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珧摆动长袖坐到案边,轻点下巴,垂着眼道:“喏,是积室山的不知愁,今日我不跟你抢,坐过来吧。”
裴冽随意在长案上瞭了几眼,喃喃道:“还真是饯行酒啊……”
他坐下,单腿一屈,斜斜地半侧着身子看向姬珧,眼中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温情,却企图用散漫的态度掩饰。
“突然这么用心,容易让人多想……你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姬珧正给他添完筷子,拿着酒杯的手刚放到他面前,听他这么说,立刻把手收回来:“不愿意喝就算了。”
“唉?都放到这儿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裴冽赶紧抓住她的手,连杯子一起扣在桌案上,仓惶下力道没控制好,姬珧被他拽得向前一扑,另一只手急忙扶在案边,这才稳住了身形。
姬珧抬头瞪了他一眼。
裴冽与之对视片刻,突然将手拿开,对着她举起来,示意自己不再碰她了,嘴硬道:“这可不是我的错。”
姬珧白他一眼,低头去拿酒壶,要将酒给他满上,一边撩着袖口一边道:“你就当也是为我践行的,等你带兵上前线之后,我也要去颍川打淮南王,咱们两个一个东一个南,看是谁先平定乱象。”
说罢,她抬头看他,眼波流转:“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我已经很久没跟你打赌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
这话听着真耳熟,裴冽好像一下就回到了当年的积室山。那时,他跟姬珧天天打赌较劲,虽然各有输赢,奈何公主财力雄厚,最后差点输得他倾家荡产,要不是他家底还算殷实,他连回云城的盘缠都得跟人借。
想得有些远了,他把思绪拽回来。
“别最后一个赌,寓意不好,”他跟姬珧碰了一盅,仰头一饮,甘冽的不知愁入口,醇香侵入心肺,他咽下去,又抬起头,“你怎么也要去前线?守在沅州多好,这里安全。”
姬珧自己倒了一杯,眼皮一掀,似是对他这句话有些不满:“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再这样僵持下去,大禹都要被三王叔拖垮了。”
裴冽打了下响指:“对,我猜他就是这个意思,先用淮州牵动咱们一部分兵力,给烈火罗国机会,拖得越久,对他们越好,咱们就越危险。”
说到这又停下,低着眉夹菜,漫不经心道:“换个人去不行吗。”
他这句话声音很轻,轻到姬珧没听太清楚,以为自己是幻听,疑惑的眼神睇过来,她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你那边最危险?”
裴冽不置可否,给自己倒满一杯酒,连着她的也给倒上,却是半杯,用寻常的语气说道:“战场无情,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姬珧打断他的话,笃定道:“这次不一样。”
挺括背影一怔,无边寂静,裴冽这次端正了神色看她,点漆黑眸中蕴藏深邃,像是要把人看透。
姬珧却抬手抚了抚眉心,脸上闪过一抹烦躁,就好似从一开始就隐藏好的情绪逐渐开始奔溃,那种无所遁形的烦躁感萦绕全身。
裴冽手一顿,又把酒给她满上了,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了,生气了?我让你喝还不行,都给你。”
姬珧把着杯壁,指尖微微泛青,她吞下一口气,将心底烧着的郁火平复,眼底却感慨万千:“我知道,站在公主的位置上,你非去不可,但我又常常想着,或许我们之间不只该是这样的相处方式,起码不要每次送别你,都是出征。”
她以前从不这样,哪怕真的担忧害怕,也不会表露出分毫,如果真逼得她都卸下伪装了,说明此去的确凶险。
裴冽脸色微微触动,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低声笑了笑:“以前嘛,或许没什么胜算,但现在云翼军全都配备了火器,实力也比原来强劲不少。你为了让我能有条件跟烈火罗硬碰硬,几日都没合眼,我若还不让他们吃吃败仗,怎么好意思回来面见殿下?”
姬珧平日里都爱跟他拌嘴,今天却兴致全无,她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怎么不好意思,上阵拼杀的是你,是每一个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将士。我就算去了颍川,也不过是坐在后方大军里等着胜利的消息,但你们不同,只要你们活着,大禹就有机会。”
“你的作用是稳定军心,跟我们可不一样。”裴冽夹了块肉放嘴里,啧啧称赞,多年战场杀伐,让他多了几分军人血性,大快朵颐是常事,只是因为姬珧在这,他才端着世家贵子的架子。
“而且,不是只要我们活着,大禹就有机会,而是只要大禹还有人活着,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姬珧深深地品了品他这句话,半晌后点了点头,裴冽放下竹筷,岔开话题:“还赌吗?”
姬珧收起神思,重新挂上张扬的笑:“赌,怎么不赌。”
裴冽看她眼底晕光,水色潋滟,身体某处像是被攫了一下似的,思绪忽地顿住,但他很快就扬起笑脸,大大方方地点着下巴:“赌什么?”
姬珧跟他碰杯,将这杯满满当当的酒又干了,她喝完之后擦了擦嘴角,脸上却露出纠结的神色:“可我还没想好赌注是什么。”
“你什么都敢赌上?”裴冽嘴边挂着玩味的笑意,眼中还有试探,姬珧听出他在挑衅,扬了扬眉:“什么都敢。”
裴冽转着酒杯,灿若星辰的眼眸紧紧盯着杯沿,他不知在想着什么,但很快就抬起头看着对方:“若我能把烈火罗族人都赶出大禹,血洗前耻,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姬珧脱口而出:“什么事?”
裴冽张口欲说,姬珧屏气凝神,将耳朵微微偏过去,身子也前移,结果等了半晌,裴冽展颜一笑,对她道:
“先保密”。
气得姬珧想把桌子掀了。
裴冽心情大好,一边看着姬珧无能狂怒的样子一边放声大笑,姬珧独自喝闷酒,没看到那人在笑声停止的时候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两人月下对饮,都没节制,酒坛子一个接一个空了,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亭中的风渐渐凉了,裴冽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支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还是那个姿势,只不过换了挑腿屈着,手肘搭在膝头上,脸上已有醉意,眼底的红将他冷毅锋利的五官染上一层淡淡的柔色。姬珧趴在桌子上,露出一张魅而不狷的脸,媚眼如丝,她看着裴冽,声音像是没有着落,絮絮说着
“裴冽,你当年,为什么突然就要回云城?我记得,你曾跟我抱怨说裴家人不识英雄,都是睁着眼的瞎子,你说你不想回去。我让你去京城,做我的大将军……”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酒杯,手却在空处抓了抓,什么都没拿到。
裴冽的眼忽然柔和了,他把杯子放到她胡乱抓空气的手上,无奈道:“我去京城,京城那种地方,如何做你的大将军?”
大将军平定四方,注定要死守在战场上。
被困在京城中,不是大将军,就是一介武夫罢了。
姬珧忽然直起身子,手重重一拍,伸手指着裴冽:“你”
裴冽等着她说,她“你”了三四声,“唉”了一下摸摸脑袋:“我要说什么来着……”
“你是不是喝醉了?”裴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姬珧眉头一皱,嫌他的手招人烦,抬手要挥开,摆弄两下却是徒劳。
裴冽笑了笑,忽然来了兴致,向前一探身子,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多年了喝醉酒还这样?”
他轻轻掐着她肉肉摇了摇,姬珧猛然睁大了眼睛,像是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激动地呵斥他:“无耻之徒!放开本宫!”
“无耻之徒!”
“放开!”
“本宫!”
“……”
“你掐我干什么?”姬珧发了两声火,忽然一脸茫然地看着裴冽,好像刚才的事全没发生过一样。
一阵秋风涌入,吹动了她的发梢,额前碎发遮挡了眼睛,她下意识闭上眼。
那样子,颇有种愿君采撷的意思。
裴冽眸光暗了暗,像是有什么要冲破牢笼,他心随意动,将手松开,改为轻抬她的下巴,须臾,他看着她,认真道:“姬珧,如果我先把烈火罗赶出大禹,你就答应嫁我为妻,好不好?”
他慢慢压下身子,湿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香醇烈酒醉人心扉。
“这样大的赌注,你敢不敢?”
姬珧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脸,微不可见地向后一缩,她眨动双眼,脑中乱蹿的酒虫全都消失了,她也不知自己醉没醉,但她确实听到了那句话。
舌尖像是缠绕了什么东西,又苦又麻又酸,涩得她心头难受。她知道自己不算个好人,多情就算作辜负,那样认真又深情的眼凝视她,等待她的答案,可她却不想敷衍了这样一个人。
那是裴冽,对她从来都真实的裴冽。
耳边的声音都消失,那一刻比任何时候都万籁俱寂。
裴冽忽然低下头闷笑一声,低头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表情都藏在阴影里,什么都已了然。
爱意是装不出来的,歉意也隐藏不了。
姬珧也不知他是失望还是释怀,张口欲说什么,她却看到他支着身子起来,然后绕过长案走到她面前,弯腰俯下身来,张开臂膀,将姬珧窝成一小团整个抱了起来。
身子一下子腾空,姬珧下意识去搂他脖子,惊怒地看着他:“裴冽,你做什么?”
裴冽星眸暗沉,醉意好像更深了,身子却没一丝摇晃,他似是故意一般,弯着唇笑,一步一步踏出湖心亭。
“天色已晚,公主醉了,得回去休息。”
身上的披帛向下滑,姬珧眼疾手快捞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嘟嘟囔囔地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裴冽低头看她一眼,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好像他能把她活吃了似的,心里某处刺痛了一下,他却更大胆,作势要将她扔出去,还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吓唬她。
姬珧闭着眼惊叫,不禁抱得更紧了,裴冽得逞大笑,又收回动作,大跨步地送她回寝居。
终于到了屋里,裴冽将她放下来,明明吹了一路的冷风,姬珧却觉得耳根发热,脸上热意滚滚,她用手背抵了抵脸颊,赶裴冽:“你还不走?”
姬珧的寝居里放置了许多兰花,各种品种都有,裴冽放下姬珧之后就被幽兰吸引,一只手背过去,一只手抚着花瓣,小心翼翼地道:“这些花要是在南漠也能活就好了。”
姬珧背影投在四君子绣纹的连屏上,默然不语,想他在漫天黄沙戈壁大漠上戍边,实在难得这样恬静的日子,可惜明日就要走了,前路凶险,就是一晌贪欢,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裴冽手指拈着兰花,忽然问:“你刚才,到底醉没醉?”
姬珧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被问地一怔,屋里只点了两三盏灯,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中间最亮的灯火如梦似幻,片刻修来的宁静让人沉溺,裴冽吸了口气,手指一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松开那一口气的同时,他出声,冷静自持:“殿下歇息吧,臣告退。”
他躬身向她一揖,快到姬珧没看清他表情,裴冽不等她说话,利落转身,毫不迟疑地往门口走。
可到即将踏出门槛的前一秒,他却突然停住,挺傲的脊背根骨林立,那是谁都打不折震不碎的铁骨,但铁骨也有柔情的时候,也有自己此生唯一不敢放下的执念。
姬珧看到他倏然转身,将所有理智道德都抛却,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过来,然后在她惊诧仓惶的眼神下,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热唇相贴,一触碰就不可收拾。
脑袋轰地一声,那根紧绷的弦勃然断裂。姬珧回过神来,想要挣脱他,他却用更大的力气将她挡在屏风前。
那一吻耗尽了毕生勇气,亦是他与她此生最近最近的距离,他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放肆的时候,用他笨拙生涩的热情让她慢慢卸下防备。
比起从不求回报的付出,只有这一个小小的瞬间在肆无忌惮地索取。
直到呼吸分离,彼此仍在交织的喘息互相喷薄在脸上,裴冽的眉轻轻地皱了皱,他抬手碰了碰她红肿的唇,眸中闪过一抹愧疚,气音沉沉:“对不起,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姬珧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有些事,终究永远都无法说开,说了便是伤人。
裴冽这人,一生桀骜不驯,但把所有臣服与忠诚都交给她了,这是他的承诺,他说他今后再也不会了,像是预示着什么。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她是在刀光剑影中醒来,睁眼时,听到鸟鸣阵阵,日光照进来,她却害怕自己误了时辰,没能赶去城门送别,惊慌失措地踩着鞋子,穿着一件雪白里衣就出去了。
亭中草木葳蕤,却空无一人,姬珧有些心慌,唤了几声人来,却没人回应。
就在她焦急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嗓音将她的思绪打乱。
“你不穿鞋,在这里干什么?”
姬珧睁大了眼,猛地转身,眸中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眼前的人,竟然是宣承弈。
宣承弈戴着斗笠,一身重露,像是赶了夜路回来的模样,她震惊褪去,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脚底冰凉,叠在一起,宣承弈朝她走过来,将身上的衣服自然地披在她肩头上。
目光从她眼睛上往下移,忽然蹙起。
姬珧的心也跟着提起。
“你的嘴怎么了?”Χiυmъ.cοΜ
姬珧端着脸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突然说:“外面怎么这么冷?”
宣承弈听着她没头没脑的问话,一道人影忽然从拱门那处走过来,来人穿着一身铁甲,红缨长、枪被他握在手里,火红色的披风如霞。
宣承弈向前一步,将姬珧轻轻揽在怀里,眼皮轻抬,就这样与裴冽四目相对。
他抱着她肩膀,轻声问:“还冷吗?”
姬珧怔怔道:“不冷了。”
“怎么这么着急就跑出来,有急事要处理吗?”
姬珧有些心虚,底气没那么足,想了想还是认真道:“我还怕错过了去送裴冽,他今日就要走了。”
宣承弈轻“嗯”一声,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放心吧,他还没有走,你也不要担心,他是大禹第一战神,所向披靡的云城少帅,没人能打败他的。”
姬珧回抱着他宽厚的臂膀,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进几分,在他怀里说道:“我知道了,你说得对,没人能打败他。”
裴冽从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那应该是很亲密很亲密的话,只能在耳边悄悄说。
宣承弈松开姬珧,跟她道:“先回去把鞋子穿上吧,我让侍女服侍你梳洗。”
“好。”姬珧行过他匆匆进了里面,从始至终没发现裴冽就在她身后。
人走了,宣承弈换了另一副表情,眸中淡漠冷然,眉头紧锁,裴冽先是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脚向他走过去,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落了下乘。
裴冽竖起长缨,底部“铛”地一声敲在地上,他看着宣承弈,开口要说话,宣承弈冷声打断:“别碰她。”
裴冽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吗?我跟她十几年的交情,今日却是第一次看到,她在男人怀里像小猫一样。”
宣承弈眉心一跳,裴冽已经越过他走了过去。
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宣承弈听见他用很小的声音对他说:“照顾好她。”
转过身时,裴冽已经不见踪影。
沅州城外送别云翼大军,姬珧好像又看到了江东时的场景,裴冽坐在马上,看了看姬珧身边的宣承弈,这次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犒赏三军之后,大军即将上路,裴冽身骑白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姬珧,笑着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我的事?”
姬珧心里一紧,下意识看了看宣承弈,发现他并无多想,才回头,眼中透露出迷茫:“什么事?”
裴冽这次笑开了,眉眼却温柔起来。
“你说,总有让我解甲归田的那一天。”
姬珧心中触动,面上从容:“那你得活着啊。”
裴冽勒紧缰绳,想要调转马头,却忽然顿住,他半侧着身,对姬珧道:“人你送也送了,就回去吧,上次你看我背影,这次我看你背影。”
姬珧想说什么,刚张口却看到裴冽温存的眼神,她想,她也没什么可以回应他的心意,便答应他一次,顺了他的意吧。
想着,她淡淡点头,回身示意出城相送的官员全都离开,自己也向前走。
裴冽看着她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
姬珧听着耳边的风声,像是卷过来一声呼唤,呼唤她的名字,她惊疑中转身,满脸诧异地看着裴冽,问:“你叫我做什么?”
裴冽莫名:“我没叫你啊!”
姬珧狐疑,对他道:“你启程吧。”
裴冽点头,看着姬珧越来越远,城门关闭的那一刻,他骤然回神,所有的缱绻深情都随着那扇门而去了,今后只是纵横沙场的小将军。
他坚定内心,对身边的副将道: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磨人,码了好久才码出来。久等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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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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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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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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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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