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阵脚步声响起,向着她的方向靠近。
“我没事,爷爷。”她顿了顿,装得若无其事问,“这里是哪儿?”
“唉,我也不知道呐。我们走到半途遇到一个一点儿不寻常的漩涡,一下就给卷了进来,应该是在水下什么地方吧。我还给你发了信号呐!等了不知多久突然又听见个什么东西掉了进来,还吓了我一跳。得亏你那衣服破了还是爷爷给你补的,一摸袖子就认出来是你。”
嗯?听着似乎不大对?
和着到最后真正奇怪的只有她身上突然消失的伤吗?
这一番有因有果有理有据,掉进黑黢黢的水下依旧头脑清醒,不愧是她身经百战的爷爷。倒是她一天声称天不怕地不怕,遇到此等意料之外居然连阴曹地府都扯出来。
秦老一段话说完,人已经到了她身边,复又坐下。
她也不再躺在地上伤春悲秋地装死,连忙一翻身站了起来,手里召出一团火焰照明,火光照亮了他们身处之地的面貌。
四周是破败不堪的楼宇,房梁折断四壁倒塌,灰扑扑的瓦片落得满地都是。大地开裂,下方的青石板如龟壳般布满裂纹,枯死的朽木倒垂在石板边。勉强还能看出这曾经是一座别有情致的小院。
透过不远处院墙上巨大的裂隙,还能看见隔壁的另一座院落,也是一样的破旧。
不止如此,更远处山峦起伏不平,还能隐隐看到上面建筑的影子。影影绰绰,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坟群。
再向上看……竟是厚重的海水!
这一处院落应是有什么阵法遗存,挡住了四面八方的海水,在海底硬生生辟出小一块天地。但看着上方泛着涟漪的汪洋,还是很难有什么安全感。从周围的漆黑程度就可以判断,这里已是深不可测的海底深处,一但这个阵法有什么闪失,他们就会在眨眼间以一种不甚体面的方式被拍死。
此时秦在于注意力回拢,饥饿感也涌了上来,根据饿感判断,她昏迷的时间恐怕不短。术师同常人一样每日需要进食,只不过忍饥挨饿的能力高出一截,而且有灵力加持,在久未进食的情况下照样能保持行动力。但那并不代表她不会饿。
这破旧的院落里就算有食物,吃了也定然只能逝世得更快一些。秦老行动间也有些气虚,想必进阵后就再没进食。她看了看爷爷,一阵心酸,通过转移注意力把那股饥饿感强行抛在脑后。
她捧着那团火在附近转了转,大概判断出被阵法笼罩的区域只有这么一座小院,左右六丈见方,上下二丈到顶。
不过,海底、院落、建筑群……那不就是中洲陆遗址吗?!
这个地方虽然在人们的口中神秘、诡异、不详、讳莫如深,但不愧是曾经的四海第一大岛、术师的圣地,几十年前的阵法,还经历了塌陷时一番难以想象的摧折,现下居然还在运转,当真不易。
惊叹归惊叹,出路还是要想的。
这个小院也就麻雀大小,她没一会儿就转完了,还在较平整的一角上看到了昏迷的孙励。据秦老说,这小伙子运气不太好,被卷下来时没来得及抓紧桅杆,头在船舷上狠磕了几下,直到现在还没清醒。
秦在于不自觉问:“那……”
话一出口,她马上反应过来,将“伊泽尔”三个字吞回去,接道:“……您还有看到什么别的人吗?”
“没有了,”秦老道,“你还有什么伙伴也来了吗?”
看来伊泽尔没有跟她一起,也不知是好是坏。
秦在于:“不是。上面现在挺乱的,我怕其中有人跟着下来,对我们不利。”
说罢,她正好将璐瑚集团的事挑重点讲给秦老,略去了她上岛遇险、下海又被追杀之类事。
秦老听她说完,眉头紧锁,深深叹口气道:“我早知璐瑚这几年里闹得凶,可就是不信那个邪,哪里料到他们邪成了这样!我也是一时昏了头,第一时间倒先向你个小丫头求救。我以为你会去找鲁大导师。”
说完语气一转,嘴里的批驳对象就换了一个,拔高声调厉声道:“还不曾说你呢!你收到求救就一个人跑来啊?!你以为你是个单骑英雄不成?送送送,你干脆再蠢一点,我们全栽在这里,再吸引几个人来救。怎么的?故洲不够你施展的,跑这里来集会呢?”
秦老脾气一向随和,从没跟谁争得脸红脖子粗过。但他这人不气则已,一动怒就没个完,非得说个尽兴。秦在于也能看出他确实并没有生气,只着急是真的急,就乖乖站在一旁没插话,听着老人疾风骤雨的叨叨,还颇觉有些亲切。
幸亏她这一身伤都无影无踪了,她一边默默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运气感到些许庆幸。
“下棋还讲究走一步看三步呢,你有后援吗?留了后手吗?懂不懂轻重缓急?我一老头子过得也挺够本了,再把你赔进来,图什么呢?!”
他更重地叹了一口,总算是总结陈词,“你啊,从小到大都那么让人省心,这第一次胡来就如此吓人,还不如平日里就不要那么规矩。我丑话说在前,我不在的时候你敢这么蹦跶!接下来不管干什么都给我长好一百万只眼、留足一百万个心!”
秦在于心想我才不省心嘞,跟小鲛人厮混不说,以往在鲁格面前蹦的次数就不少,看来还没被告过状,她对鲁格的印象一时都好了不少。
但在面上,她还是拿出一副全听进去了的样子,满脸凝重地点头,顺便告知他鲁格又在玩失踪,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辩解一番。
秦老也不再说什么,将他们在这里半日一晚发生的事也大致讲给秦在于听。他们的经历就简单许多,才航行到中洲陆附近,一个漩涡就在船前极近的地方突然出现,根本来不及转向躲避就摔了进来,在里面待着直到秦在于也落入这里。
在此期间,秦老还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周遭环境。也难为他既没有术法护身,还年事已高,带着一个昏迷的队友猝不及防落入完全陌生的地方,不仅没有惊慌失措,还能有勇气在不知是否有危险存在的情况下积极探索、寻找出路。这份胆量与气魄实在是常人难有的。
不过他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收集到的信息同秦在于生火这一照来得差不多,只一点——
“那些水墙对内也有阻力,外面的海水虽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秦在于点点头。这么一来,这个阵法的指向看似是向外界海水,实则是向内锁住了里面的人,是一个肖似保护阵的困阵。
这一会儿功夫里,她已经把阵法向下摸了几轮。这个阵内的灵力流路错综复杂,是层层嵌套的模式。最外层的困阵她已经摸透了,解起来不会太难,但是嵌套阵法整体很难对付,下一层会是什么、总共有几层她完全没有把握,也同样无法预见解开困阵之后他们会遇到什么。
她回头叫上秦老,由秦老扶起孙励准备出发。在阵里没有食水,拖得越久情况越不可测,不如趁着两人目前的状态还能看早早出发。
秦在于双手凝出数道金芒,逆着掩藏的阵法纹路而上,最后汇集到阵眼出。四周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秦在于能感觉到的灵流紊乱、剧烈震荡后,她脚下猝然一空,在失重感中跌了下去。
下落高度并不大,还没等她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凝出风旋止住下落趋势,就已经着地了。
她重心一个不稳摔坐在地上。四周豁然开朗,不复先前的黑暗。她身下坐着的是一条砖石路,这条分外宽敞的大道向前后延申,足够六驾并行。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房屋与洁白高筑的院墙,檐牙高拱、门扉敞亮,高高低低的红灯笼白招牌目不暇接,粗壮的雕龙漆柱支撑着高挺的楼阁,高大繁盛的树木栽种道旁,还有几棵树冠从两人高的围墙里探出来,俨然一座富硕繁华的城池。
秦在于站了起来,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秦老和孙励全不见了踪影,而且这么恢宏的一整条街上,除了她也都是一片死寂。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几个无人看顾的小摊位横在边上,更显空寂。她目力能及的院门店门无一例外是紧闭着的,只有无尽的死气在这里游荡。琇書網
她边看边挑了一个方向向前走,风吹动着路上几片干透了的落叶,刮擦着砖石发出的“咔咔”声响和着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仰头看着这里接连成片的雕梁画柱、飞阁流丹,别说故洲了,就是她听闻中现在的南渊也不一定有这么奢侈富贵的地方。不用说,这里应该是个幻阵的内部,里面复刻的正是以往中洲陆的繁华景象。
也不准确,那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她干脆改走为跑,就近跃上一座屋檐,沿着大道的方向快速前进。
这么一跃她发现,这些紧闭的门扉内里更加空寂荒凉。天井中的杂物东倒西歪,覆着一层脏乱的灰土,枯叶与杂草肆无忌惮地抢占了石板砖的领地。跑动间一闪而过的窗棂从框中脱落,木窗框开裂绷断,露出内里黑洞洞的厢房。
她一门心思哪里楼高就向哪里跑,没过多久,就已经跑出了方才那条街道的范围。一路上别说秦老他们,连一点人气也无。整座空城静得过分,在死气沉沉的表象下似乎危机四伏,隐藏着什么致命的陷阱。寂静让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中窥视着自己,未知的感觉直叫她心里发毛。
突然,就在她即将从一座院落的上方掠过时,一股异样在她心里炸开。她立刻遵从了自己的直觉,停下来细细观察。
这是一座两进的院子,设施排布都与其它普通人家的小院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连落灰与杂草都出奇得一致。但她目光的落点一转,锁定了院中的正房。
房门口的灰土上有几列不太显眼的划痕,紧贴着房门呈弧形展开。看痕迹还很新,就是最近形成的——
这间屋里有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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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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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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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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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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