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人,范县令身边的刘师爷,带着衙役来了,请您过府一叙。”
“刑案繁冗,最忙的时候,他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
清癯疏淡的刘师爷,一改往日八风不动的淡然气质,眉宇间隐隐可见几分焦灼。
“展大人,县尊急请,请速速随卑职来。”
“不,不要告知左右,只我们几人就可以了,务必隐秘行事,减少风声的走漏。”
中牟如黛,河泽明秀,赤黑色的水鸟纷飞翩然。
到一处隐秘的宅邸,展昭发现里面来往忙碌着好几位大夫,都是中牟当地最医德望重的级别。
孔老大夫、徐老大夫……
地方上的官兵作便服的样子,全副武装,来回巡逻,严密保护着这栋小巧的宅邸。
堂内的范县令正在喝茶,青花茶盏,茶雾氤氲,白气幽幽,模糊了地方执政官的面庞。
“怎么回事?”
“熊飞,你自己入内室看吧。”
内室里,横躺着一具双目紧闭、面白如纸的重伤患,头上缠裹着厚厚的绷带,沁着黑红的血色,气若游丝,生死不明。
“……丁竹!”
展大人惊了,低低地纳罕。xiumb.com
范县令跟在展大人侧后方,无尽担忧与慈悯,眉头紧锁,看着两位老大夫来回忙碌、竭力救治。
“他体内中了中牟当地,一种名叫索魂散的慢性剧毒。头部受到钝物重击,伤势严峻,生命体征极为不稳定,随时可能断掉呼吸。”
“熊飞,对不住,本县已经尽力了。”
“有孔氏药堂、徐氏药堂,两位医术高杰的老大夫在这儿,索魂散的毒性可以慢慢缓解。”
“但他头部的钝伤……太严重了,恐怕会回天乏术。”
展大人肃无神情,唇紧紧抿起。
“王朝。”
“属下在。”
“你带人去搜索丁竹的起居处,务必隐秘,不要惊动了旁外。”
“是。”
小半个时辰后,面色铁青的王朝等人回来了。
“如何?”
“……很干净。”
贿款无影无踪,收受贿赂的痕迹全部清除得干干净净。
连并丁竹这个关键的犯事人,也濒临死亡,眼看就要断了活气。
悚怖的静默,重达千钧,压抑得此间的众人,沉甸甸透不过气来。
“好一手漂亮的土龙断尾,行凶灭口哇……”
足够狠绝,足够快速!
展大人坐到重伤垂危的病榻旁,苍白如纸的青年俊秀意识全无,唇瓣干裂,徘徊在生与死之间。
“人参切片,过热汤,塞到这后生嘴里,吊着他的活气。”老大夫嘶哑地对医僮吩咐。
展昭握上了青年的手腕,用力闭了闭目,千万的煎熬压抑在此间。
暗潮汹涌澎湃,又在几个瞬息间归于死寂。
范桐看着他,安静地陪伴着自己忘年之交的小棋友。
“我从未想过害他到这般地步,”年轻的武官沙哑地说,“丁竹是个很不错的才子,他喜欢吃甜食,写得一手妙笔丹青,寒门出身,勤勉律己,待人友善。”
展昭过生辰的时候,腼腆的青年红窘着脸,送了他一副精致装裱的字画:
【愿君如意,激浊扬清。】
笔酣墨饱,雄健洒脱。
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锐意勃发,怀抱着对官场仕途河清海晏的铮铮理想。
而此刻,他人事不省地躺在病榻上,厚厚的绷带绑不住后脑严重的伤势,暗红色的血迹还在缓慢地濡湿枕头。
“他可能会死亡。”两位老大夫向武官下达了危重通知,“极高的可能。”
“……”
展昭不言语,握紧了青年细弱的脉门,将自身的真气,缓缓地渡入,努力维持垂危者的生机,辅助紧急救治。
范县令平缓地出声,宛若幽静深沉的无波古井:“你想利用他作介子,发挥政令,杀鸡儆猴,敲响警钟,肃清下头贪污受贿的腐烂风气。”
展昭无言,默认了。
过许久,范县令缓缓地道:“小友,我能问一下,他在中牟都收到了何种程度的贿款么?”
展昭答:“黄金。”
范县令叹息:“好大的手笔。”
展大人悲郁地自言自语:“他们为什么不对我出手,鬣狗一般,专钉住了技术人员咬开豁口?……”
范县令轻轻地摇头,拍了拍展昭绷紧的手背:“你从前是侠,鲜衣怒马的江湖剑客,豪义刚正,嫉恶如仇。”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眼中事物黑白分明,容不得沙子。不识得官场规矩,他们怎么会胆敢寻到你展大人头上,疏通关系。”
“而丁竹……”
“他们不同,他们已经从仵作师傅手下结业了,很快就要下派去各州县,到了地方上任职,若想与上官处好关系,免不得需要银钱打点。”
“你或许知,或许不知。”
“开封有包相,治政刚硬清明,故成世间难得的青天地隅。但放眼望去,茫茫大宋,出了开封,各地方,可曾还有第二处的青天净地?”
武官沉默,紧绷着的面庞失却了表情,捏着垂危细弱的手腕,源源不断地往里输入真气。
范桐停顿了许久。
“据我所知,没有。”
“不但没有,本朝地大物博,源远流长。林子广了,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险恶政区都有,可谓龙盘虎踞、池沼深深。”
“在此间,钱财不止是开路石,更是护身符。”
展昭浅淡地道:“你想忠告我些什么。”
范县令:“螳臂当车,高洁可嘉,然,难挡浑浊的洪流。”
浊流汹涌,天光晦暗,何苦自寻折磨?
“大人,桐,言尽于此。”
范县令留下一盒救命的百年老参,带着师爷刘江,沉静地离开了。
当天晚上,展昭没有回官驿休息。
他整夜守护着着垂危的惨白青年,彻夜不断地往脉门里汇入源源不断的真气,直至力竭虚脱,被王朝马汉强硬拖开。
哑声,絮絮:
“嘿,竹子,你母亲刚给你相中了位可爱的姑娘,等着你回开封喜乐呢……”
凌晨的时候,竹子断了气。
展大人把冰冷死白的青年抱在怀中,武人绛红色的炽热怀抱,为青年暴露在外的皮肤,晕染了微微的暖色。
“对不起,”展昭喃喃,失了魂地重复,“对不起。”
他不该拿他走这步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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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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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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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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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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