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忽然想起一事来:“承玉,你可知道临安王府有一个叫李越的人?”
“李大人?阿妍姑娘认得他?”谢亭宜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他方才见到李越从船上下来,他们乘同一条船来北郡,路上相识倒也不奇怪。
周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道:“倒也谈不上认得,不过这位李公子说若是我们在北郡遇到难事,便可去临安王府找他帮忙,想来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谢亭宜哑然失笑:“阿妍姑娘所说的李公子是我们王府的幕僚,很受世子器重,李大人年初便出去为世子办事,不曾想竟与王爷坐了同一艘船回北郡。李大人此前不知煜王殿下来北郡,倒在殿下和阿妍姑娘面前闹了笑话。”
“原来竟是临安王府的幕僚,我还当他诓我呢,真是失敬,不知这位李大人是何品阶?”周妍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十分认真的看着他,一番话言辞恳切,叫人不疑有他。
谢亭宜清楚李越的为人,此人胆小好色,睚眦必报,他在不清楚这二人身份的情况下,恐怕自报家门助人是假,要借临安王府的势欺压民女才是真。
想也知道是李越无意中得罪了煜王殿下,只不过殿下身份贵重,不屑于跟他一般见识,可殿下身边的侍女却记在了心上。
谢亭宜挠了挠头,讪讪道:“李大人并无官阶在身,不过是王府的人混叫的,世子将他奉为座上宾,王府上下,除了父王,任谁都敬他三分,便就这么叫开了。”
一个没有官阶在身的王府幕僚都能如此猖獗,这北郡真成了法外之地不成?
天真浪漫的姑娘不经意间问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任谁也不会提防太多,还未到地方,周妍已将临安王府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赵岐安偏头去看,那两人正说到当地有哪些游玩之处,周妍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许是日头太毒的缘故,小姑娘热得眼尾有些泛红,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临安王府的仁熙堂中传出几声气急败坏的吼声:“我再三交待过你,定要亲自去迎那煜王,你可倒好,随便就指了个人去,莫不是要世人认为我临安王府傲慢无礼?”临安王谢培元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惊得窗外树上的麻雀“咻”地一下飞远了。
下首的红漆楠木椅上坐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人,肥胖的身子将椅子填满,圆滚滚的身子上面长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脑袋和身子之间看不见连接二者的脖子,看着滑稽得很。
肥胖青年悠然自得地呷了口茶,慢悠悠道:“父王慌什么?不过是个亲王罢了,即便是皇帝小儿来了北郡,也不敢对父王不敬。想当年父王受封临安王之时,他赵岐安还不知在哪儿呢,朝廷此番派他前来,说着是探疾,实则还不是不放心咱们,父王何须对他客气?也好叫他知道这北郡到底是谁说了算。”
临安王气得手指发抖,捏着眉心无奈摇头:“糊涂啊,你既知道他煜王来北郡所为何事,为何还将把柄送到他手里?为何就不能忍他一忍,等他回了荣城,随便你怎么折腾。”
谢明绍放下茶盏,冷笑一声,道:“即便我们忍气吞声,父王以为小皇帝就会放过我们吗?每年将北郡五成的赋税上交给朝廷,他们还不满足,北郡是我们的,不是他们赵家兄弟的,凭什么让他们坐享其成?”
此时下人来回,煜王等人已经过了双凤街,再有一刻钟便到了。
临安王满心疲惫地挥挥手:“你且退下吧,最近这段时日你安分些,莫要多生事端。”
管家谢福瑞悄声进来,见他愁眉不展,宽慰道:“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整个北郡可还指望您呢,世子爷年轻气盛,王爷莫怪,假以时日,定能明白王爷的苦心。”
临安王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但愿他能明白,临安王府至今已三十余载,只盼莫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他缓缓撑着扶手起身,“走罢,去会一会这位煜王殿下,叫阖府上下都醒醒神儿,别叫人拿了错处。”
转过一条巷子,远远便看见一座辉煌气派的府邸,从东到西,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去。
北郡多山,民风淳朴,一路行来,所见皆是低矮的土坯房,连木结构的房屋也不多见,这富丽堂皇的临安王府在北郡与皇宫无异。
临安王早早侯在门口,见赵岐安翻身下马,脚步蹒跚地迎了上来,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扶着他。
周妍微微诧异,这位孱弱的老人便是叱咤风云的临安王吗?
“煜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今日不巧王妃身子抱恙,犬子在床前侍疾,未能亲自去码头迎接,请煜王见谅。”
赵岐安语气淡淡的:“临安王不必客气,不知王妃身体可好些了?”
临安王一面将他请进府里,朗声笑道:“人年纪大了,总有些老毛病,不妨事。煜王一路辛劳,厅中已备下几杯薄酒,不成敬意,权当为煜王接风。”
几人进了门,临安王忽转头对远远跟着的谢亭宜道:“你去将世子叫来。”
谢亭宜应了声“是”便退下。
临安王对承玉这个庶出的儿子果真冷漠得很,连眼神也没给他一个,只当他是个王府的下人。
赵岐安去赴宴,不需要周妍伺候,她便下去歇息,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终于能歇歇脚了。
谢亭宜亲自将她带到一处院子,院子在王府西侧,幽静雅致,还临着一片竹林,一阵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简直是天然的催眠曲,当真是个不错的院落。
进到院子,周妍吓了一跳,院子当中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个齐头整脸的丫鬟,“这是?”
谢亭宜笑道:“煜王殿下此番未带随从,身边只有阿妍姑娘一人,又岂能事事劳累阿妍姑娘,便安排了一些伶俐的丫鬟供姑娘使唤。”
周妍看着满院子的肥环瘦燕,只觉有些头疼,她实在是想象不出赵岐安被这些莺莺燕燕围绕的场景,只怕是离暴走不远了。
“承玉,多谢你的好意,只是王爷素来不喜生人伺候,院子里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平白惹得王爷烦心。”
“这......”谢亭宜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耳朵。
“承玉你就帮帮忙嘛,王爷好不容易才答应带我出来,我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王爷会不高兴的。”周妍抬手覆额,面上挂着无辜的笑容,带着女儿家的娇憨,叫人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谢亭宜默了片刻。
“那便留两个在院子里做些粗活,别让她们出现在煜王殿下面前便是,其余人我这就带回去,不会叫阿妍姑娘为难。”
送走了谢亭宜,周妍用了些清淡的饮食,便在厢房歇下。
这些日子他们吃住都在船上,船上条件简陋,连棉被都有股子霉味,对比之下,这临安王府的厢房简直成了天堂,她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都晚了,周妍有些口渴,迷迷糊糊地出去找水喝,走到院子里,却见正屋亮着,她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赵岐安回来了。
赵岐安正坐在桌前看书,不经意间抬头,便见周妍如游魂般站在门口,整个人呆呆愣愣的,眼神没有焦距。
“你这是怎么了?”
周妍抬手揉揉眼睛,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慵懒,听起来倒有些撒娇的意味:“哦,睡得太久了,有些迷糊。”
赵岐安不禁有些好笑,敢情这人是睡了这大半日,难怪犯迷糊,“你先进来坐下醒醒神。”
周妍顺从地走到桌前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乖巧地看着他。
小姑娘睡罢方醒,鬓乱钗横,两颊酡红,一双黑润润的眼睛亮得惊人,脸上却是茫然的神色。
这与他任何时候见到的周妍都不一样,此时的她褪尽锋芒,温顺得像一只小猫,让人忍不住想摸摸脑袋。
他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喉结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又沉又哑,像是在蛊惑,“那你要不要喝水?”
是有些渴,周妍舔了舔嘴唇,顺从地点点头。
赵岐安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递到她面前。
看着面前琥珀色的茶汤,周妍仍有些浑浑噩噩的不大清醒,一时竟想不起来伸手去接,盯着看了半晌,忽然低下头去。
赵岐安没料到她径直就着自己的手饮茶,惊得手上一晃,差点没拿住茶盏。
他一时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又见她渴得厉害,就这么由她就着自己的手将一盏茶饮尽。
周妍喝了茶,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见赵岐安站在面前,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面上还有一丝可疑的红晕。
她脑子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方才都干了些什么?
真是魔怔了,她竟让赵岐安喂她喝水,那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从了?
她猛地一下跳开,涨红了脸,一时又羞又窘,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岐安放下空了的茶盏,抬眸看她,眼底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还喝吗?”
这人是存心逗弄她!
周妍恨不能当场地遁,哪里还敢再喝水,语无伦次地乱说一气:“多谢王爷,我不渴,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睡觉了,王爷也早点歇息。”www.xiumb.com
明明才刚睡醒,这会又要回去睡觉,她也不管自己扯的谎有多离谱,扭头便走,差点还将自己绊了一跤。
身后传来赵岐安闷闷的笑声,周妍权当自己听不见,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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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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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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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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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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