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茛:“那你还去?”
伊洛斯奇怪的反问回去:“这跟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洛茛哑口无言。
鲛人与人类思考方式毕竟不同,洛茛想的是避免让洛伊斯在同类与爱人之间左右为难,而洛伊斯希望跟洛茛待在一处,并没有让此事与其它考量产生过多联系,也不觉得其间有什么矛盾。
是啊,太不同了。
秦在于心绪起伏不定,双手用力按着鬓角。
……所以他们为什么会有腿呢?!
……她终于明白,故洲与舒伦学院里,被撕毁的书上所缺失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了,不只是落阳峡海桥事件的隐秘,更多的,是鲛人上岸的密辛!
试想,如果人们知道了有鲛人混迹于人群之间,行走坐卧都与他们一般无二,会是什么反应?当他们得知身边的知交、同窗、同僚乃至家人,实则都有可能非我族类,杀他们只用不到一成功力,又会作何感想?
文迩温润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前人有前人的考虑,虽对学术不尊,但对于……却是必须。”
紧接着是一道属于老鲛干涩阴冷的声音,苍老森寒,“你会永远背负它活着……”
秦在于摇摇头,脑海中浮现了一双与洛伊斯同样碧蓝纯粹的眼睛,凝视着她,瞳色在她眼前缓缓转深,最终变为同她一样的乌黑,两份属于不同人的熟悉感逐渐重合,并而唯一。
俄而天旋地转,她脚下虚浮,像是被大地甩飞了出去。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秦在于猛然回神,发觉周遭幻境不知何时又切换了,雅致的庭院已然消失不见,而她也不是在震惊中产生了幻觉,而是真的被甩到了半空中!
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一物,身体悬空一荡,在空中荡过半圈,止住了下坠趋势。
抬头一看,被她攥在手里的是段缆绳,拴在一艘大船的船舷外。这船极大,前后看不见头尾,股股灵流顺船身上的阵法灵纹奔腾流转,驱动它向前猛冲。
秦在于拽着缆绳,脚一蹬船身的木板往上,眼见即将攀上船舷时,整艘船忽然紧急转向,灵流汹涌澎湃,几乎将大船整个裹挟。船只向一侧大幅倾斜,在海上划过一个急险的弧度,带起大股风旋从船翼两侧猛烈刮过。
秦在于差点被船这一转直接甩出去,忙抓紧了手中缆绳,停下动作。
一转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次,偌大的巨船在海上沿“之”字形狂舞,浪声涛涛,船只在轰鸣声中破开海水向前。
秦在于在狂风巨浪中死死抓住缆绳,隐约听到几声满含惊恐的叫喊从头顶传来。
“……来了!又来了!”
“它们在前面!快让开!”
“后面的也追上来了!”
“那边……转舵!舵手转舵啊!!”
她当机立断攥紧缆绳,下一刻,船身再度倾斜,她所在的一侧猛地下沉,巨大的船板当面压下,飞溅的白浪击打在她身上,狂风扑面,让她有种下一刻脚底就会踩到水面的悚然。
船行海上,涛声震耳欲聋。突然,不远处爆发出一声炸响,动静极大,一瞬间压过了船底水声的轰响。随之而来的是四起的惊呼惨嚎。
她循声望去,四周光线却非常黯淡,只能看到溅起的海水形成了一道细密的水帘,如同茫茫海雾,三尺之外便视物不清。
巨船的转向终于到了末尾,船身打直,秦在于趁此机会,猛一踹下方木板,腾身而起,一鼓作气越过了船舷,稳稳落地。
抬头一眼扫过,她心中便大概有了数。
以这艘船只的大小,显然是运送货物的货轮。此时,庞大货轮的甲板上正一片混乱,船只颠簸不已,地面上积着不少水,用以固定的缆绳和木架在接连不断的撞击下扭曲变形,成堆货箱混乱的挤在一侧船舷边。身着麻布衣的船员狼狈奔走,几个指挥模样的人大声呵斥着,试图盖过周围轰鸣的水声。
……轰鸣的水声?
秦在于抬眸,目光直直越过船舷。
天穹低垂,浓稠的阴云层叠在海上,难辨日月。黑如墨染的积云中,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似一把利刃劈裂了苍穹,泻下道道灼人的白虹,将海面映亮一瞬。
只见周遭海上还有不少大小船只,有其它小型货轮,也有不少战船,均围拢在货轮周边,应该是战时的护卫船队。再远处,数道足可以十人合抱的水柱冲天而起,一直没入上空阴云,仿佛支撑天盖的地柱,将船队团团围住。水声啸空,水柱旋转带起的涡旋绞动着海水,翻起汹涌大浪,逐渐向摆荡如扁舟几叶的船队逼近。
即使形势紧急,船队仍保持着一定队形,训练有素地跟在货轮旁边,无数金芒自船上而起,在空中连成一道庞大的阵法,抵御水柱的冲击。金芒闪烁,苦苦支撑,随船队一起快速向一处缺口撞去。
但仅是这样还不够,秦在于目光一凝,注意到了货轮后方一艘已然损毁的船只。
船只已被海水吞没泰半,残存的船身上,一排半人高的炮口散着硝烟,表明了其战船的身份。炮口再往上,一道狰狞的巨大裂口纵贯整个船身,上窄下宽,呈弯刃状,像是被一道巨大的尖刃从下到上直接贯穿。裂口边有阵法保护的坚硬木板悉数开裂,露出参差断木。还有不少船员在行将沉没的残骸上苦苦呼救,泣血般的哀求声被狂风送来,给画面渲染上一层深重的惊悚肃杀。
那似乎,就是方才巨响传来的方向。
四周人无不动作慌乱,但倒也算乱中有序。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看那里!它过来了!”
喊声充满仿佛要吼出肺腑的惊惧,在人群中炸开一道惊雷,瞬间引燃了恐慌的引线。
喊声起的同一刻,秦在于心头也是一凛。
那艘战船残骸前黑沉的海上,赫然伸出三根黑色长矛,质如岩脊,中间那根足有三丈之长,两侧稍矮,全部超出了船舷高度,高高凌驾于众人眼前,正向着货轮疾驰而来。
船员们顿时惊慌失措,一窝蜂地跑去拉帆,还有不少直冲向另一侧船舷,似准备不管不顾跳海了。一队身着术师白袍的人逆着人流方向艰难地上前,一齐祭出金芒设阵。他们站位站得匆忙,阵法在长矛面前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看着摇摇欲坠。面对那海上奇诡的巨物,人们发自本能的恐惧登时压倒了一切。
尚有几个指挥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呵斥着让人们冷静下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挡不住即将失控的局面。
三根长矛带着三道长长的水纹,势不可挡地撞了上来。其上崎岖的凸起在船上人眼里清晰可见,即将与船舷相触时,忽又有一人越众而出,踩上船舷,白袍翻飞摇曳。在他面前,铺满半空的阵□□盘霎时展开,繁复的灵纹纵横,挡在了货轮前。
长矛撞上阵法,金光乍现,每一道纹路都像是烧灼起来一般,映亮了周遭大片海域。阵法成壁,阻住了长矛的撞击。
那长矛似是活物,全力的一击不成,迅速转了向,高度骤减,转瞬间便没入了海里消失不见。
——是只海兽。
波诡云谲的海上瞬间安静,轰鸣声暂歇,连通天的水柱都仿佛静止。
下一刻,船身巨震,白浪飞溅,货箱滚动,猛烈的撞击声不休。
秦在于飞身而起,沿着桅杆几步跃上杆头,避开左右横砸的货箱杂物。
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自船底传来,连着整座船身都颤动不休。船上所有人的心弦都绷紧了,随时要随着那摩擦声的加剧而绷断。
白袍术师岿然不动,双手结印立在船前,阵□□盘再度亮起,带着船身上镂刻着的阵法灵纹一起显现,莹莹光火布满了整座货轮。
终于,又是剧烈的“咚”一声撞响后,船底再没有了动静。
那白袍术师落回甲板,甫一落地便踉跄一步,旁边立马又过来一个术师扶住了他。
幸存的船员纷纷停下尖叫呻.吟,各自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没了威胁,都呆愣地停下了动作,一派茫然地挤在另一侧船舷边。
术师所在的位置周围空出一圈,一个穿着貂帽披风的人拨开人群,快步走上前,先看了看白袍术师的状况,见他没有大碍,这才转头,气势雄浑地冲四周呆站的人吼道:“都站着等死吗?!转舵、扬帆!术队跟上,全速开船!”
船员立马散开,秦在于也一跃而下,落到了空地中,转头一看,见那拦下长角海兽的术师模样熟悉,竟就是她的祖师爷舒伦。
舒伦显然已经力竭,刚才的护阵消耗了他不少精力,眼下只能勉强支撑着不倒下。他双目半阖,一张脸上除了白就是凝固的血迹,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双鬓濡湿,不知是冷汗还是海水。仔细看时,秦在于发现他腹部和肩侧的白袍下都隐隐透出殷红,似乎是先前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了。琇書網
貂帽男人驱散了船员,立刻又回到舒伦面前,“您怎么样?”
舒伦闭了闭眼,从强烈的眩晕中挣脱,缓缓摇头。
男人气质儒雅,神色严峻,强忍着不让底下的焦急显露在面上,沉郁之气却牢牢锁在他眉间。“都怪我太心急。航道争抢不易,我就想趁最近形势好转了些,把这批灵骨一次送到,谁知就被这帮畜生盯上了,还连累您一起身临险境!”
舒伦眉梢轻颤,似在忍受着剧痛,再次摇头道:“值此危机时刻,人人自危,苏先生却还愿意以低价向军队供应灵骨,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护卫运轮是在下职责,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
苏先生深吸口气,扶着舒伦的双手轻抖,“您受累!我全家老小都葬送在海里那帮牲畜手里,现在孑然一身,这人世能来也能去。您放心,只要我苏文还有一口气,我这里的灵骨供应就断不了!”
他猛地转头,冲船尾方向吼道:“还没好吗?!怎么还不走?”
他怒气冲天,四周船员皆颤颤巍巍地躲了开去,一个指挥从船尾跑来,声音扭曲,语调颤抖道:“老、老板,船……船舵坏了!”
“什么?!”苏文猛地拔高声音,刚想发火,蓦地想起方才船底的震动,怒道,“这帮狗娘养的畜生!去船舱里开一箱灵骨,催动阵法转向!”
指挥连声应是,忙不迭的走了。
秦在于正皱眉看着叫苏文的青年男人,发觉他竟也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旁边气息奄奄的舒伦忽然睁眼。
“不好!”
他竭力呼喊,却终究是气力不足,声音虚弱,只有离得近的几人听到了。下一瞬,紧邻着货轮的一艘稍小的舰艇忽然离海飞起,在浪尖悬空,又伴着刺耳的惊呼声下坠。
“喀拉——”
一道闪电劈开黑暗,惨淡的白光照彻,眼前景象在所有人眼中定格——
两头狰狞的巨兽将头顶探出海面,褶皱嶙峋的皮肤上,六根高耸的长牙直冲向天,将舰艇插穿其上长角自下而上贯穿整个艇身,尖角从甲板疮痍中伸出,反射着闪电的光亮。
“轰隆!”
雷声紧随而至,在天地间鼓荡。长角海兽昂首,黑硬的鳞片露出海面,将长逾十丈的舰艇如同玩具般串在角上抬起,画面充满了畸形的恐怖。
海兽猛一甩首,舰艇被甩了出去,当空四分五裂,残骸和着雷声先后入水,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海面上无力起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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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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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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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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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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