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师夏会在床上赖到十一点多。今天,六点半她就醒了,盯着发白的天花板,再也睡不着。昨天准备好的衣服鞋子,今天全部推翻。
她开始挑剔自己,从头发丝的开叉,检查到脚趾头有没有修剪出完美的形状。
朱莉第一次看她这么折腾,在边上打哈欠:“除非他有透视眼,不然他要怎么透过高跟鞋,挑剔你的脚趾甲是圆的还是方的。”
师夏忙着把脚趾甲修成圆润的弧度,头也不抬:“万一我的高跟鞋磨脚,要脱鞋,是不是你负责。”
“你哪一双高跟鞋磨脚?”
“没有,但是我必须万无一失。”
“……好好好,你修你修。”朱莉打开她的衣柜,看了一圈全是东门货色:“说实话,你最大的问题不是脚趾头。是你这一柜子衣服,没一件超过两百块钱的。你少买两个包,匀一点钱给你的衣服行不行呀。”
师夏顿了顿,喉咙浮起一点血腥味。有些事早就过去,但是习惯比蟑螂还要顽强,残留在骨子里。
她低头继续剪:“我不穿贵的。”
“为什么啊?”
她不答,只扯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朱莉回头看她,感觉她的背脊被阴影覆盖着,但仔细一看,她又分明在灯光下。
最后出门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半。
师夏看了一下手表,当年高考都没这么准时。
她在出租车上想,高承义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上班?会系领带吧。
怀着蓬勃的希冀,她的血液在沸腾。
时间过得飞快,等待不是等待,是美梦的一部分。
十二点十分。
“师小姐。”
棕色皮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细微。师夏无意识地转头,刚好看到高承义走过来。
师夏的视线浏览着这个男人。跟她猜想差不多,穿白衬衫和领带。
这是一个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男人。他用衬衫锁起原始的**,用领带束缚着喉舌,那又如何,他独特的魅力照样能从眼睛流露出来。
师夏转不开眼睛,但她确信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因为她的眼角余光分明瞥到,前台两个女孩也在看高承义。一个推搡另一个,一个脸红,一个笑。
“你来了!”师夏笑着起身,朝他走去。
高承义停了脚步,等她过来:“师小姐,你来很久了?”
“没有啊,刚到。”师夏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说:“你能吃辣么?”
“师小姐。”
“嗯?”
高承义:“我只是来拿钱的。”
“拿完钱,你就不吃饭了?”师夏自信满满:“你要吃饭,我要吃饭,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吃?”
强词夺理。
“师小姐,我吃过了。”
“吃过了也可以再吃……”
高承义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我没有时间。”
情场上,出口如出鞘。两人较量的不是神兵利器,单看谁更冷血无情。而高承义心狠得像狼,一口咬在咽喉上,连喘气的余地都不给。
师夏还没上场,先输了。但那又怎么样?她不服输,不怕输,也输得起。
师夏笑了:“那你账号多少,我打给你。”
高承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让她付款。等师夏付完,他给她指路:“等会你走这个门口出去,右转走五十米,你会看到一条美食街……”
“嗯。”师夏心不在焉地点头,抱着手臂看他一会,突然说:“你晚饭还没吃吧?”
高承义一顿。
“好,晚上找你。”师夏自己先笑了:“约好了啊。”也不给他半句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她又忍不住回头,见高承义已经进了电梯,连影子都看不见。
高承义站在电梯里,后面有人进来按了楼层,又转头问:“你去几楼?”
他回过神,伸手按下十八楼。
电梯门缓缓关上。
高承义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拿出电话打给他的医生兼朋友,周城。
“周城,我要换一种牌子的药。”
周城立刻叹气:“怎么又要换,你说清楚点。”
“吃了没效果。前段时间每天睡一两个小时就醒,这两天通宵。”
“前段时间是多久以前?”
“十几天吧。”准确地说,是救了师夏那一天。
“你又见到谁了吗?”
高承义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整理袖口处的细微折痕:“周城,我打来是让你换药,不是让你八卦我。”
“你这是心病啊哥。”
高承义面对镜子,把自己的领带再拉紧一些:“我没有心病。”他在镜子里,严格地检视着头发、领口,衬衫,直到挑不出一丝错:“你尽快帮我换药就行了。”wWW.ΧìǔΜЬ.CǒΜ
“听哥哥一句劝,正经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一下。人啊,压抑久了肯定要爆发的!我老婆就是,节食过头,一定会暴饮暴食。”
“你想多了,我挂了。”
他关了手机放进口袋,步履平稳朝外走去。外面的人正嬉笑着打闹,往职员食堂谈笑着走,不时有些女孩子回头看他。
高承义对这些目光非常习惯,连一点暧昧的可能性都不给。他目不斜视走往控制中心。
到了晚上九点多,师夏靠在接待处沙发上,懒洋洋地给朱莉发信息:“还在等。”
朱莉:“都九点四十五了!加班到现在一口饭不吃,怎么可能?他肯定是从后楼梯跑了!”
师夏:“他不会跑的。”
刚把消息发出去,高承义就从电梯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她立刻跑了过去:“高承义!”
高承义的表情看起来很耐人寻味,反正不是什么好表情,她一看就想笑。
旁边几个人都是高承义的下属,眼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流转。女人眼波流转,红发白肤大长腿,尤物。
一个人用嘴型无声说,前妻。
其他人笃定地点头,然后纷纷去看那个戴眼镜女同事的反应。
眼镜女一边推眼镜,一边也在打量着这两个人。她的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大概想问一句师夏是谁。不过,这眼镜女憋得脸都红了,也没发出一个字。
师夏:“我等你一天了。”
高承义看她唇色苍白,不由得皱眉:“你还没吃饭?”
“没有。”师夏捶着自己的腿:“你别告诉我你吃饭了啊。”
高承义回头看着其他人:“等会加一双筷子,不介意吧。”
这是要破镜重圆!
众人心里爆炸,连忙说:“不介意不介意!”
眼镜女显然很介意,但是她又不敢说介意,只好憋屈地咬着嘴唇。
“我介意!”师夏抱着胳膊,突然高声开口:“高承义你要跟我走的,我们约好了的。”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她,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高承义。这次聚会是一个星期之前就确定好的。老大的行程严格到极点。一旦他点头答应,基本不出什么天灾**他是不会改的。比如上个月的聚餐,高承义发高烧,还非要坚持到场。
高承义说:“你要吃饭,我们要吃饭,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吃?”
师夏有点明白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耸耸肩:“啊,是哪个哲学家说的?好有道理。”
高承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哼笑,那声音听得师夏骨头都酥了。
其他人见惯了高承义面无表情的样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高承义去取车,其他人走在后面。
瘦子说:“老大真闷骚啊!看他平时清心寡欲,没想到前妻是个妖艳贱货。”他用肩膀撞了一下眼镜女:“说实话,你还是有戏的。”
“……别安慰我啦。”
“这种啊……”他朝着师夏的背影努努嘴,“玩玩可以。真说要娶回家,肯定是你这种。”
眼镜女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别让她听到了!”那女人一看就不好惹。“你小心她打你。”
师夏离他们不远,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更难听的都有。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经常有人造谣,说得言之凿凿,说她整容,说她抢了谁的男朋友,说她被人包养,还喊她公交车。什么话都有。虽然没人敢当她的面说,但偶尔也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一度很惊讶人类的想象力。他们宁愿相信一些毫无证据的诬蔑,也不愿意相信最简单的真相。在她对爱情还充满幻想的时候,她在别人口中,已经是一个阅人无数的妖艳贱货。
她以前脾气大,一句也听不得,直接拍桌子吵,甚至也打过人。
现在么……
师夏走到他们面前,两人声音戛然而止。她捧着眼镜妹的脸,在她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聪明,管好自己的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善良的。”
眼镜妹捂住自己的脸颊,惊得眼珠子几乎滚下来。而旁边的瘦子一脸尴尬假装看地面。
这是她最爱的一幕。
师夏心里舒畅,哈哈大笑一通,又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塞到瘦子手里:“没事多照照镜子,掂量一下你玩得起谁。”她手背拍了拍瘦子的脸,“走吧,吃饭去啊。”冲他露出一个笑脸。
瘦子咽了下口水,扯着嘴角挤了个笑,点头:“呵呵,可不是。”等师夏走远,他立刻撇嘴,“呲,真把自己当回事!”
一行人驱车前往附近一家著名港式酒楼,是提前预订的包厢。
高承义点完了菜,翻到酒水那一页,抬眼问大家:“喝什么?”
其他人纷纷说:“都行。”毕竟他们提议什么都没用,最后都是老大拿主意。反正白酒啤酒是别指望了。
师夏坐在高承义旁边,撑着下巴转眼看他:“我要青岛。”
高承义头也不抬,“不可以。”
“为什么?”
“不健康。”他翻了几页,点了两瓶红酒,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样吧。”
师夏没见过这么专横霸道的人。其他人是他下属,敢怒不敢言,她又不是。“服务员,来一箱青岛,大家一起喝。”
有人悄悄从手机上方探出眼神,其他人在桌子底下打字打得飞快:“家庭战争打起来了!同志们!”
“她真是条汉子,连老大都敢怼!”
“大胆,你敢议论老大!信不信马上让你回去画分析图!”
服务员:“这到底要不要?”
高承义拿起茶水慢慢喝:“不要。”
服务员出去了。
换一般人估计就坐下了。没想到师夏二话不说,起身出去。她动作有点大,一站起来,那椅子“咣”地晃了两下,发出不小的响声。
大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老大的女人也不是一般人……
路过高承义身边的时候,师夏的手腕被用力握住。那手掌的触感并不柔软,而是粗糙的,充满男人意味的,让人心跳的力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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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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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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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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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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