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现世荒唐地颠倒着。
欲在纷飞,情在迷|乱。
悠远的方向,传来了鸣冤鼓被咚咚擂响的震天动静。
府衙中,嘈杂如沸水锅煮开般,一波一波地涌起。人们在大喊,人们在大叫。
一层一层地往里通传,直通报到高层。
“禀府尹大人,禀公孙师爷——”
“中牟难民案,一直杳无踪迹的罗老汉,及其义子林毅,仅剩的这两个幸存者,终于找到啦!!!——”
“好,很好。”
“传本府大令下去,立即提罗老汉父子,速速来升堂。”
“是!!!——”
“……”
*
青|天|白|日匾高挂,朗朗乾坤镜高悬。
左右官差持猩红杀威棒,肃立为列,好生正气凛冽,法邸森严。
公堂外挤满了乌压压的围观群众,都是附近的居民。
当初开封府在衙门后湖打捞出几十具沉冤的尸骸,那动静闹得可大了,附近几十里的住街,门到户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得沸沸扬扬。
如今听说相关的中牟案要开审,无不呼朋引类、叫兄爷喊爹娘,过来围观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可怖大场面。
堂中十五具被溺杀的难民尸体,全部被放在担架里,全部盖着油麻制的遮尸布,以留体面。
十五具被溺杀的上|访难民前,成排跪着的,是用麻袋溺杀他们的凶手。八个假官差。
原本假官差是有十多个的,但最后牢狱里熬大刑,熬下来的只有这八个。
法邸本质,暴|力机器。
暴|力机器可不会对这些猪狗不如的人渣,存半丝手软。
惊堂木震天拍响:
“升堂!”
“威!!!——”
“武!!!——”
杀威棒如轰雷嗡鸣,悠悠不绝。
堂威森严,气势磅礴,外头的围观民众有感于威慑,渐趋于肃静。
“带中牟难民,罗老汉父子。”
“是。”
“带罗老汉,及其义子林毅!!!——”
“带罗老汉,及其义子林毅!!!——”
“带罗老汉,及其义子林毅!!!——”
上|访难民中,仅剩的两个幸存者,衣衫褴褛,麻木不仁,被从外头提了上来。
一前一后,老汉先被提上,青年方至。
两难民被全副武装的官差提押上堂,步上重重高阶,从中途经围观人众。
围观人众鸦雀无声地盯着他们俩,一双双眼睛,宛若寂静的猴群,凝望着怆然欲绝的老农夫、勉强还算镇定的青年农夫,自发地给他们俩让开一条道路。
场面宛若摩西分海,震撼人心。
“杀天刀的畜生,你们骗俺乡亲,跟你们走的时候,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转头却就把十五条人命给沉了湖!……”
老农夫一入公堂,见到那些个铁链捆缚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假官差,当场就情绪崩溃了。
五六个虎背熊腰的官兵拉都拉不住。
扑上去,野兽似的连撕带咬,老拳狂砸,往死里疯打。
好不容易给他按下了。
他却整个人都烂泥似的瘫成了一滩。
老泪纵横,趴在地上,空洞无神,全然失了魂儿。
众皆不忍,知这老朽是难受到了极致,再无催促。
过了会儿,眼看老农夫似乎是慢慢缓过来了,包府尹方再拍惊堂木,问:
“如此说来,中牟十五位乡亲,被假官差骗走的时候,你们是知道的了?”
老农夫哽咽言不出。
老农夫旁,被押跪着的义子,便替老爹作出应答,条理清晰地回高堂之上,青天的问话。
“是的,当时我们就住在对面的客栈,通过窗户,目睹到了他们被假官差骗走,带去黄泉路的全过程。”
“何以不提醒、制止?”
“以何能耐提醒?以何能耐制止?”青年惨然一笑,“把我们爷俩也赔进去么?”
“况且——”
林毅猩红着眼眸,弓腰下去,深深叩首,额头触冰青色的釉砖堂面,长久不动。
绝望到极致,吐出的话珠,让包括府尹大人在内,现场全部的众人,通体发寒。
“——如果不是用这十五条活生生的人命,把事态彻底闹大。”
“又怎么能刺激开封府震怒,到把中牟的案子,列为头号的大案,来首要缉办呢?”
“他们被杀害得很有必要。”
“他们被杀害得死得尽用——死得其所。”
“……”
满堂死寂,鸦雀无声。m.χIùmЬ.CǒM
***
伤已痊愈,回归岗位。
展护卫守护在府尹大人身后,如沉默而忠诚的抱剑骑士,怡然不动。隐秘处,覆盖在剑鞘上的手指,却是微不可查地颤动了瞬间。
望着高堂下,狰狞恐怖、不择手段的上|访难民。展昭忽然理解包公当初,招纳他作执法利剑时的沉痛深长了。
“某种意义上,公门刑狱,就是处粪坑,腐烂恶臭,臭气熏天。一桩桩呈送到开封府的重案,白纸黑字、红口白牙、尸骨森森……全都是撕裂了的心智,狰狞了的灵魂。”
“古往今来,处理刑狱重案的衙门,既是臭气熏天的的粪坑,亦是群魔乱舞的妖界,针砭刺骨,不断粉碎认知的底线。”
“太阳永不消失,阴影永远存在。”
“——如骨附蛆。”
“像你这等潇洒明亮的侠客,说实在的,招拢入麾下,本府……心中愧怍。”
世道浑浊,青天朗朗,从来难守。
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
或许恐惧、苦痛、挣扎、哀嚎、生不如死……但展昭永不悔,永不退。
像是印证老府尹的预言似的,入开封府不到半年,展昭就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奇形怪状、魑魅魍魉……让人惊叹于那些畸形存在,所能达到的扭曲程度,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披着美人|皮的怪兽,徐仵作算一个,开封府上上下下全部深深信任她,连老府尹也格外倚重。明明实质那么地狰狞可怖,獠牙猩红。
如今这林毅,又一个。
越级上|访,遭老家千里追杀,活生生给逼疯了。冷静地疯狂,间接害死了十五位同乡亲友,只为了搏得开封府对中牟地区的重视。
为此不择手段,践踏人良。
啧,啧……
******
金涂粉饰的太平盛世里,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林毅。”
“冤民在。”
“你知道纵然入了开封城,追杀的势力也不会善罢甘休。”
“是的,冤民知。”
“在开封郊外,凶徒乔装成土匪追杀你们;到了开封里面,凶徒乔装成假官差骗杀你们。”
“你知道入了开封城,要来祸。所以你带你的义父—罗老爹,脱离了众乡亲。”
“悄然入住了对面的客栈,隐匿行踪。抛下大部同伴,在原客栈作为靶子等死。”
“是的。”
年轻的农夫双膝跪地,缓慢地直起了上半身,麻木不仁,巍然若松。
“这十五具被沉湖杀害的尸体,他们都是你上京路上,同甘共苦、相扶相助的同乡?”
“是的。”
包府尹再也无可自抑愤懑,惊堂木猛拍大堂案,在左右杀威棒的配合下,振聋发聩,惊悚人心。
狂怒道:
“灭绝人良的林毅,你如何狠得下心?!”
灭绝人良的林毅,浅淡无波地应:
“走投无路了,自然就狠得下心了。”
“我需要引起开封对中牟县的重视。”
猩目,咬牙,攥紧脏污的拳头:
“——不惜一切代价。”
公孙主簿抬眼巡场,墨笔速记。
包府尹再问:
“开封府全城搜救,寻觅你与罗老爹这么些时日,你为何一直带着义父藏匿不显。非等到今日才投来府衙,还直接把衙门外的鸣冤鼓给擂破了?!”
年轻的农夫,将一切平静地解释来。
“我需要等,暗中观察,以确定,开封府的衙门,是否真的能够接下中牟县的大案。”
“如果因为上|访难民们失踪得无声无息,不见血、不见尸,风平浪静,开封府就发现不了乡亲们的出事。”
“那么说明这座法邸不过尔尔,这座衙门蠢钝如猪,开封府根本没有承担起此桩大案的能力。”
严重僭越,冒犯堂威。
开封府:“掌嘴!”
一顿掌嘴过后,农夫的两颊紫赤了起来,但这青年,似乎早已经对人世间的一切痛楚麻木了。
扶着义父罗老爹,无波无澜,狼狈地继续:
“如果在发现乡亲们出事后,却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无可找,而直接放弃搜救。”
“那么说明这座法邸不过尔尔,对草木平民的生死,根本漠不关心。责任心不够,披着禽兽衣冠,尸位素餐而已,也不能托付。”
开封府:“再掌嘴!”
再次掌嘴过后,农夫吐出一口血沫,近乎惨烈地继续:
“如果面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失踪难题,就直接束手无策了。想不出法子,捉不到隐藏暗处的假官差,找不到被沉湖的上|访百姓。”
“那么说明,这座法邸责任心虽有,智慧却不足,这样的榆木衙门,依旧难以交托重任。”
开封府:“……”
即将扔出去的朱红令签,捏了又捏,终于还是放回了签桶。
这回没给他的锋锐狂言、僭越堂威,掌嘴惩罚了,因青年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太过惨烈,根本让人不忍睹视了。
最后青年狼狈地伛偻下腰,以首触地,手撑冰寒的地面。
颤抖地垂着热泪说:
“原谅我尖锐刻薄,仿佛刺猬。在经历这么多折磨之后,草民实在已很难继续待这世界以温善。”
外头的围观人群,已经被震撼得鸦雀无声。
森严的法邸大堂内,一片寂然。
只有青年一次又一次以头砸地的声响,砰砰巨力,一如他先前硬生生把衙门口的鸣冤鼓擂破了的巨力,整个人的脑袋很快鲜血淋漓。
近乎癫狂。
极尽凄厉地哀求:
“——昭昭青天,朗朗乾坤!”
“这世道不该是这样子的!这世道不该是这样子的!这世道不该是这样子的!”
“求开封府彻查中牟!”
“求府尹大人您,接办中牟的重案!”
“冤民蛰伏开封这段时日,已观察得包相您统下的开封府衙,有能力、有责任心、也有智慧,足以担当起中牟的大案!”
“求府尹大人您接办,严查、彻查!”
难民悲鸣的音量很大,仿佛尖刀,狠狠地插进了人心最薄弱处。
共情涌起,激愤怜惜的浪潮涌起。
外头乌泱泱围观的民众,也不禁跟着一排一排,一波一波,浪涌般地跪了下去。
附和着公堂中的狼狈青年:
“求包青天彻查中牟!……”
“求包青天彻查中牟!……”
“求包青天彻查中牟!……”
左右两列杀威棒,镇都镇不下来。
民意汹涌,如若洪水滔天,声势磅礴,给府衙造成骑虎难下之势。
可围观的百姓们哪里弄得清楚就里呢?
他们中的大多数,连中牟在哪儿,中牟出了什么事,都根本不晓得。
他们只是情绪被掀动起来了,于是就随大流叫啊叫啊叫,盲目地喊着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口号。
愚昧地义愤填膺,狂热地烈烈熊熊。乌合之众,无知成力量。
在这种汹涌澎湃的气氛里,包府尹忽然间平静地笑了。
宦海浮沉多年,老大人什么排山倒海的场面没经过。久居高位,积威甚重。那张凛然的黑脸稍一表态,群情激奋的场面,渐渐瑟瑟讪讪地安静了下来。
众官兵只听到,相爷和蔼地对那堂下人开口:
“从捶破鸣冤鼓,吸引附近大量居民前来围观,到声泪俱下,出色地讲演,掀起民意沸腾。”
“你把环境中所有能利用的,全部利用到了极致。这一手玩得漂亮,水到渠成,惊才绝艳。”
“但其实,孩子,你大可以不必如此费尽心机。”
大僚竟然走下了堂来,降阶,亲自把一老一年轻,两位近乎绝望的上|访难民给扶起了。
老的怆然失魂,听不进人话。
便主要对年轻狼狈的林毅进行告知:
“早在此之前,本府就已经调来了中牟县的档案,将中牟县的重案,列为了首要,彻底接办了。”
林毅难以置信,两眸猩红,热泪凄凄。
扶着老大人的手,紧紧握住不放:
“既然已经彻底接办,为何草民没有观察到开封府对中牟的任何动作?”
老大人黢黑的脸庞,微作狡猾之态,隐秘地附耳过去,沉沉笑着,对年轻人开解道:
“有些动作,见不得阳光。若连你们寻常民众都能观察到,那么对于暗处虎视眈眈的魑魅魍魉,岂不更是打草惊蛇了么?”
“……”
“你想要公道。”
“对。”沙哑。
“可是公道,从来都不是只靠光明正大的手段能夺到的。”
“……”
“信本府么?”
“……”
“……不知。”
“你会信的。”
老大人隐秘地捏了捏他的手心,睿智的虎目里仿佛有灿烂的光。
“……”
历尽荆棘,千疮百孔,林毅早已近乎疯魔。然而此刻,他禁不住触电般微微一颤。
青天在上啊,他好像看到了神明……
怆然欲涕。
终于脱力地颓下,跪倒在地,垂着脏污的乱发,发出野兽般苦痛的呜呜喉音。
“……义父,我们有希望了。”十五具被杀害的乡亲尸体旁,罗老爹呐呐地木木地应。“好哇,好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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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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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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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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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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