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四海谣>第 113 章 追踪
  见到有光,李海生下意识停了脚步,下一刻就被狠推了一把,“继续走!”

  他像一路行来那般机械地迈步,从石碑旁走入学院。

  李海生曾经也来过故洲学院,但那时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的小孙女还小,在这里上学,他不放心,每天都要亲自将孙女送到门口,等放学了再接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感觉作祟,眼前的故洲学院与那时相差甚远,一草一木仿佛都带着令人心惊的森寒。wWW.ΧìǔΜЬ.CǒΜ

  待走入院中,李海生脚下不停,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不大的院子里,此刻站满了人。外围一圈人影憧憧,全部是佩剑着甲的兵士打扮,道道身影像竖立的利剑。其中有不少人手举火把,摇曳的火光将人影在地上拖长,映出一张张冷肃的面孔。

  兵士们全都冷面铁甲,面无表情,不似活人。让李海生想起了以前用来唬孙女的鬼魅传说,打了个寒战。

  这些人,该不会是海里死去的士兵复活吧?

  外围站岗的兵士见他们走近,训练有素地让开一条道。李海生暗自张望着,忽与其中一人目光对上,被对方眼里的冷然惊得心中狠狠一跳,连忙垂下眼。

  穿过外围兵士后李海生才发现,在院落中间,一群人正挤挤挨挨地蹲在一处,男女老少都有,人头攒动。这些人对他来说全是左邻右舍的熟面孔,此时都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面上惊惶不定。

  他讶异地看着满院人,心里暗自一估计,不禁心惊。这么多人,怕是将整个故洲群岛的人都聚在这里了!

  这些人要干什么?

  四周兵士虎视眈眈,院中几百人挤在一起,慌乱与恐惧写在人们脸上,却没人敢乱跑或高声叫喊。只有不知哪家的孩子扯着嗓子惊惧地放声大哭,声音高昂,凄厉刺耳。

  背后的人在李海生背后用力一推,呵道:“蹲下!”

  李海生依言蹲下,挨在人群边缘。持剑的兵士完成了押送任务,转身走开,他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不过也只是一个背影,与院里的兵士一样,个头高大,身着铁衣。腰侧的剑鞘空着,长剑被他回手一勾,铿一声合剑入鞘。

  李海生终于稍稍安定一些,抬头环顾。

  古旧的楼宇下,身着铁甲的兵士鬼影般来回走动,甲衣映着火光,将不大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院门口他进来的地方,兵士合拢后忽又重新分开,从中间走入一行人。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高个宽肩,气宇轩昂,脚下生风地走到院落中央,垂眸扫了地上众人一眼后就移开目光。李海生位置靠前,可以听到男人问旁边的兵士道:“都在这里了?”

  李海生的视线也在那人身上一触即走,被他身后跟进来的几个人吸引。原因无它,满院子包括中年人在内,全部身着甲衣,只有那几人是锦衣绸缎,格外醒目。尤其是其中一人,一身白衣翩跹,在夜色中飘然而过。

  兵士低头,恭敬道:“是。”

  男人道:“确定没有遗漏?”

  兵士:“属下已经带人搜查了三遍,确定岛上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男人点点头,看向底下众人,面上表情晦暗难明。

  岛上居民顿时更加安静,妇人死死捂住怀中孩子的嘴,唯恐其发出什么声音引来关注。

  男人再度开口,声音洪亮,在每个人的耳边震响。

  “诸位乡亲,深夜叨扰,深感抱歉。其中原因,还望诸位能听容某细说。”

  无人说话。李海生在心中暗道,你这不是也没给我们不听的机会吗。

  男人继续道:“就在四天前,有人袭击了南渊陆先锋岛屿魁云,同时纵海兽侵袭周遭浮城,造成的死伤有百余之数。其□□商会会长苏文及其家人惨死府中,被发现时尸首全部裂解为数块,遍布贯穿伤痕,死状及其惨烈。作案人手法之残忍,世所罕见。”

  他顿了顿,俯视着众人,像是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岛上居民俱是渔捕为生的渔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面上惊惶中又带上了几分骇然,各自面面相觑。

  男人声音沉郁:“而我们得到消息,作案人现在的藏匿之处,正是诸位容身的西洄群岛!”

  底下顿时人头攒动,人们纷纷转头查看身边的人是否是自己熟识的。终于,一个青年鼓足勇气冲他喊道:“那你们去抓他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大家都抓来?”

  听到这个声音,李海生心中一跳。

  是他的孙女婿孙励!

  这混小子,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见有人带头,人群中附和声一时四起。

  “对啊,抓我们干什么?我们又没有杀人。”

  “像对待犯人一样对我们,你们什么意思啊!”

  男人没动,旁边的兵士上前一步,一把拔.出了腰间佩剑,呵斥道:“都安静!”

  白晃晃的剑刃在火把下映出一片寒光,底下立刻收了声,恢复寂静。

  男人这才道:“大家稍安勿躁。苏文先生尸骨未寒,他的家人都还在南渊焦急地等待着,我们和大家一样,都想尽快将此人捉拿归案,还罹难者一个公道,也还西洄一片安宁。奈何此人灵力高强,隐匿岛上,我们一时还捉他不出,只好将诸位都请来此处,一是为了使追捕进展顺利,二来也是对诸位安全的保护。”

  李海生心中纳罕,呼来喝去,持剑押送,这算什么保护?

  “据我们所知,此人在岛上生活日久,化名鲁格。现在,若有人能够提供有关他的任何线索,配合调查,都是我们的功臣,我们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下面晃动的人头霎时静止,一眼看去仿佛凝固。

  李海生瞪大了双眼。

  鲁格老师?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可不行!谁要抓鲁格,他第一个不同意!

  第二反应才是,鲁格杀人了?为什么?

  一片安静。

  男人等了片刻,见无人搭话,他重重叹了口气,道:“乡亲们,你们可要想好,这杀人理当是要偿命的罪过,若有人包庇,就是同伙,与此人同罪。”

  他低眸,环视众人一圈,接着道:“再者,此人性格疯癫,喜怒无常,现在他对苏文苏先生说杀就杀,明日他就能杀了诸位图个乐趣。你们为这种人惹上杀身之祸,实在犯不着啊!”

  呸!说抓人就抓人,我看你们才疯癫!

  李海生低着头,在心中反驳。

  岛上居民只要长到了说话记事的年纪,就没有不认识鲁格的。年轻些的全在故洲学院修习过,或多或少见过这位沉默寡言的院长。至于年长的老人,有不少连屋子待船都是鲁格帮忙置办的,剩下的大部分都在战后吃不上饭的年月里受过他的接济。此刻大家也就是受对面兵士的威胁,否则火气旺些的,早爬起来用拳头跟这男人理论了。

  男人说完,极具压迫感的威严目光锁定下方人群,等着人们回话。

  等了半晌,人们动作一致地低着头,全部只留给他一块黑压压的头皮。

  男人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沉了声音问道:“有人知道鲁格现在在何处吗?”

  没人说话。

  男人抚了抚腰间佩剑,突然拔高声音道:“说话!”

  极致的寂静中,他这炸雷般的一嗓子惊到了不少居民,其中就有那位抱孩子的妇人,将她吓得浑身一抖。

  这一抖不要紧,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童顿时像被触到了开关,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尖厉的哭声瞬间刺破院落中的宁静。

  妇人吓得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去捂孩子的嘴,但院中男人的目光已经投了过去。

  他看着妇人的方向,不带什么感情地宣判:“这位夫人,不如就从你开始吧。关于鲁格,你都知道些什么?”

  说着,他偏头冲身边几人轻点。几人会意,以当头白衣人为首,各自散开,金色的亮芒从他们手中蔓延而出,在地面上缠绕、汇集。

  少顷,一个巨大的阵法落成,印在地面上。亮眼的金芒代替了火把的光,李海生面前一片金灿灿,亮得晃眼。

  他对术法一窍不通,但也曾目睹过鲁格和老李家的丫头使阵,还从未见过这么大规模的阵法,心里不由发慌。他挪动两步想躲开金芒笼罩,却发现整个院落都已经被阵法覆盖了。

  他们要干什么?

  男人重又看着妇人,面上恢复了一开始那种运筹帷幄的耐心。

  妇人双臂紧紧抱着孩子,声音颤抖着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男人笑了笑,仿佛很享受她的恐惧,“夫人,我想我刚才说过了,包庇与杀人同罪。”

  他身边的兵士持剑上前,向那妇人一步步走去。

  妇人看着逐渐接近的剑刃,抱着孩子一寸寸向后膝行,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被恐惧扭曲了,嘴唇发颤,说不出来话,只剩下拼命地摇头。

  李海生看着她,忽然心一热,站了起来。

  兵士停下脚步,男人转头,脸上的笑容扩大一些,“这位老伯,你有什么线索吗?”

  李海生负荷过重的膝盖针刺般痛,他深吸口气,抬头直视着男人道:“我们都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鲁格老师了,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如果真如你所说,他真的杀了人,又怎么还会回岛上,等着被你们抓?”

  男人的目光冷沉下来,嘴角却微勾,要笑不笑地看着李海生,看得李海生毛骨悚然,垂下了眼。

  下一刻,他腿上蓦地剧痛,原本就受损的膝盖无力支撑,跪了下去。疼痛不减,仿佛有人拿着筷子粗细的针猛戳他膝盖骨,李海生额上的冷汗瞬间淌下来,倒在地上抱住腿。

  一名兵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侧,冲他的膝盖猛踹了一脚。看他倒下,兵士向前一步,抬脚将李海生的膝盖,连同他抱着膝盖的双手一起重重踩在脚下。

  这一脚仿佛有千钧之重,李海生只听腿上吱嘎一声脆响,随即骨头仿佛开裂般此股锥心的痛。他的嘴来不及合上,一声变了调的惨叫从牙关中冲出来。

  院落外围设阵的术师群中,一个面貌年轻的青年皱皱眉,面上的淡漠神态化开。他捏着手诀的双手轻动,似乎想动作。

  站在他旁边的白衣术师头也不回,缓声道:“容枕,凝神。”

  青年愣住,即将抬起的脚步定在原地。

  人群中一片骚动,一个挺着肚子的女子立了起来,疾声叫道:“爷爷!”

  男人不为所动,垂眼看着地上挣扎不得的老人,轻叹一声,道:“动手吧。”

  铿一声霜刃出鞘,兵士执剑,脚上发力踩定了李海生,动作狠辣地向他脖颈刺去。

  “住手!”

  一人忽扑了过来,双手猛然别住兵士执剑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反扭,将剑尖扭开。

  李海生抬头,被疼痛模糊的双眼里,落入了一个劲瘦高挑的脊背。

  孙励扭头看着男人,怒道:“说了我们不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就你们还想抓鲁格老师,做梦吧!”

  男人看着他,神情丝毫不恼,依旧是只看一眼后便移开。他抬起一手,动作随意地挥下去。

  后面立着的四五个兵士立刻出列上前,围住了孙励。

  泛着寒光的甲胄挡在李海生与孙励之间,挡住了李海生惊惧绝望的目光。他挣扎着抬起身子,伸手就去抓近处兵士的袍角,“不……不不不,他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

  兵士岿然不动。

  李海生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失去了声音,眼前光影晃动,甲衣充斥着他的视野,摇动、扭曲、模糊不清。他双手不断在铁甲上拍打着,嘴里叫着孙励的名字,耳中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兵士围拢上来似乎只有一瞬,又似乎半晌光景,李海生的手再一次挥出去,扑了个空。

  耳边的沉寂如潮水退去,第一个涌进来的,是他最最疼爱的小孙女凄厉的嚎哭。

  眼前兵士退了开去,漏出一张染着鲜血与污泥的脸,其上一双圆睁的眼睛死死瞪着,狰狞、毫无生机。

  青年的死尸横在李海生对面,鲜血还在从他颈间汩汩往外冒,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汇成一滩血泊,不断扩大,漫过了老人的指尖。

  男人看了看地上的尸骸,目光移动,锁定在伏地恸哭的孕妇身上。

  “下一个,就到你吧。夫人,知道鲁格在哪里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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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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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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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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