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心中的结却好像开解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能有这种感悟,又或者仅仅是出于一个人的敏睿善感。
夜里的风带着院子里青草特有的香味,从半开的落地窗外灌进来,凉意驱散了我脸上的热度。
喝了几口酒,靳予城又问:“你恨他吧?”
这样的问题也是第一次有人问我。
说实话,今天见到肖扬之前,我真的以为我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我身处完全没有他存在的环境里,我每天过得简单又快乐,我身边的人都很好,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全新的人生。
可今天,我发现,我完全没有走出来。
那种感受仍然是真真切切的,伤心,失望,悲愤,痛。所有负面情绪潮水一样一起涌来。
也许,恨意压制得越深,当它翻起时,浪潮也会越汹涌。
“当然了。恨。”我咬紧牙,低声说。
好一阵子靳予城都没说话,眼里好像又出现那种黯淡难懂的神色。
我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凭直觉觉得,他现在的所思所想,已经完全与我无关。
这种沉默让人有点无所适从。
我轻轻转动杯子,盯着挂在杯壁上的暗红色酒痕,大着胆子问:“靳总,那你……你的妻子呢?”
“我?”他侧头看看我,嘴角很快漾出一抹玩味低笑,“我没结过婚,哪来的妻子?”
但很快又说:“你是想问,Angela的妈妈吧?”
我点了下头。
他抿了一小口酒,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Angela没有妈妈。”
这句话可以说直接把人拒于千里之外。我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他并不想跟我谈起他自己的事。
我也不敢多问,只说了声:“对不起。”
“没什么可抱歉的。”他声音很低,却也没有解释半句,只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问,“可以吗?”
我点点头。
靳予城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垂着眼划开打火机点燃,静默无声地抽烟,没再说话。
空荡荡的客厅里,沉寂在蔓延。我既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只好在一旁,一口一口喝剩下的半杯红酒。
想到何婶说他寂寞。看他现在的样子,或许真是如此吧。
我不禁更加好奇,他身后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们要分开?是有误会,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我发现,身旁这个人的经历,他的过往,他真实的内心,他那双深邃沉郁的眼睛底下,藏着的是什么?
所有这些,我一概不知。
靳予城对我来说,越来越像一个谜。
神秘得令人渴望去探索又害怕得知答案的那种谜。
但可能,我并没有资格去探寻这个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靳予城抽完烟,在烟缸里碾灭烟头,终于记起来旁边还有个我。
“时候不早了,去睡吧。”他看了眼手表。
“不客气……靳总也早点休息。”
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放下杯子刚要离开,低沉声音又轻风一样掠过耳畔。
“秦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都能把我的名字念得这么好听。
我顿住脚步回头。靳予城看我一会,只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陪我。”
回房间时,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我头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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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半天都抓不到一点头绪。
夜里,很晚我才睡着。睡梦中好像出现了那个她。
她背对着我,站在层层雾霭后。我抱着Angela迎过去,她转过身,朝我们笑。一点一点,那个笑容逐渐清晰。
最后出现在面前的那张脸,却是……颜安青。
我一下醒了,坐起身,一头冷汗。
-
靳予城并不是那种普通意义上容易相处的人。虽然刚开始接触,他总是给人温和,彬彬有礼的感觉,但也仅止于此。他从不向人表露他的情绪,更加不会轻易敞开心扉。
他就像夜空里最耀眼也最遥远的那颗星,你觉得触手可及,实际它远在亿万光年之外。
我觉得,应该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真正了解他吧。
当然他依然对我很好,好得不寻常。
甚至连每次给Angela买东西回来,都要花心思挑一份我可能会喜欢的礼物。
他的司机阿恒往家里送东西时,有一次还跟我说:总裁办那些女秘书们都在好奇,追着问靳总是不是又结交了新欢?还同居了?
说这些时阿恒是开玩笑的语气,我却惶惶不安。这些流言靳予城不可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Angela学会叫“爸爸”是件挺突然的事。
那天也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下午她睡醒了,我抱着她坐在沙发上读绘本。
何婶在厨房忙,客厅里很安静。她靠在我怀里,听得很认真。
六点半窗外准时传来汽车引擎声。
靳予城迈进屋子时,Angela抬头看看他,突然脆生生说了声:“爸爸。”
发音虽然稚嫩,但很清晰,在淡淡的阳光里像咬碎了一颗葡萄。
不过叫完就Angela埋下头,自顾自又去看绘本没再理他。
靳予城立在那儿,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阿恒拎着公文包站在他身后,连忙陪着笑脸客套:“靳总,您女儿都会叫爸爸了,可真快啊!”
他嗓子里“哦”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上了楼。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高兴的迹象。
阿恒瞅瞅我,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了他。
我也弄不懂他眼里的神色。从没想过Angela终于会叫“爸爸”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晚饭靳予城没下楼来吃,甚至没有从书房里出来过。
八点多我陪Angela在她房间的垫子上玩了一会,她玩累了,枕在我腿上很快睡着了。m.χIùmЬ.CǒM
我抚着她的额头,想起下午的事,心里很费解。
直到听到有人敲了两下门,我才回神。
靳予城倚在门边,目光定定落在趴在我腿上睡着的angela身上。那种深切,跟他刚回来那天晚上一样。
“靳总……”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伸手松了松领带结,走过来半蹲下身,半天低声叹道:“小孩子长得太快了。”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这才发现他眼底有些红,可能刚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在喝酒。
也许看到Angela一天天长大,他又想起某些伤心往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说:“是啊,她现在能说不少字了。其实Angela很聪明,别看她才一岁多,很多事她都懂……”
“是吗?今天听到她叫‘爸爸’,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必须,为她的一生负责。”
他用手指碰碰Angela的脸蛋,说这句话时,声音是沙哑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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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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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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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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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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