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洛颜并没有放下心来,谁也不知道,匈奴人何时会再度杀来。
连续数日,匈奴人没有章法的突然来袭,日夜不辍,即使守城的士兵们来回轮换,也有些受不了。
不少兵士的精力与体力都有些透支,轮班的战友一顶替上来,有的基本直接倒在墙边歇着。
这几日随着匈奴的大军来犯,镇北城原本热闹的街道也冷清许多。
景阳走在街上,只觉得这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气氛也不如刚来的那天。
虽然仍然有不少店家开门做着生意,但探个脑袋进去,寥寥几人罢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xǐυmь.℃òm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景阳与四哥沿着街道行走,耳边突然传来了琅琅的读书声。
两人停住脚步,驻足聆听。
“千字文,是蒙学啊。”四皇子周靖忽然感叹一句。
这几日,城门那边的战斗之声,隔着大半个城池都能听到,可每日醒来,一切依旧井然有序,店家照样开店摆摊,孩子们也照样读书。
也不知该说这镇北城的子民们,是心大呢,还是对于永宁郡主,与镇北军,如此的有信心。
两人站在那里,却看见一队兵士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他们随户部侍郎何大人押运粮草辎重时来镇北城时前去接应的将领。
“两位怎会在此?”那将领也是知道两人身份的,这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祖宗出来,万一出了点事情,谁担待得起这个责任。
“居于府中闲来无事四处逛逛,走到此,恰好听到这童稚的背书声,听得有些入迷了。”四皇子周靖开口道。
那将领点了点头,“此处是我镇北城的学堂,凡是我镇北城子弟,入了户籍,年满五岁,必须进入学堂就学。”
“原来如此,只是我听着,似乎还有女童的声音。”景阳有些好奇,先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是,蒙学两年,孩童共同入学,不分男女,七岁之后则分男学,女学,分而教之。”听见景阳公主的话,那将领细细解释道。
“眼下正是学堂要下学了,我等是前来接送孩子们回家的,如今战争在即,城内虽然还算井然有序,但也怕有心人隐藏其中,不可不防。郡主有言,镇北城的下一代,这些娃娃们,才是镇北城的未来。”
等孩子们从学堂里下学出来,一个一个数过点了名字人都到齐了,那将领也与周靖景阳两人告别,接下来,他们还需要逐一把孩子们安全送回家里去。
景阳看着有的孩子骑在兵士们的肩膀上,有的被牵着手,欢声笑语传来,一点都不怕他们是样子,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样的镇北城,这样的守护者,真是令人安心啊。
......
与带着孩子的兵士们告别,四皇子与景阳来了镇北城外,天门关的城墙之上,自匈奴人发动进攻,即使距离不远,洛颜也已经数日没有回到府中去了。
景阳放心不下,非要过来看看,四皇子只能陪同,至于户部侍郎何文康何大人,早就被掌管粮草后勤军需的镇北城负责人兴阳抓走,充当壮丁了。
此时,洛颜正在吃饭,一个大碗,端在手里,避着风吃完,身上有些灰扑扑的,甚至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
此时匈奴大军早已退去,天门关守城的兵士们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天色昏暗,秋日的阳光并不烈,打在身上,不但不暖和,反而有股子刺骨的冷意。
洛颜看着远方,只觉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有兵士用木桶木盆打了水,顺着城墙冲刷而下,浑浊的泥水带着血水,溶于地面。
城头之上的斑斑痕迹,孔洞,血痕,无疑不说明了这里曾经历经了怎样的战斗。
景阳顺着城头向下看,只看了一眼,几欲作呕,城门之外,是鲜血染红的土地,即使已经清理过,遗留下来的痕迹,仍然令人心惊。
四皇子周靖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只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景阳想着,颜姐姐也是高门大秀,贵家小姐,京城里,江南居的那些娇花们,纨绔们,无风无雨,被人护着活了这么多年,朝堂之上,那些动辄“鲁莽武夫”评价武将的文臣们,可曾亲眼见到过,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们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可边关的将领兵卒,却要上前拼命。
景阳咬着牙关,看着这一切,来这里的第一晚,她就做了噩梦,梦里是匈奴人的铁蹄,与尸山血海,那梦是如此真实,如此可怖,她只希望,梦里的一切,都不会从成真。
洛颜已经看到两人过来了,心中更是叹气不已,老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放着两人过来了,大战在即,一位皇子,一名公主呆在这镇北城,简直就是。
“四皇子,佳儿,匈奴人怕是等不了多久了,大战将发,我已选了好手,送两位回京。”
“我不走。”景阳倔强地说着,颜姐姐还在这,她走了,当她是逃兵吗?
“四殿下,佳儿,别闹小脾气,陛下已经给我来了信,淑妃娘娘在宫里每天以泪洗面,贤妃娘娘更是无心饮食。洛颜的眼神掠过两人。
“郡主,我是这大魏的皇子,又是前来镇北城的特使,此时,我若是离开镇北城,岂不是说明连朝廷都不看好此战吗?”
“我虽无说明本事,但只要我还站在这里,就代表朝廷相信镇北军,也绝对不会放弃镇北城。”
四皇子正色朗声,倒是说了一段让洛颜有些意外的话。
“我也不走,四哥是皇子,我是大魏唯一的公主,也能代表皇家。”
两人如此果决的回复,更令洛颜头疼,甚至想要直接把两人绑上送回京城去。
号角声再度响起,远处有阵阵黑烟,甚至有重重的马蹄声,洛颜面色一变,这是,匈奴人来大的了。
漂浮的云层遮住了本就些微的阳光,天边的金霞也若隐若现了。
“你们两个,现在马上给我回到府里呆着去,杜诚,把他们俩给我绑回府里,不准出门。”她厉声喝道。
景阳从没见过颜姐姐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那名叫杜诚的将领走向两人,对着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纵然心有不甘,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留在城墙上面的时候,否则大战爆发,没有人顾得上他们两个,小命不保。
洛颜接过默娘手中的望远镜,这是她这几年发展各项产业制造出来的,数量虽然不多,都配在军营里了,在战场上,作用可太大了。
向着天门关逼近的,有手持大刀,长矛的士卒,攻城车上还装有巨大的木幔,后边还有重骑兵。
洛颜的脸色愈发凝重,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羽箭营,上城头,准备。”
“杜诚,火雷的伏击点,随时准备引爆。”
一条条命令发下,士兵们早已习惯了军令,有条不紊的来到自己的岗位上。
羽箭营,这里集合了镇北军最为出色的弓手。
敌人进入最佳射程之内,上弦,射.箭。
他们的动作并不整齐划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但都只重复着两个动作。
箭.矢上弦,射出,万箭齐发。
这是一群无情的射.箭机器。
有敌人中了箭,勉力继续前进,过了不久就倒下。
但也有不少箭.矢被那攻城车上的木幔所挡住。
攻城车愈发近了,甚至有匈奴的重骑兵,冲击城门。
车弩上巨大的箭支射在城墙之上,嵌入其中,供人登城。
马蹄震震,洛颜甚至觉得有点地动山摇。
一只手摸上了城头,洛颜一刀劈下,血肉横飞。
明明城头之上皆是火把,亮的宛如白昼,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洛颜不知疲倦的挥刀,劈,砍。
砍断飞上来的箭矢,砍断勾住城墙的绳索,砍断敌人的手臂。
匈奴人的攻势愈发猛烈,不断有人冲上城头。
看着又有不少匈奴人的重骑冲向城门,洛颜反手砍中手中的敌人,尸体抛向城外、
“轰隆隆”
“砰,砰”
巨大的轰鸣声盖住了锣鼓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一波爆炸的火雷,死伤大半,重骑兵已经是东倒西歪,尸横遍地。
显然镇住了匈奴人,不少人丢盔弃甲,转身逃走。
箭支更是如同不要钱一般,漫天四射,射向那些逃兵。
穷寇莫追,箭矢射不到的敌人,也就随他逃走。
天色渐明,旭日东升。
响彻整夜的厮杀声,锣鼓声已经停歇。
城墙之上,断裂的箭矢,染血的铠甲,破碎的兵器。
城墙之下,断臂残骸,白骨累累,血肉成泥。
洛颜走下城头,双臂阵痛。
有抬着竹竿担架的兵士从她身边走过,匆匆行了一礼。
洛颜走上前去,担架上的兵士,她是识得的。
他不是镇北城土生土长的人,是随着镇北城在各地给出的优惠政策,迁移至此的猎户。
猎虎驱蛇,张弓握箭,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他也是城头之上,箭羽营中的一位弓手,手上满是粗糙的老茧,这是常年握弓导致的。
他留着络腮胡子,面目粗犷,袍泽们常说,他这幅样子不修边幅的出门,可止小儿夜啼。
他的眼睛还瞪得大大的,正要与敌人拼命的样子。
他的名字叫秦义。
姓秦的秦,有情有义的义。
洛颜以手缓缓阖上他的双眼,一件薄衣覆在秦义的身躯之上。
起身行了一军礼。
走好,我的同袍。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买了速冻的袋装鸡块,今天自己在家炸了鸡块和薯条,大满足!叉腰大笑.jpg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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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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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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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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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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