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执着缰绳,身姿如青松一般,坐的笔直,他一身黑衣,面庞冷峻,无一丝多余的表情,而眼尾处,一朵小小的墨莲印记,此人,正是墨莲卫首领莲墨无疑。
“莲墨,你多大了?”郦朝蕴忽然问道。
莲墨嘴唇动了动,“回主子,属下二十五了。”
郦朝蕴“唔”了一声,兀自喃喃:
“倒是和孤那……”
话说到一半,她又遽然止了声音。
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尘埃落定之后,这些跟了她的人,她自然会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至于现在嘛……
想到京城里因为她的失踪而各怀鬼|胎的人,郦朝蕴眸中一深,那一定有意思极了。
想到这里,她手往马身上一拍,“马儿,跑快点。”
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当她再次出现在那些人面前时,他们那一副副精彩的表情了。
……
太女府。
温云卿此刻正跪坐在竹林内一张蒲团上,面朝东南,阖眸虔诚祈祷着什么。
毒辣的日头透过稀疏的竹枝,照在温云卿脸上,他俊雅的面上一片苍白,汗滴子顺着精致的轮廓滑下,没入土中,仿佛一下子就蒸干了。
青桐几乎要哭了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扯着嗓子就喊:
“公子,别跪了,你快看看谁回来了!”
温云卿颇为艰难的转过头,余光瞥到了郦朝蕴,眼中一下子染红了,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郦朝蕴见他憔悴的面容,被汗水打湿的鬓发,无精打采塌着的眼睫,连跪姿都是歪的,仿佛将被晒融的薄雪一样,心尖被刺了一下。
“云卿!”她快步朝温云卿走去。
到了温云卿身边,正准备拉他起来,却被温云卿一把攥住衣裳,疲惫的靠在了她身上。
他的头贴着她的小腹,郦朝蕴居高往下望,只见三千青丝束于头顶,她伸出手,在他发间抚了一下,安慰似的,心下猛生出几分难言的滋味来。
“云卿,快起来吧,你看,孤不是好好的吗?”
她说着,拉住温云卿手臂,要将他拉起。
温云卿则手按在小腹上,缓缓起了身。
郦朝蕴这才看清,温云卿的小腹竟然隆了起来,宽松的外袍下顶出一个圆弧,怪不得她刚刚觉得他跪姿有些怪异。
郦朝蕴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惊恐的退了一步。
温云卿见郦朝蕴见鬼似的表情,心中少不得生出股男儿的幽怨来,面上又有些羞赧。
他垂了眼,轻声道:“妻主走后我才知道的,怕你在外面担心,没敢告诉你,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说完,他悄悄抬眼,见郦朝蕴仍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执起她的手。
郦朝蕴这才回神,含糊“哦”了一声,却一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预想中的欣喜若狂,有的只是满面的惊疑不定,温云卿心里狠狠一坠,面色又白了回去。
“你不喜欢吗?”他问。
“不——”
郦朝蕴摇摇头,眼底压抑着什么,丹唇微启,一字一句:
“你本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却因为孤,变成了现在这样,是孤错了。”
……
温云卿斜靠在软枕上,青桐端来了熬好的药。
他两口喝干了,口中的腥苦令他厌恶的皱紧了眉头。
青桐忙递上一颗蜜饯,也不忙着收碗离去,而是在床边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公子,这个孩子……”
“青桐,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
温云卿手搭在小腹上,来回抚了好几下,幽幽道:“我的孩儿一定会平安降生的,我还想听她叫我父君,看她蹒跚学步,二月春日里带她去放纸鸢呢。”
“对了,还有那件我学着做的小衣裳,才做了一半,明日要抓紧了……”
青桐看着自家公子,初为人父的他,望着自己小腹的时候,眼中柔的仿佛能化出水来。
他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从前的公子矜持冷清,对什么都不大上心,仿佛高崖上的花,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温度。
有了自己的血脉后,公子真的变了,变成个活生生的人了。
其实,公子也是个可怜人,虽然打小被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培养,却还没他这个伺候人的活的自在。
他自幼服侍公子,是打心里为公子高兴,只是……只是公子的孩子……
但愿一切都好吧,青桐默叹了一口气,退出了屋中。
温云卿口中裹着蜜饯,手在小腹上流连许久,都舍不得挪下。
这是他的亲骨肉,他甚至能猜到这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悄悄落进他腹中的,一定是那一夜……
想到此,温云卿面上薄红,眉头却是蹙了又舒,舒了又蹙。
那一夜,他得了这个孩子,却似乎也失去了什么。
正是那夜后,他发现他的小妻主变了,愈来愈捉摸不透。
就仿佛刚刚,她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把他扶回漪兰馆中,就匆匆走了,说是要去宫中觐见母皇,连陪他说几句话的工夫也没有。
以及那次在围场,他中途其实醒了的,就听到她冷语唤他“温云卿”。
还有自那一夜后,她再也没留宿过他房中。
如此种种,都让温云卿心中烦乱,越是压制,越发汹涌。
她,当真厌烦他了吗?可悲的是,他却想要认真了。
他承认,他与她的初遇,无关什么天缘爱情,只是卑劣的谋算而已。
他大她七岁之多,之所以养在闺中大龄未嫁,本就是为了等她长大,这是母族的意思。
后来,他果然不负母族之望,还没成亲的那一年里,这个小殿下整日跟在他身边,眼里心里全是他,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眼前来。
其实,小殿下很美,听祖母说长的像已逝的凤君慕容思归,又受女皇喜爱,更没什么拈花惹草的恶习,与他在一起,本是他高攀了。
可温云卿自己也知道,他对小殿下一直不冷不热的,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小殿下,他只是受制于母族,又不甘被摆布,迁怒于她罢了。
且小殿下还小,他年长许多,又是冷清喜静的性子,有些话,总说不到一块儿去。
饶是他对小殿下如此冷淡,将小殿下推开再远,小殿下仍如他手中长线系着的纸鸢,会收回到他手中。
直到某一日,他恍然发觉,他手中的长线好像不知何时断掉了。
而他的小殿下,渐渐飞远了,飞到了那个叫阿兮诺的男人怀中。
那个男人,似乎很喜欢他的小殿下,面对小殿下的时候,眼中都带着难言的神采,可转眼对上别的人时,便是一副冷傲疏离姿态。
他本喜欢清净,不愿小殿下过分黏着他,小殿下有了那位阿兮诺公子,他该舒心才对。
可奇怪的是,那并马而行的身影却刺痛了他的眼。
他心里有些乱,乱了好些日子,想过很多事,直到他发现他有了这个孩子。
他心中一荡,才惊觉她不是他转移怨气的对象,更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
她是个女人,一个能让他怀孕生子的女人,是他温云卿的妻子!
他从前,到底将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殿下当成了什么?
她说她错了,错的是他才对。
如果……如果上天眷顾,让他顺利产下这个孩子,他不会再如从前一样了,他会做一个好夫郎,好父君。xiumb.com
若以后有了儿子,他会真的把他捧在手心里,而不是把他当成一颗争权谋利的棋子。
这世上光鲜的可怜虫,有他温云卿一人就够了,他的儿子,一定一定不要再像他的父亲一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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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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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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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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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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