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恍然睁眼,直直从床榻上坐起,心慌不止,眼前闪过画面,断裂的梦境和即将空白的记忆不断撕扯着她的神经,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愈渐强烈。
她白着脸,踩着鞋下榻,跌跌撞撞出了营帐。
十八正在守夜,见到公主一副狼狈尊容,惊异中将她叫住:“殿下!”
姬珧踏出一步,骤然回神,那一脚慢慢收回来,她这才觉得通体冰凉,破晓前最冷的风刺骨阴寒,可有什么好像比这风还冷。
她转过身,问小十八:“淮南王没什么动静吗?”
小十八微微错愕,看她单薄的身子,想要进去给她拿一件衣服披上,迎面却见宣承弈走过来了,便收起心思,回道:“没有,敌军很安静。”
姬珧应了一声,回身要进帐,瞥见不远处一道身影,宣承弈站在她身前,手上拿了一个信鸽,姬珧心沉了一下,张口轻问:“怎么了?”
却不想自己发出的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
宣承弈见她冷风中只穿了一件单衣,快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往帐中去,姬珧伸手一挡,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这次便多了几分不耐和薄怒,金宁卫神色微顿,殿下已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宣公子说过话,对面的人眸色黯了黯,将手中的信筒递给姬珧,沉声道:“宁州总兵传来的军报,说五日前,裴冽副将王先前去宁州请援,宁州总兵未接到圣旨不敢增兵,所以同时传信到金宁和柳县,问陛下和公主的意思,是不是要增援。”
姬珧双眸微张,一把抓住宣承弈的手臂:“什么意思!是说宁州没有增援?”
身后的十八也大为震惊,当时魏县事出突然,裴冽走得急,谁也不知他是怎么布置的,可若唯一一个求情增援的宁州没有动作,就说明裴冽一个人被困在魏县,起码已超过八日!
八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了!
宣承弈点头道:“没有。”
姬珧心里一紧,又问:“王先,王先为什么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请援?”
宣承弈顿了顿,如实道:“宁州总兵说,王先在总兵府出言不逊,对陛下大不敬,他将人扣押送去京城了。”
“扣押?”姬珧向后一步,呼吸一滞,顿觉有一种荒唐之感,难言的疼痛感从心脏处一阵阵袭来,千算万算,万没想到戳人脊骨的刺刀是从后面递来。
宣承弈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姬珧……”
姬珧扶着他的手站稳身子,垂眸看着脚下,忽然某一瞬间,她推开宣承弈,转身去了帐中,其他人怕出事,纷纷跟了进去,姬珧到了里面便去拿战甲,宣承弈先她一步按住她的手,眉头紧锁地看着她。
“放开。”
姬珧眸中阴寒,出口更是无情。
宣承弈未动,只是问她:“你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谁人看不出来,姬珧无比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但她同样也清楚自己不该冲动,宣承弈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纠结,一字一顿道:“你知道柳县如今大敌当前,洛州还有烈火罗国围城,不可能分出兵力,要解魏县之困,只有宁州这一条路。”
他语气稍顿,用极度隐忍的口吻说出下一句话:“而且,就算你现在去了,也晚了。”
就算现在去了,也晚了。
何其冷酷的现实,不管点不点明,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可说出口仍像割肉一样钝痛,姬珧收回手,闭着眼轻轻出了一口气,良久的沉默过后,她睁开眼,面无波澜:“明日发兵,我要在三日之内取下姬邺首级。”
她语气正常地说着这样的话,但谁都能看出她眼底掀起的疯狂。
之后三日,姬珧发兵迅猛,久攻不下的柳县被一点点蚕食,姬邺毫无招架之力,待到第三日时,朝中忽然派来人到了营地,为首的是太傅盛佑林,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御史台的几位大人。
姬珧在主帐接待他们,盛佑林不知是怎么了,从始至终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仿佛他是不情不愿地被委派到这里,其他人倒是跟客气,对姬珧道他们来此只是例行巡查。
如今正逢战时,朝廷不放心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派御史下行巡查或者安排监军都是常事,监军常由皇族之人担任,而姬珧自己就是皇族之人,所以便只剩下一个理由。
朝中有人不信任姬珧。
柳县跟魏县相隔洛州,姬珧不能第一时间得到魏县的情报,出兵增援魏县的最佳选择还是宁州,如今有京城中人来此,她当然要问一问姬恕是如何下发的圣旨。
御史台的老人刘御史如实回答:“殿下放心,陛下已经责令宁州总兵尽快出兵,如果不出意外,增援已经在路上了,今明两日便可到达魏县。”
刘御史说得诚恳,可姬珧却仍不免担心,密信上说烈火罗在上元节那日便会攻城,不管结果如何,现在算算日子,胜负应该早已经分出了。
姬珧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裴冽是大禹战神,身经百战所向披靡,就算只有三千轻骑入城,只要他想,就能突出重围活下来,云翼军是大禹最强悍的军队,一军便抵千军万马,只要他想,他就能活着。
可现在问题是他自己会如何抉择。
魏县因雪灾失去联络,烈火罗分出兵力修改路线一路西行,宁州总兵一定要等到圣旨才肯出兵,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背后却像存在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大网一样牢牢把裴冽缚在网中。
姬珧等着裴冽的消息,与京城过来的几个官员说话时便有些心不在焉,一番寒暄过后,他们便要回各自的营帐,姬珧出帐相送,刚撩开帘子,就见到有人踏着风雪快步走来。
姬珧让宣承弈管着军中之事,很多军报都是经过他手再呈递到姬珧那里,见宣承弈疾步而来,眉头紧皱,姬珧心中微沉,有种不祥的预感,到了近前,她忙张口:“怎么了?”
宣承弈欲言又止,黑压压的面容下还隐藏着一丝不忍的情绪,姬珧已经把最坏的结果想到了,她已经在心底里做好预设,可当宣承弈说出魏县战况与结局时,她仍觉得一切都那么不敢置信。
“洛州来报……魏县一役,云翼军两千九百七十六人,魏县百姓四百二十六人,为保百姓,裴冽率兵突出重围,与高嵩炀里应外合,成功救下二百六十八名不满十九岁的孩子,其余人,全部战死……包括主帅裴冽……”
姬珧脑中嗡地一声,耳边的声音一瞬间全部消逝,她看到宣承弈嘴在动,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可她还是能通过唇形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她只觉得荒唐,可荒唐之中又无比确信这是裴冽会做出的选择。
大敌当前,他不可能放下仅存的百姓逃走,裴冽这一生就不懂什么是放弃什么是退让,但她就是不想相信,那样一个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会败在这里,就好像慷慨激昂的战曲在高潮时戛然而止,他不给任何人心理准备。
姬珧那一瞬间多希望宣承弈说的是假的,多希望是他在骗她。
“裴将军的,尸首呢?”她缓缓开口。
众人眼中的姬珧,还是那样一副神色怏怏的模样,听闻同门师兄弟战亡,神色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还能冷静地问出裴冽尸首在哪这种话,让人看不出她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不在意。
可接下来宣承弈说的话,却让周边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为保百姓尽快脱离危险,高嵩炀没能来得及为云翼军收尸……”宣承弈攥紧拳头,像是压抑着心底愤怒,但就算再不忍,他也要把事实真相告诉姬珧。
“秋澜,把裴冽的尸体吊在城墙上,逼你现身……秋澜扬言说,你一日不露面,裴冽的尸体就一日不放下来。”
宣承弈每说一个字都紧紧盯着姬珧,他本以为自己在任何一处被她打断都不足为奇,可姬珧竟然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听他说完,说完之后也没有反应。
姬珧半垂着眼眸,眼底的情绪都被埋藏在眼睫之下,让人怀疑她到底听没听到刚才那番话。
这时,姬珧身后一个御史出来,对姬珧躬身,着急道:“殿下万不可受到烈火罗的挑衅,裴将军既然已经战死,人死不能复生,结局已无法更改,虽然烈火罗此举有伤大禹颜面,可殿下身为监国,陛下年纪尚幼,还要多仰仗殿下。殿下万万不能不顾自己安危往火坑里跳,烈火罗此举一定做了完全的准备,魏县就是一个大大的圈套,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十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指着那个谏言的御史,目眦欲裂:“你是什么意思?从长计议?难道要让裴将军就这样被敌人挂在城墙上不管不顾吗!”m.xiumb.com
这是在军营中,有多少人视裴冽为心中永不崩塌的英雄!现在英雄为民战死,以这样惨烈的结局倒在战场上,死后仍不得安生,还要把尸身挂到城墙上羞辱,这对所有将士来说是什么样的愤恨!
他们的主帅,他们的信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敌人踩在脚下,军中将士得秉持着什么样的军纪,才会忍住冲动站在这里,而不是提刀去魏县把烈火罗人杀个精光!
可就在这时,一个冷静的人跳出来说,你们该从长计议,他已经死了,结局已经注定。
那御史端平着手臂,瞥了十八一眼,似乎在嫌弃他的无礼之举,扬高了声音道:“殿下身为掌政公主,有监国之责,凡事更应该三思而后行!裴将军马革裹尸,我等泫然欲泣,悲恸不已,可之后的局势才是至关重要,索性魏县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战略上没有占领的必要,要遏止烈火罗铁骑的脚步,减少我军伤亡,尚且有更大的空间可供思考。现在绝不是一时冲动,为争那一口气而造成更多人去牺牲的时候!”
另一个御史也上前谏言:“刘大人说得不错,烈火罗敢如此造次,城中必定有陷阱,他们以将军尸首当做筹码,我们就算有潜龙炮也不敢贸然进攻,这种情况下许多事都未可知,殿下怎能冒这个险?”
又有人跟着道:“就算不是殿下亲往,派别人前去也大为不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烈火罗明目张胆地引人入瓮,就不该做无谓的牺牲,如果裴将军活着,一定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十八终于听不下去了,说着就要冲上来,被旁边的小七一把拦下,小七抱着十八的身子,却不想十八力气很大,一下便将他推开,金宁卫见状纷纷上前挡住他,尽管心中再多悲愤,也知道现在不是内乱的时候,要是真让十八动手,那些御史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刘御史看十八卫竟然要对他动粗,吹胡子瞪眼,愤然甩了下袖子:“竖子无礼!”
十八眼眸通红,一口气生生堵在胸口上,他指着为首的刘御史,紧咬着牙关道:“你在拦谁?拦我们大禹人去救人?两全的办法你想了吗?要是没有呢,没有就放任裴将军被吊在那里,让全天下的人看着,我们大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英雄?”
拦着十八的金宁卫听到这句话,缓缓放下手,十八挣开他们,放低了声音道:“我们愿意牺牲,只要能把裴将军抢回来,做出再多的牺牲我也甘愿。”
他那一声甘愿,让无数人攥紧了拳头。
可偏偏刘御史在此时躬了躬身,言辞诚恳道:“阁下的忠诚和不畏死的精神,老臣深感敬畏,但是你可以说这样的话,上位者却不行,身为监国,殿下必须要为局势多作考虑。”
“如今淮南王未除,烈火罗不停登陆我大禹海岸增兵,西南沿线和洛州都身处危机之中,魏县只是个无名小城,宁州也已派去增援,再没有分散兵力的理由。我等来此,便是要督促殿下所下的每一道决策都要为长远考量,现在大禹不是国泰民安的时候,殿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国运。”
他说到这里,语气停顿片刻,继续道:“老臣深知,殿下与裴将军感情甚笃,裴将军战死,殿下心底一定哀痛欲绝,可殿下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弃大禹将来于不顾,还望殿下三思!”
刘御史话音刚落,突闻“铮”的一声,冰冷的刀尖已经横在他脖子上,宣承弈披着铠甲上前,面色如冷铁一样阴寒,刘御史从没见过那样一双眼睛,眼底无温,如视蝼蚁,他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宣承弈一把薅住他头发,将他拉到身前,刘御史一把老骨头根本无力抵抗,其他御史脸色大变,想要上前帮他,却又不敢近身,只得大叫:“你想要干什么!你非我大禹臣子,却欺我大禹朝中重臣,是不把大禹放在眼里吗?快放开他!”
宣承弈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只是勒着刘御史的脖子,刀刃很快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刘御史吃痛,眼中终于露出害怕的神色。
“你再说一遍,是谁跟谁有私情?”
鲜血汩汩流出,那人仍面不改色,刘御史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道:“你你……你快放开我……”
宣承弈骤然掐住他脖子向上一提,眼中嗜杀之色如弦上之箭。
“裴冽,是心向大禹的兵马元帅,殿下,是有监国之责的永昭长公主,公主要夺回为国牺牲的将军尸首,在你眼里是为一己私情?我问你,你与裴将军之间无私情,难道你不想救他吗?”
“不不不是!”
“家国大事,你以私情裹挟,今日殿下若下令出兵,你回京会如何上书?上书殿下为一己私情弃家国大义于不顾?上位者为保全战死疆场的将军最后一丝体面,需要有私情夹在中间,你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在侮辱谁?”
宣承弈一连三问,每一句之后刘御史都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又近了几分,就在他以为宣承弈要割破他喉管的时候,前方一直没有出声的姬珧忽然开口。
“十九。”
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宣承弈手上一顿,却觉得心如火焚,她背对着众人,铁甲下身躯略显单薄,在冷风呼啸中摇摇欲坠,但她挺直脊背,未弯分毫。
就算来到营地的御史们目的再不纯粹,但有一句话他们说的是对的,谁都可以不冷静,她不可以,谁都可以不顾大局,她不可以,她做过那么多抉择,每一个都是为了大禹考虑,这里谁都能倒下,就她不能。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些大禹臣子诛心之言是为大禹更多,还是只为了今后能拿住她姬珧的把柄,才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她一直在想,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放开他。”姬珧转过身,看着宣承弈,一声命令之后,宣承弈没有动,她便又说一遍:“放开他。”
宣承弈看了她良久,忽然松开手,没了束缚的刘御史大口呼吸空气,赶紧逃离了他的桎梏,旁边的人忙去上前扶住他,有人叫来军医为他医治,姬珧没往那边看,只是走向最后面的盛佑林,轻声一问:“太傅大人觉得如何?”
盛佑林那一刻恨不得钻进土壤中,有一种无地自容的耻辱感涌遍全身,即便他与其他御史目的不同,可到底殊途同归,他不会说诛心之言,只会告诉她应该走什么样的路。
“请殿下,以当前局势为重。”盛佑林深深躬下身,朝姬珧行了大礼。
所有人都看着她,除了远在天边的姬恕,如今唯一能下令号动三军的只有她姬珧一人。
谁都知道她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就该一直这样冷静下去,抛却人情与私念,也抛却人性。
短暂的平静过后,她声音既出:“全军听令!”
“抓住淮南王之前,谁都不可轻举妄动。”
“魏县,”她顿了一下,尾音有些虚浮,随着吸气声消散在风中,她叹息一声,良久后,接着道,“魏县,由宁州总兵视情况自行决定。”
十八要说什么,被小七狠狠拉住,愤而扭头的一瞬间,他看到小七冲他摇头,眼中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别动。”
“都散去吧,都养精蓄锐,夜里还要突袭。”姬珧满身疲惫,围在营帐周围的人互相看看,最终听命退下。
姬珧只是旁若无人地往里走,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她却仍旧挺直脊背,宣承弈为她掀开帐帘,她弯身而入,一切如常。
他随她进去,看到姬珧在帐中站住,帐帘放下,她肩膀微塌。
无人在了,她耳边又响起那句话。
其余人,全部战死,包括主帅裴冽……
“姬珧!”
身后有人唤她,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姬珧只是觉得有些迷茫,她攥着手中的青琅环,缓缓放到心口上,腿上渐渐失去知觉,她跪坐在地,有一股腥甜之气抵在喉咙上,呼吸困难,像置身湖底。
“姬珧!姬珧!”
有人抱住她,在她耳边呼唤,她捂着唇不住作呕,全身麻木,直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她才张开惊惶的眸子抬头去看那人,泰而不崩的高山也有不堪一击的时候。
她说:“我怎么哭不出来?”
宣承弈单膝跪地,揽着她的肩膀,看她惶然无措的眼神,心中一疼,他将她拥入怀中,不停地顺着她后背,低声安抚:“不是你的错……”
姬珧喃喃:“我怎么哭不出来?”
宣承弈呼吸一哽,将她抱得更紧:“不是你的错……”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身体里流的血都是冷的?”姬珧蹭了蹭唇角的鲜血,靠在他怀里,她闭着眼,轻轻理顺呼吸。
“他们在逼你,”宣承弈一边说着,一边顺着她的头发,“等战事结束,总要一个个清算。”
还好有一个人懂她。
姬珧“嗯”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不待她说出下一句话,人已经睡了过去,宣承弈低头看了看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他拦腰将她抱起,走到床榻边上,把人轻轻放下。
她唇角还有血迹,宣承弈为她拭去,眼中满是心疼和不舍。
可他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转身走出大帐。
姬珧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睁开眼居然看到玉无阶坐在她床边,大帐中烧着炭火,驱散心中阴寒,玉无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醒来,眼中微微错愕,随即神色闪躲地看着别处,手指微蜷。
“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沅州吗?”
玉无阶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姬珧一怔:“什么?”
“昨夜大军成功攻破防线,淮南王被活捉了,此时正关在营中。”
姬珧面色一喜,掀开被子便要下榻,却被玉无阶牢牢按住。
她抬头,二人四目相对,玉无阶目露犹豫,眉头轻轻蹙起,在姬珧开口问询之前,先她一步道:“还有……”
“你有孕了。”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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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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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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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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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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