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派出所所长张建军,一听这名就是生于八一,长在红旗下的六七十年代的老革命,确实张建军老同志再过两年就可以光荣退休了,在城北这块几经变迁由陈旧杂乱变成繁华的地界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年,可说是城北活地图。
和他同期的民警或升迁或调任,就他一个人在城北从基层小干警一步步升到了所长的位置,然后一做就是十来年,这中间也有过再次升迁的机会,可最后都卡在了文凭上,一张夜校出来的大专文凭是不足以让他进入市局的。
后来的年轻人手里基本都有张正规大学的本科文凭,有几个还是研究生毕业,眼瞅着这些后生晚辈一个个地跟坐了火箭似地往上窜,不少人为张所抱不平,可张建军自己倒是挺满意目前自己这状态的,三十年了,他早就对这一片熟悉到了一砖一瓦的地步,街里街坊的也都和家人一样,不吹牛,到了饭点,他只要随便走进派出所这条街上所在的人家,都能吃上饭,还能蹭到好酒,当然张所也是好同志,轻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长年的第一线工作,张建军同志脸上刻满了风霜雨雪的痕迹,黝黑。
张所现在亲下一线的时候也少了,城北是云城几个区治安最好的一片,基本捞不着大案要案,更多的是偷盗及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的纠纷,于是张所十分悠闲地蹲在派出所大院里,捧着一个积满陈年茶垢的大搪瓷杯,茶杯上还有模糊的几个红字,应该是年代久远的先进个人奖励品,极其地怀旧复古风。
和张所对蹲的是附近的一只流浪猫,猫有点丑且肥,毫无一点流浪猫需要形容消瘦的自觉,此刻正用鄙夷的目光斜睨着对面这个老头手中试图冒充小鱼干哄骗它的烟屁股。
真的就是短短一截的烟屁股,连一点烟身都没留下,可见这吸烟的人有多好这一口且抠!
肥猫不饿,喜欢来这里就是看中了这儿晒太阳舒服,也不会受到顽皮的野孩子打搅,谁都不会吃饱了撑的跑派出所上房揭瓦招猫逗狗的,可没想到没了野孩子,却来了个傻老头。
张建军也是闲的,人一上了年纪心肠大概就软和了,喜欢兜里放几颗糖,见到街口玩闹的小孩会摸出几块逗弄逗弄,见到猫啦狗的,也觉得有意思了。
顾钧下车时,瞧见的就是一肥猫拍了张建军一巴掌,而后傲娇地转过身甩着尾巴,不算轻巧地跃上了墙头,然后站在墙头冲着院子里的傻老头不爽地叫了两声,然后从墙头消失了。
张建军乐呵呵地捧着大搪瓷杯站起身,一眼都没朝刚开进院子里的小面包瞧,转身就想走。
“张所,郭局刚给了包黄鹤楼……”
张建军脚步一停、回身,黝黑的脸上洋溢着对待同志春天般的温暖微笑,“哎呦,我当是谁啊,原来是顾队啊,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过来了,有事?”
顾钧嘿嘿一乐,伸手挠了挠头,一指身后正被带下来的两个醉汉还有林泽,“今天我也是当事人,过来配合调查。”
张建军诧异地瞧了眼醉汉,然后目光落在了安安静静的林泽身上,“你是那个舒宁堂的按摩师?怎么回事?”
“张所,您厉害啊,”顾钧一竖大拇指,略狗腿地凑上前,递给了他一支烟,张建军接过一看,还真是黄鹤楼,小一千一条呢,一包小一百,这郭局还真是偏心眼子,自己去汇报工作这么多回,最多也就蹭过几支利群,还是二十一盒的那种。
没舍得点,直接将烟给夹耳朵上了,“究竟怎么回事?”
一个出警的小民警开口回道:“张所,我们接到有人报警,说舒宁堂有人打架斗殴,我就和李?F一起过去看看,到了那,顾队已经把两个闹事的给绑了,他……”说着小民警指了指林泽,“他是当事人,也算是受害者,所以回来要录一下口供走下流程,至于顾队、顾队他算见义勇为还是暴力执法,有待查证。”
“暴力执法?”张建军皱眉瞧了瞧两个醉汉,醉汉已经不醉了,虽然身上酒气还是很浓,醉汉听到小民警说‘暴力执法’时,眼睛明亮神智清醒地狂点头赞成。
“我说这位小同志,说话可要负责啊,”顾钧甚是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张建军,“张所,您看我一没用手铐、二没刑讯、三没越权,积极配合派出所同志的工作,怎么还能被扣上‘暴力执法’的帽子呢?这要是传到郭局那里,估计得扒我一层皮,让我再下基层好好学习学习,要是能到张所您这儿我顾钧可求之不得……”
“行了,别给我耍宝了,”张建军头疼地揉了揉鼻梁,冲着小民警一抬手,“先带进去问问究竟是拿了谁的钱去捣乱的?花钱的主也不知道请两个脑子好使的,这两人的外套拧巴拧巴估计都能拧出一瓶二锅头来了,不好好做生意,尽想些歪门邪道的路子,离关张也不远了。”m.xiumb.com
小民警略不服地瞪了眼顾钧,推着两人去了审讯室,另一个叫李?F的则扶着林泽跟在后面,去往一旁的办公室,要给他做笔录。
林泽的额头还红肿着一块,脸色也有点苍白,嘴角紧抿着,就连身体都微微僵硬着,一条胳膊很不自然地被李?F扶着往陌生的地方走。
顾钧一抬眼看见林泽脸上一闪而过的隐忍和因为努力要看清前方的影子不自然眯起的双眼,顾钧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也没多想大步上前,将李?F挤到一旁自己扶住了林泽的手臂,“我陪他过去吧,是哪间办公室?”
被挤开的李?F有些诧异,但也没深究,一指前侧,“就那间,三号。”
李?F说完便走在了前面,顾钧则在后面引着林泽往办公室走,林泽脸色依旧苍白着,但僵直的身体似乎略放松了些,虽然他同样不喜欢这样被人搀扶着,但这个院子里也只有这个叫顾钧的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进了办公室,顾钧扶着林泽坐好后,自来熟地取过两只一次性水杯,套在一起去饮水机那接了杯热水,然后放到林泽手中,“小心烫,就是做个笔录,他问什么你照直说就是了,有事或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找我。”
林泽握着被塞进手掌中的热水杯,微迟疑了下,低声道:“谢谢。”
“辛苦了,”顾钧冲着已准备做笔录的李?F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出办公室,顺手将门带上,张所还站在院子里背着两手瞪着自己,他手里的大搪瓷缸茶杯也不知被他搁哪去了。
城北派出所年代久远,办公地点也是颇有几分古旧气息,不像市公安局那几栋崭新的大楼,城北派出所是一座类似北京四合院的大杂院改造而成的,南方许多城市也有许多开门就能闻到隔壁家厨房油烟味的大杂院。
三排平房成一个凹字形状,那个豁口就是派出所大院门,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多,许多出巡的民警还没回来,所里留守的人不多,但凡是手中没正经事急着要做的都悄悄地从开成不同程度的窗口朝外不经意地但极其频繁地无意地溜一眼,显得特别的不好奇不八卦!
“你小子又闹什么妖了?”张建军冲着顾钧一抬下巴,“不知道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怎么待见你啊?”
顾钧撇了撇嘴,“那是他们有偏见,身为公民,我还不能问问自己的财产去向了?”
“你还委屈上了?”张建军气乐了,一抬手作势要敲顾钧的脑袋,顾钧嬉皮笑脸一躲,而后就没大没小地搂住了老所长的肩膀。
“我说张所,这回我可真只是见义勇为,其他啥也没干,啥也没想干啊。”
张建军嫌弃地将顾钧的爪子从自己的肩膀下扒拉下来,“说话都没个正形,听说今天城南出了大案,你怎么还有空跑我这闲晃?”
“张所,你消息可够快的啊,”顾钧略好奇,“城南的二爷和您什么关系?”
“二爷?还大爷呢!”张建军丢了一个白眼给顾钧,“局里很重视,这事一出就通知各所协查了,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候,你还嬉皮笑脸的,真不知道郭局究竟看中你哪了?”
“看中我丰神俊朗潇洒倜傥人见人爱……”
“打住!”张建军一巴掌终于没忍住,拍了下来,顾钧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脑袋,委屈道:
“张所,本来我浑身上下就脑子最好使,您这是嫉妒,想要……”
“闭嘴!”张建军头疼地瞪着这块‘滚刀肉’,“你说你,你读什么公安大学,当年你要是直接去天桥拉个场子说相声,估计现在也没那什么缸的事了,说正事!”
顾钧见玩笑开得也差不多了,便收起了惫懒的笑脸,脸上神色及气场都变了,“老所长,今天我真是凑巧,原本还真是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舒宁堂按摩针灸的,刚好碰上了,就顺带出了个手,但我在看到城北派出所的车时,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案件,是在城北发生的,和今天的案子有些相似,就想着干脆过来找您聊聊。”
“怎么?腿疼又犯了?”张建军眉头蹙了起来,“上次给你的膏药你没贴?”
“贴了,除了撕下我一层腿毛外,其他啥用也没管!”顾钧想到扯下膏药时那种酸爽感,忍不住龇了龇牙,“您别费心了,我这腿是旧伤,不是风湿老寒腿,膏药不顶事。”
“不顶事?”张建军又瞪上了,“你给我扔了?那可贵……”
“没扔没扔,我给门口的老邓头了,”顾钧忙安抚道:“老邓头说邓婶腰疼,要不我去给要回来?”
“混小子!”张建军很想踹他一脚,可想想又似乎有点不舍得,便傲娇地扬了扬下巴,“什么案子?说来听听。”
“十五年前的旧案,被害的也是女性,穿着睡衣,没有任何证件证明身份,当时发现尸体的地方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明显被凶手整理和摆放过,无名指被切……”
“你这么一提,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刚好暂时被借调到邻市协助查案,等我回来这个案子已经归口到市局,被害人涉及当时市里的一位领导同志,局里非常重视就连省里也派了专案组下来,但始终未能查到凶手,后来也就成了悬案被归了档,起初市里还有人在排查,可几年过后,这案子也就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哎,不对,这些卷宗里都有,当时的案发现场细节和搜集的一些证据也都存了档,所里已经没有这案子的资料了,都在市局里,你跑我这了解什么?”
“郑斌那还没做出最后的尸检报告,现在的DNA资料库要比十五年前完整多了,或许不用大规模排查我们就能知道被害人的身份。”
“那你小子究竟想找我聊什么?”
“当年这个案子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存档列为悬案?”顾钧浓眉下的清亮双眸露出几分疑惑,“老所长,郭局下午就给了我十天时间要求破案,上午案发,下午就限定破案期限,这在以往有过吗?”
张建军愣怔了下,而后叹了口气,“郭局有时候也是无奈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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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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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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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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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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