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宋茹甄抱住手臂搓了搓,她茫然地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正站在一扇直棂朱门前。
这是哪儿?
她转身四顾,只见冷月高悬,西风飘雪,四下里却是漆黑一片。唯有面前的屋子里亮着灯,似是波涛汹涌的海上引领着久行渔船归来的一盏明灯。
宋茹甄急欲取暖,抬手推开了门,光线陡然间亮堂了起来。
迎面的金漆雕凤纹宝座上斜倚着一名女子,一身华丽的海棠色广袖流仙裙逶迤在织锦座垫上,细白的玉指间端着一套青花瓷茶盏,另一只手捏着茶盖,正垂着眼帘,意兴阑珊地拂着茶沫。
地下跪着两个姿色上乘的面首,正低眉顺眼地轻轻地捶着她的腿。
宋茹甄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宝座上的女子竟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公主,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面首甲忽然开口道。
“是啊,这寻欢散一般人可是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扛不过去,驸马竟然生生扛了半个多时辰,难不成是因为驸马他……”面首乙说着,忽然捂嘴,露出一脸幸灾乐祸又促狭的笑意。
寻欢散?驸马?他们在说什么?褚晏怎么了?
宋茹甄细细打量,发现这两个面首颇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他们的名字,她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却看不见自己,难道这是她的梦?
正思索着,忽地左边传来一阵女子“咯咯咯咯”的调笑声。
循声扭头,宋茹甄看见不远处垂下的床帐上,若隐若现地交织着几道曼妙的身影。
“滚——!”一道极其压抑的痛苦的低吼声紧跟着从床帐里溢了出来。
这一声低吼听起来很是耳熟,宋茹甄想了想,很快想起是谁来着。
她神色一变,转头又看了一眼宝座上的‘宋茹甄’,见她无动于衷地低着头,面色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茹甄蹙了下眉,朝床边走去,伸手撩起床帐,只见床上或跪,或坐,或伏着四个衣不蔽体的妖娆女子,正围着一个玉一般的躯体风情万种地撩拨着。
宋茹甄的血液一点点凝滞住,柔软的轻纱床帐被她的素手慢慢撩起,视线跟着缓缓上移,最后定格在了一张宛如刀削般的俊美脸庞上。xiumb.com
褚晏!
宋茹甄瞳仁一缩,猛地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来。
褚晏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粗重,脸色红白急剧交加。
他的额发全湿,鬓边,脖颈上都是汗水,眼睛紧闭着,眉心绞在了一起,腮帮硬凸凸的,应该是死咬着牙齿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这张脸尽管已经如此狼狈了,却奇异地呈现出一股柔弱的凌虐之美。
褚晏他这是怎么了?
宋茹甄定了定心神,目光下滑,一边迅速思考眼前的状况。
褚晏的双腿双手被四根极短的铁链锁住,整个身体呈“大”字躺在床上。他身上不着寸缕,骨骼修长精瘦,皮肤光滑白腻,豆大的汗水一颗一颗的蛰伏在他紧致的胸肌上,在床顶熏灯的照耀下闪着水亮的白光。
他的肤色泛着冷白色,白的近乎透明,连肌肤底下的树枝般交错的筋脉都看的一清二楚。此刻,那些筋脉像是充足了血似的,根根分明地凸了起来,在薄如禅翼的皮肤下面突突跳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
那四名女子似乎也看不见她,继续蛇精似的扭动着身体撩拨着褚晏。
宋茹甄的视线刚要继续往下,一道低沉怨恨的的声音灌入耳膜。
“宋茹甄,你究竟要辱我到何时?”
宋茹甄慌忙撤回目光,撞上了褚晏目眦欲裂的双眸,那乌溜溜的眼珠似浸在两汪血池子里,散发着无尽的怒意与恨意。
宋茹甄抖了一个激灵,褚晏看得见她?
她忙扭头向后方看,方才的宝座上哪里还有‘宋茹甄’的影子,连同消失的还有那两个面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那四名女子却还在。
看褚晏这模样,听方才两个面首说起什么“寻欢散”,难道是褚晏中了……春/药?
所以这四个女子是在……
可看她们的样子并没有真动褚晏,而是在故作媚态,倒只像是在……纯粹地故意勾逗褚晏……
唔!褚晏忽地一声闷哼。
紧接着,眼角,鼻孔,和耳朵里竟缓缓地流出血来。
她忙向后趔趄了一步,呆呆地看着褚晏,一时手足无措。
怎么会这样?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阵心慌后,倒也很快镇定下来。
这就是个梦,不然褚晏怎么会中“寻欢散”?方才又怎会有两个她?
所以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噗——”褚晏胸脯陡然挺起,下颌猛抬,一股血柱直喷了半人高,又雨点似的溅在了宋茹甄的脸上。
宋茹如泥塑一般呆了半晌,抬手摸了摸脸的液体。
热热的,腥腥的……这!???
褚晏昏了过去。
一个大活人七窍流血,可是吓坏了那四名女子,她们慌不迭迭地滚下床,捡起地上的衣衫裹着身体尖叫着跑了出去。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屋里就剩下她和褚晏,冷风从门外灌了进来,呜呜的响,像鬼哭似的,掀地屋里的帷幕跟着乱舞。
宋茹甄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血,又看了一眼褚晏,耳朵里只听得见自己的乱如撞鹿的心跳。不管眼前的是真是假,褚晏得救!
“太医!太医!”
公主府里有专用太医,是阿时特意从宫里拨给她用的,可随叫随到。
徐太医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赶了来,冲她跪地行礼。
宋茹甄白着脸看着他,问:“你看得见我?”
徐太医先是愣了下,然后急急点头,然后脸色一变,还以为自己是哪里惹到宋茹甄了,忙道:“殿下息怒,是微臣有眼无珠……”
“先救驸马……”宋茹甄立即打断了他,褚晏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快要死了。
徐太医依言跪在床边,摁着褚晏的脉号了起来,片刻后,脸色一时青,一时白的。
“怎样?”宋茹甄问。
徐太医小心翼翼地将褚晏的手塞进被子里,颤声禀道:“回,回公主,驸马爷……废了。”
“废了?”宋茹甄声音有些发飘,“什么叫废了?”
“驸马爷筋脉俱断,武功尽废,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人道了。”徐太医硬着头皮说完,闭上眼睛,一副准备引颈受戮的模样,似乎是怕极了宋茹甄。
宋茹甄脚底发软,趔趄着后退了两步,脑海里唯有“筋脉俱断,武功尽废,不能人道”几个字反复交织着,明明每个字都懂,可是连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公主!公主!”门外忽然传来急急的喊声。
是蕙兰,她从长春宫带出来的丫鬟。
她转过身子,没一会儿,就见蕙兰满面惊惶地出现在门口,她身上粉色的襦裙湿哒哒的,薄薄的一层贴在窈窕的身躯上,脸色白的像鬼似的。
蕙兰见到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抖着嗓子说:“公主,你快走,驸马带兵闯进来啦!”
“驸马带兵?怎么可能,褚晏他明明在……”她忽然闭嘴,目光看着门外顿住。
夜色虽然还是那个夜色,但是此刻却是下着雨,连刮进来的风都是带着暖暖的湿气,蕙兰身上穿着的是薄衫,再看自己亦是穿着一身清凉的丝绸寝衣。
桩桩件件都在提示她——现如今已是夏日。
她立即扭头看了一眼床上,茜云金纱帐被金钩一丝不乱地挽着,床上的蜀锦棉被整整齐齐地折叠着,这里是她自己的寝殿,已经不是刚才的房间,床上也根本没有褚晏,地上也没有徐太医。
耳边传来蕙兰连珠炮似的催促声:“公主,你快点逃吧,褚家军自造反以来,各路义军纷纷加入褚家军,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地攻到华京来,城里的禁军听说褚家军来了,竟然临阵倒戈,纷纷打开城门将褚家军给放了进来……眼下,他们正浩浩荡荡地往宫里去了……,听说这次褚家军造反,还是驸马打的头阵,公主之前那般折辱驸马,驸马这次回来肯定不会放过公主的,公主快些换上奴婢的衣服,趁乱逃吧,不然驸马……”
后面蕙兰再说什么,宋茹甄已经听不进去了。
寻欢散……废了……造反……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明明记得昨晚还跟齐明箫一起围炉喝酒赏雪来着,怎么一转眼就……
一阵混乱的挣扎后,她唯一能反应过来的就是——
褚家军造反了!
褚晏,果然被她和阿时逼造反了!
阿时是她的孪生弟弟,也是当今的少帝,怀宗宋应时,因他两年前登基时方才十四,便被民间称作少帝。
阿时忌惮褚家,便想找个机会灭了褚家。可是褚家历经前魏,乱世十国,再至如今的后魏已有三百多年,门中更是出过七个骁勇善战的战神,是个树大根深的百年大世家,又是魏国的开国功臣。想要灭褚家谈何容易,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褚家军。
于是阿时便想了个法子,将褚家幼子褚晏赐给她做驸马,暗地里却让她可劲地折辱褚晏,好逼褚家造反。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倾举国之力,灭了手握重权的褚家,以及让几任魏帝都寝食难安的褚家军。
而她则因以前曾对褚晏诱而不得,失了面子,心里怀恨,便稀里糊涂地应了阿时。
褚晏自入公主府后,她是曾多番折辱过他,不过那也都是适可而止。只因褚晏这个人,身上总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气质,仿佛亵渎他就是在亵渎神明,无端地让人感到罪过,再加上褚晏长了一张宛如高山雪莲般冰冷又圣洁的脸。面对这样的一张冠绝华京的俊脸,宋茹甄每次都下不了狠手。
褚晏本人也着实是个怪人,他明明是个身份高贵的世家公子,但身上却没半点世家贵公子的脾气,任她挑衅侮辱也好,打骂责罚也罢,他永远都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冰山颜,不会流露半点愤怒和屈辱,甚至连喜怒哀乐都没有,就像个毫无感情的傀儡。
久而久之,宋茹甄也觉无趣,便也就懒得再找他麻烦。
她已经很久没找褚晏麻烦了,可是他又怎会莫名其妙地中了“寻欢散”?
还被坦身锁在床上,任人凌/辱……
蕙兰见她还在发呆,拉起她的手臂使劲摇了摇,大喊道:“公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才落,“唔”地一声闷哼从蕙兰嘴里溢了出来。
宋茹甄回过神来,与蕙兰低头看去,见一截锋利的剑尖血淋淋地从蕙兰的腹部穿了出来。
“公主……快……走……”
蕙兰倒在地上,身后的血河流似的溢了出去,一直流到了一双白色的云纹锦靴下。
宋茹甄的目光顺着锦靴缓缓抬起,最后对上了一张宛如莲花般冰冷而圣洁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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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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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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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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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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