瞧着天晚了,二爷一直没回来,也没人回来通报,想着二爷要宿外头了,就给屋里整理整理回来了。”
“你想着……”
“原是没在屋里伺候的经验,没让二爷吃上热饭,拖累旁人受气,是我的不该,往后定不会这样了。”沈虞抢白道,没等旌三再说出指责的话。
旌三看她不像往日炸毛的猫一样龇牙瞪眼,知是有心认错。加上旌三本来就不是得势不让的人,见好就收,况且爷心里是那口饭的事儿吗?还不是因为她没在屋里等着?弄得爷热火窜进冷灶台。要紧事儿是让她知道,见着爷了才能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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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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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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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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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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