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离,星星闪烁。洪宅只亮着一楼的几盏灯,两个佣人在灯下下棋。栾杰潜入洪宅。他利落地打开顺子和洪晓婵的婚房。他惊异于那种宽大的圆形床顶上的玻璃,抬头可以看到遥远的天宇一闪一闪的星星。
“这小子命怎么这么好!”栾杰自语了一句,往床上一躺,软软的深陷下去,还有舒适的温度传上来。栾杰忘记了自己此时深陷危境,他突然作对这个温度很感兴趣,他在床边转来转去。他顺手开了灯,灯光下他发现了一个开关,按下开关,床徐徐上升。栾杰看到了窗下设计的小小温泉。原来,温暖是温水的气温暖和而来的。
“有钱人真奢侈,会享受。”
栾杰打开灯的刹那,外围的暗哨就像注了兴奋剂,顿时激动起来,守了两天两夜了,张大顺还是耐不住性子回家了。他们悄悄靠近洪宅,身手敏捷地越墙潜进了洪宅。两个佣人中有一人号称“顺风耳”:“好像有动静!”两人放下棋子,站起来,刚转身,就发现了几条黑影摸过来。
“不好,有坏人!”他们大喊着,拿起手上的刀枪。
这叫声惊醒了栾杰。他马上关了灯,从预先和玉琪商量好的路径狂奔而去。玉琪看到灯亮起来的时候,手心里都出汗了,这个栾杰太大意了。她从潜伏的院子里冲上楼,往栾杰逃离的方向开枪,另外几名暗哨听到声音也追过去。栾杰回头看着紧追自己的玉琪,眼看玉琪就要追上自己了。
玉琪对着前方胡乱开了几枪,并着急地喊道:“向我开枪!”
栾杰才醒过来,他迟疑了一下,咬咬牙向玉琪的腿瞄准。
“砰!”枪声额外的刺耳,玉琪应声倒下。这家伙打断我的筋了。玉琪感觉腿撕心裂肺地痛。不是说好了,打偏一点,擦点皮的吗?
她匍匐着,目光仇恨地盯着远方:“我要杀了你!”这些都是演给后来紧跟着的暗哨看的。
暗哨看到倒地的玉琪,敬了个礼:“玉琪小姐,受苦了。”他们留下一人给玉琪巴扎,另一人继续追杀过去。
玉琪往前看看,栾杰已经走远了,应该没有危险。
她哼哼唧唧地哭起来。
回到小别墅,两名暗哨把事情的经过给秀天君描述了一番。秀天君看看受伤的玉琪,嘴角笑笑:“你受苦了。”
玉琪可怜地看着自己的腿:“我成瘸子了,你们也不送我去医院治疗,还是死了算了。她把枪对准自己。”
秀天君按下枪头:“玉琪小姐,你已经舍命完成任务了。来人,把玉琪小姐送医院,再派人向巡捕房报告,马上发出通缉令,封锁上海各大港口。”
玉琪躺在医院里。月余,出院。川端为她设宴压惊。川端还是对玉琪有几分情义的,当然更多的也许是玉琪还有可利用的价值,比如拍电影,比如伺候自己,比如做自己的交际花。
就这样,玉琪认识了唐太太,SIR的太太。玉琪开始学习打麻将。
黑白棋子在玉琪白皙细嫩的手指间翻飞,和着手指上光芒四射的钻戒,玉琪这一局又赢了。玉琪点燃一支烟,袅袅烟圈中,笑靥如花。
左右两边的太太分别是上海滩商贾财团唐子豪的两位太太。玉琪是昨天刚认识她们的,坐在对面的是巡捕房宋SIR的小妾梅芸。
麻将哗啦啦响起来,唐大太太咕哝了一声“我看中的那只翡翠,明天就去买回来,姐妹们手下留情哦。”
“你们家老唐那么宠你,你还在乎牌桌上这点小钱,哎哟,应该是你照顾我们才是,我还指望你们送我一件旗袍呢!那件巴黎设计师设计的红底蓝花的旗袍,我真是爱死啦。”另一位是一洋行高官张先生的小妾,借口道。
唐大太太笑道:“你还哭穷,张先生恨不得大老婆穿麻袋,倾其所有给你穿金缕玉衣。男人啊,就是喜新厌旧,我们老了。”
旁边的宋小太太知道她又是指桑骂槐,又来吃醋了,她秀丽地一笑,没说话,多次交锋过后,她明白,在场面上要以她为中心。
说着说着,唐大太太就糊了,她呵呵地笑个不停。
玉琪说:“中场休息一下,我来给唐太太按摩一下放松放松。”
唐太太闻言,心花怒放,她最喜欢有人在人多的场合给自己捧场,往自己脸上贴金,尤其在这些年轻貌美的小妾面前。
唐大太太说:“玉琪这丫头啊,真是聪明伶俐,知道讨我欢心,她这在宽慰我呢,男人一辈子都好色,由他去,我们过开心点就行。这丫头,我看看就喜欢,嘴甜,人又灵活,不如啊,做我干女儿好啦!”
玉琪一听,愣了一下,但马上跪在唐大太太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干妈!”
“哎!”唐大太太应声,满脸笑意。
大家跟着捧场。
唐大太太说:“就这样,明天我在和平饭店宴请各位好友,从此玉琪就是我的女儿了,我去和川端先生说说,以后,玉琪住到我们家来,再不行也要两边住住。”
玉琪心里感叹:“自己命这下子怎么这么好,看来逃离川端的魔掌有机会了。”
打完牌,玉琪开车送唐大太太和二太太回家。
刚到门口,女佣列队在门口候着。唐家住在法租界,是一栋四层的豪宅。气势逼人地坐落在那一片别墅区的中心地段。
玉琪第一次来到唐子豪家。二太太进门和玉琪说了声,我先上楼,就走了。
唐大太太先带玉琪上上下下参观了他们家。其豪华令人咋舌,川端的住处与其相比,形同狗窝,还是中国人会享受。
玉琪顺着朱红色的螺旋楼梯往二楼走去,她抚摸着楼梯扶手上刻着精美的花纹,那么古典雅致,仰头看到天花板上装着造型独特浪漫的水晶大吊灯,流光溢彩地笼罩着厅内的角角落落,浪漫得像个梦。房间里装饰着土黄厚呢窗帘,高贵时尚。这时玉琪瞥见书房里,有一位男人在看书。
大太太说:“那就是唐子豪先生,走,我给你介绍一下。”
玉琪第一次看到了唐先生,他穿着灰色西装,生得面宽额高,前面头发微秃,但整个气质超群,身上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傲气,很深沉的样子。
唐大太太把玉琪介绍给唐先生:“这是我新认的干女儿,玉琪,上海滩的电影明星。”
唐子豪平日里不爱看电影,不认识玉琪,但看她清清爽爽的样子还挺怡人的,于是说:“玉琪小姐好!”
“快叫干爹!”
玉琪大方地叫了声:“干爹!”就站起来端起唐先生的茶杯去帮先生倒茶。
唐先生应了声,对大太太说:“这是你第几个干女儿了?”
“第五个,不过这个最合我心了。”
唐先生说:“你就喜欢有年青漂亮的女性簇拥你像众星捧月一般,一边又怕我看上你的干女儿,又要吃醋。哈哈。”
玉琪尴尬地笑着,原来再深沉的人,有时候也会幽默。
大太太笑着对玉琪说:“先生是个商人,喜欢开玩笑。现在是他看书的时间,一般不能打扰,需要绝对的安静。”
玉琪点点头,随干妈出门,顺手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倒茶,关门已经给唐先生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玉琪开车回别墅,时间还早,她不想回去,想到那别墅下那深藏不露的监狱不禁全身不舒服,说不定,今晚,川端又回来折磨自己。
正犹豫,车开到了影院门口,玉琪下意识地下车。曾经,自己在这里度过了难忘的岁月,压腿、唱戏、捉迷藏和朋友们一起打闹。影院大门油漆斑驳,显得破败。玉琪伤感起来,身边的熟人一个个消失不见。自己就像一片云,不停地追逐云海,旧的云不见,新的云涌现,一直漂泊着,找不到归属,认识了很多男人,但没有一个男人真正地爱过自己。
此生不需要爱,也不需要男人,剩下的就是救赎。
玉琪边想边走,脚在阴雨天会隐隐生疼。
她走进一家咖啡馆,里面没什么人。墙上的青铜壁灯发出幽幽的蓝光,几位穿着旗袍的女孩正在泡茶,面容沉静。玉琪喜欢这个恬静美好的地方。她想约栾杰出来喝茶,于是到柜台上去打电话,铃声响了。玉琪以为栾杰不在家,但这次有人接听。
“喂?”
“还好吗?”是栾杰的声音,玉琪马上用苏州话问道:“侬有空吗?我想找你喝点酒撒。”
片刻的沉默,栾杰没说话,玉琪有点失落,悠悠地说:“没空就算了,我们下次再联系!”
栾杰听出玉琪情绪有点燥,问:“侬在哪里?”
“星海咖啡厅。”
“好吧,我这就过来,你不要走动,半小时之内我就到了。”
玉琪听到乡音,感到一丝温暖与依恋。
栾杰和玉琪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喝酒,重温了一下上次两人合作的双簧戏。
玉琪轻声骂着他眼力不好,差点伤到筋,毁了自己的腿。
安林带着安老爷,顺子带着洪晓婵先后离开上海去了重庆。安蝶儿和黄杰在苏州,安洪两家的产业有的迁往重庆,有的被川端以各种方式占有,最后只留下租界内的浦江纱厂,由乔波和叶氏兄弟管理。
亲人和朋友都安全撤离上海后,乔波心里了无牵挂,也许他早就意识到这一天的到来,所以,任何牵挂对他来说都是牵绊。他选择孑然一身。
在困境中,乔波开始全力以赴发展仅存的一家纱厂----浦江纱厂。
安洪两家离开上海后,由于产生过多的负债,负债过多,银行不予贷款给浦江纱厂,债主纷纷讨债,陷入了“墙倒众人推”的境地;川端开始试图接管浦江纱厂,在夏国梁的怂恿下,川端商会进行了一系列的吞并手段,浦江纱厂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劫难。
日本占领上海后,川端商会以雄厚的资金和先进纺织设备在上海扩大生产,并想垄断华商纺织品市场。乔波作为浦江纱厂的厂长通过改革、扩建,说服银行贷款,降低成本等一系列经营手段,打破了日商的垄断,在夹缝中求生存,抓住了一些商机。
叶氏兄弟在困境中,表现出了悲壮的义气,他们没有离开乔波,始终不离不弃,在原料采购和产品销售方面出生入死。当初乔波聘请他们过来算是慧眼识英才。
他们的才华得到了进一步的展现。乔波主内,兄弟俩主外,从原料到产销结成了“铁三角”关系。
“天下的生意都是咬牙熬出来的。”乔波经常这样鼓励工人们。
尽管困难重重,但战争,使得市场对棉花的需要陡然增加,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乔波还十分重视新技术的投入,他得知查尔斯手上有一套纺纱设备很先进,他马上决定购进该套机器,生产能力顿时翻了一番。
为报答兄弟俩的恩情,乔波在股东会上提出,把纱厂30%的股份送给叶氏兄弟,言明,没有叶氏,就没有浦江纱厂。
而叶氏兄弟同样表现出了高风亮节,提出厂在人在,战争年代,自己不能上前线,但愿意把红利留下一部分做流动资金,一部分捐往前线支持抗日。
乔波在兄弟俩的帮助下,采取了租赁和收购等手段,在上海滩上,他放出风声,“只要有人愿意把厂子卖出来,我们浦江纱厂就敢买。”
浦江纱厂在租界异军突起,年末,在厂旁吃进土地,将继续扩大地盘。
乔波依靠自己对市场的观察以及清晰的市场分析,通过巧妙的降低税率,减少工序,还有利用棉源地棉花价格低这一优势,获得了大笔赢利。当初在各省见棉源地真是明智之举。光棉源地的棉花供应这一项,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乔波和叶氏兄弟守着浦江纱厂,棉花的供应虽因战事很紧张,但几年前叶天宝在各省份建立的棉花地虽然受战争影响,棉农无法正常生产,有的甚至避难去了。所幸地处偏僻地区的产棉区还能供应一定量的棉花,所以叶天宝建产棉地这一长远眼光,使浦江纱厂在这特殊时刻发挥了惊人的作用,确保了浦江纱厂能正常生产。
日军进驻租界以后,已加紧对上海进出物质的控制,尤其是与棉有关的物质成为日军控制的重要物质,因为战事紧张,药用棉纱,军用棉衣,用量激增,许多中国士兵不得不穿着从死去战友身上扒下来的军衣继续作战。
乔波加紧生产,有时想尽办法资助前线一些棉用物质。
至此,浦江纱厂纺纱机轰鸣,昼夜不绝,苏州河里运棉纱的船只更是川流不息,景象已是十分壮观。
川端开始打压浦江沙厂。
乔波在办公室,川端在夏国梁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乔波让座。川端落座,夏国梁习惯性站在川端身边。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背脊湾着,似乎从来没站直过,奴才相十足。
乔波开门见山地问道:“川端先生,好久不见,想必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吧?”
“乔波,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我有一事相求,今年的棉花供应很紧俏,采购难度很大,你们棉源地的棉花供应比任何厂都充足,而且价格便宜。我想,你们把这些棉源地产出的棉花卖给我们,我们出比你们采购价高一倍的价格收购,而且运输由我们承包,运费算我们的,可行?合同期为两年。”
乔波听到川端的话后,说:“你想垄断棉花市场?大家都知道现在棉花贵如金。”
看看乔波对此交易有所犹豫,夏国梁说:“其实,这是互惠互利的交易,我们考察过你们的棉农手里有棉花,但现在你们的运输成问题,和他们签订的合同难以履行,有些地方你们是要赔偿。如果把你们的棉花转让给我们去收,运输问题全部由我们解决,岂不两全其美?”
川端补充说:“我这样做完全出于我们之间多年来珍贵的友谊,把你们积压的棉花变废为宝,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
乔波想,由于受战事影响,通往上海的海陆空等重要交通枢纽城市已被日军控制。进出上海的人员都要经过层层盘查,物质经过层层盘剥。有的地方商品流通不顺畅,货物吞吐量大受影响。运输难,这也是浦江纱厂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上一年和棉农签好的合同,定金已下,但由于运输问题,今年面临赔偿的困境,光这一笔赔偿就足可以让浦江纱厂缩水四分之一的资产。虽然有商人和自己谈过转售,但出价都没有川端高。wWW.ΧìǔΜЬ.CǒΜ
他觉得很有诱惑力,工厂在扩建,资金本不足,加上赔偿,更加困难重重,举步维艰。
乔波叫来叶氏兄弟商量,他们也认为可以和川端签订转让合同,这样不但不用赔偿棉农损失,而且还会有一笔差价可赚,兄弟俩也认为这个合约可签。
川端连声道谢,心里十分高兴。气氛顿时友好热烈,唯一让人不爽心的是站在一旁的夏国梁穿着绸袍,加上眼镜,金表,涂着发蜡的头发,整个人亮闪闪。
夏国梁卖力讨好乔波,奉承话说了满满一箩筐。乔波浑身不自在,叶氏兄弟脸色难看,就差下把他轰出去,他们对汉奸一贯表现出明显的憎恨倾向,今天,已经够隐忍了。
川端也看出来他们很不喜欢夏国梁,于是找了个借口把夏国梁支走,他们坐下来继续商谈协议的细节问题。
叶天佑说:“你们商会怎么用这样一个太监式的人,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川端用难得温情的语调说:“这人精明能干,很能干活。你们不喜欢他,我很能理解。他是你们眼中的汉奸吗?我们在商言商,他能产生价值,能为我赚钱就行,他在我眼里不是汉奸,最多算一个工具,为我赚钱的工具。”
为了冲淡乔波心中的不快,川端大度地开价,商会愿以每担65两的价格收购浦江纱厂棉源地的所有棉花。这个价格比市场价高一倍还多。叶氏兄弟也很高兴,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份合同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合同签好后,川端商会履行了合约,很快就收购到了80万担棉花,叶氏兄弟以为生产棉纱还没有转手棉花赚钱,提议乔波可以派出一些得力的干将去各地收购棉花。乔波考虑再三,同意了这个做法,因为纱厂要扩大,面临资金困难。于是浦江纱厂在收购完当年棉花的同时,他还预先把来年收购新棉的计划安排下去,并付了一半的定金。
叶天佑随后,又从华北、华中、西北、华东棉源地购了80万担棉花,川端商会都如数履行了合约,浦江纱厂赚了一大笔。棉源地的棉花很快收购完了,为取得更大的利益,乔波开始以工厂为抵押从银行贷款15万两银子,甚至还以一分的利息从私人手里借资10万两用来广收各棉源地之外的棉花转卖给川端商会。乔波的行动就像市场指挥棒,大家也开始收购棉花,争相卖给川端商会。有些手里有棉花的商人也显得急不可待,宁愿只卖原料不去生产。眼见棉花价格上涨怕失去最好的出卖价格,但又怕市场有鬼,观望着。半个月过去了,市场棉价一如既往地涨。上人们害怕继续捂住棉花不卖,怕亏本,开始动摇,准备等市场棉花价格再高起来时,把手中的棉花抛向市场,饱赚一笔。
川端商会还在以合同上签订的高价收购浦江纱厂运过来的棉花。乔波继续开始收购棉源地其他地方的棉花。一时,棉花热销,市场棉价爬升。棉商们心情激动,开始出动,到处收棉。
收购大量的棉花除了资金雄厚外,他居心何在?乔波开始怀疑川端的动机。
乔波怀疑这一点的时候,他发现很多棉商像他一样几乎是倾其所有在收购棉花,然后等待价格上升时抛出去,美美地赚一笔。棉花源源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涌向上海。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上海市场棉花价格下降到每担30两,很多人都是以高于这个价收购过来的。乔波是以40两一担收购的。
“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都是65两,怎么这么快说降就降了?”
人们开始惶恐不安地到处打听是事情的真相;有的整天寝食不安,梦游一般;有的开始心脏心率增速,中风偏瘫;有的难以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想到一旦降到这个价,将会是倾家荡产,债台高筑,当场要寻死……情形好比世界末日到了,当然,倾家荡产的滋味有时和死亡一样令人恐怖,甚至更可怕。
乔波也接到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今天运过来的棉花,川端商会要求以市场价收购。
乔波听到这个消息时,马上带着叶氏兄弟来到川端的黑石公寓,但川端没有见他们,是夏国梁出来接待他们的,还是一样的金光闪闪的样子。
“有什么看法,慢慢和我说说?”
叶天宝忍住怒气,问道:“你们从今天开始为什么不履行合同?我们的棉花签好了是以65两一担卖给你们的。”
“哦,我以为你们气势汹汹过来是说什么好事情?”他摸摸那光溜溜的下巴,笑着说,“我们的商会一向诚信经营,合同怎么能不履行?可是,三位,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啊?”
“今天怎么每担收购价下降到30两?”叶天佑看到他装蒜的样子,已经忍无可忍。
“合同写得清清楚楚,是你们棉源地的棉花以65两一担收购,可没说棉源地之外的棉花是这个价格啊?”
乔波质问道:“这么说,你们早设好陷阱让我们跳?”
叶天宝咬牙切齿地喝道:“你个瘪三,下三滥的招数你都想得出来,我看你是欠揍。”
“哪敢?”夏国梁一副无辜的样子,温和地说,“三位,这市场价说变就变了,也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是吧?我哪有这个能耐?不要冤枉我,好吗?”
乔波愤怒了:“你们这是有预谋的!”
“乔老板是聪明人,这世道一天是天堂,一天是地狱,惶惶然不可终日。棉花价格忽上忽下也是正常的,我们在上海滩就没过过正常的日子,难道不是吗?你们心痛这点损失,就不要卖,算了,还是留着一口气,能走多远走多远,好歹留个活口,还可以卷土重来。”
夏国梁笑嘻嘻的,一副胜利者的猥琐样,让乔波感到既羞又辱。
叶氏兄弟看到他那样子,已经出离愤怒了,只差给他几拳。
乔波冷静地说:“我要见川端先生。”
“他很忙,不会见你们的。他今天也不在。”
夏国梁收起笑脸开始爱理不理,叶氏兄弟火了,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是一顿猛揍,夏国梁顿时倒在地上,鼻青眼肿。
“你们打死我可以解气,可以挽救你们的纱厂,那就打吧!”
乔波制止了他们。
三人沮丧地离开黑石公寓,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一连几天,棉花价格一动不动,到了第四天,竟然跌倒25两一担。
有的棉商精神已经崩溃,有的无法接受破产和追债人的追杀,自杀身亡……
浦江纱厂也推到了刀尖浪口上,濒临破产,部分工人已经失业,流落成难民。工厂死气沉沉。
玉琪听到这件事情后,火急火燎地赶来见乔波。她说她有一个办法救浦江纱厂,他愿意把这些年自己在老家置办的田产和房屋拿去银行抵押,以此做保,救浦江于水深火热之中。
贷款资助在悄悄进行。
浦江就这样神秘而倔强地站起来了。川端惊讶于浦江的生命力,惊讶于乔波这个不倒翁的能力。
从烂泥里爬起来的乔波,他愈挫愈勇,目光长远,浦江纱厂在生产棉纱的同时,生产不蛀呢绒,又加大媒体宣传,使得浦江呢绒不仅在国内热销,还远销东南亚。
工人重新回到厂,好比回到了久违的家。
川端觊觎浦江已久,想通过再次合作占领浦江纱厂。乔波断然拒绝。
在一次言辞交锋中,嚣张的川端放言等着瞧。川端猖狂至极,私下里准备炸毁浦江纱厂。
叶氏兄弟闻言,上去给了川端两拳。这触怒了川端,被日本人关押起来,受尽折磨,仍不屈服,最后乔波想尽办法把他们从狱中保释了出来。
但自此后,浦江纱厂元气大伤。乔波和叶氏兄弟打算秘密关闭纱厂,撤往重庆。
在上海滩是呆不下去了。
现在厂里最重要的是还有2000件棉纱,每件棉纱从90两白银猛涨到150两,乔波不想这批棉纱被日本人占有,在上海又难销售,那怎么运出去?运往哪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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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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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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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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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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