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壹号。
壹号岂需要保护。
但壹号心领了他们的好意。
“稍等,我收拾一下随身的仵作箱。”
收拾好了仵作箱,徐文提着黑漆漆的木箱子,在两个提刀官差的护卫下,乖巧地被送入了角落的保护圈中。
保护圈的外围,官差联锁,有序仿若兵蚁,一排排出鞘的官刀,寒光凛冽。
保护圈内,集中地挤攘着十几、近二十个中牟流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尽皆衣衫褴褛,惊惶不安。
忽见一玉婷婷、俏生生的陌生女子,被官差严肃地护送进来,顿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向同伴挤了挤,给她避让出一方立身之地来。
伊人安然,气度静雅。
女子在其中简直鹤立鸡群。
徐文的视线在这帮流民中巡睃了一圈,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农夫似有异常。
很年轻,破旧的衣衫、狼狈的形迹,掩盖不去筋骨的强健。扶着老汉的手指虽脏污,却劲瘦纤长,似乎……
是位深藏的武人。
那农夫若有所觉女仵作视线的扫来,有意无意地垂下头去,将自己埋进恐惶的难民中,避开了与她的视线交接。
徐文唇角弧度微微勾了起来
微笑不变,眼睛盯着农人的方位,侧身问向近旁的中牟人。
“那汉子好生魁梧,看上去与你们乡亲们,似乎不大一样?”
“哪个?”乡亲迷糊地问。
徐文指了指。
“哦,姑娘您问那个啊……那个我们也不怎么熟,他是忽然出现在中牟的,后来不知怎的,就开始帮助罗老汉离县上京了。”
“没人清楚他的底细,只听着罗老汉天天‘儿啊’‘儿啊’地对他喊。”
“可罗老汉哪有他那么个儿子呢?……”
“……罗老汉的儿子早在上山砍柴的时候身亡了。”
乡亲絮絮叨叨,地方口音含糊难辨,不禁教人心生不耐烦。
徐仵作温柔耐心地倾听着,微微的笑意不变。将信息暗暗记进了心里,记下了这个古怪的农人。
*
几乎是弱质纤纤的徐仵作,与惊惶的中牟难民一起,皆被安放妥当进保护圈的同时。
掌柜的在店中官差的示意下,诈降开门了。
饭馆外的恶匪听到了里面搬桌子、取门栓的声响,渐渐停止了猛烈撞门的行为。
洋洋得意,嚣张至极:
“这才对嘛!”
“识相点,主动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把那帮子中牟的叫花子提走,大爷们才会大发慈悲,放你们这小饭馆一条生路。”
“大爷们今个儿不图财!”
“你们小饭馆内的积蓄,大爷们一个铜子儿都不会动!”
“大爷们只要那帮‘叫花子’!——”
煞气腾腾的大爷们,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
既然匪人们目标专注,那么不如大开店门,把他们诱骗进饭馆内,来个瓮中捉鳖。
关门打狗,岂不快哉?
掌柜的呶呶嘴,示意店小二跑去献殷勤开门。
匪大爷们嚣张的大嗓门仍旧在继续:
“好店家!”
“乖店家!”
“叫你们开门放大爷进来提人,你们果真放大爷进来了!”
“既然店家你如此识相认怂,那么就——”
顿了顿,咧出牙花子,狰狞地一笑:
“大爷给店家你来个痛快!!!——”
一帮土匪,扛着大|砍|刀,踹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殷勤开门的店小二给抹了。
小二哥毫无防备。
瞪大着讶然的眼睛,捂着溢血的脖颈,颤巍巍转身,没逃几步,砰然倒地。
这一幕,让整个饭馆都惊了。
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口口声声放言只要难民的匪徒,一进入饭馆,就立时变了卦,要将整个饭馆全部血腥灭口。
空气死寂了那么几秒钟。
几秒钟过后,呼天抢地开始。
那店小二乃掌柜的亲生孙儿,见孙儿遭屠,原本算计匪人、笑嘻嘻不怀好意的老掌柜,整个人都懵了。
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老脸连颤带抖,痛苦得肝胆欲裂。
双手高举椅子过头顶,疯了似地冲上去拼老命。
“畜生!……”
“还我孙儿的性命来!”
他的孙儿其实还有意识。
在鲜血漫红的地板上,蠕动着,微微抽搐着,捂着脖颈,本能地往爷爷的方向艰难爬去。
恶匪头子眼见他未死透,眯眼笑着“咦?”了一声,劈刀便再补,要送这无辜的性命入黄泉。
——草菅人命,丧尽天良。
他们离他太近了。
他就在恶匪们的脚下。
那刀再次劈下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救,根本来不及拦。
所有人都来不及。
*
“噗嗤!”
空气被破开。
箭没入骨肉的声音。
不,不是箭,而是一根细细的饭筷子。
有人飞筷作箭,一筷子甩进了匪首作恶的爪子里。
刀柄从匪首的恶爪中脱落,锵地摔到了地板上。
匪首另一只手握着自己在刹那间被废掉的那只手,显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扭曲神情来。
“啊!!!!!!!!——……”
余音久久不绝。
徐文从未听见过那般惨烈而难听的痛叫声。像是有只猪,被拿滚沸的开水,当头猛泼了一瓢。
匪首惨叫的同时,一切都活络开来了。
混乱起。
混战起。
冲上去拼老命,救孙儿的掌柜,被我方官差死命拉了回来;血泊中蠕动的店小二,被趁乱救了出来,搁到了隐蔽处,行紧急的医疗救治。
这帮恶匪竟如此地出尔反尔,不按常理出牌!
为了避免饭馆中再有无辜遭戮,瓮中捉鳖的计划被迫提前触发。
大门一关,饭馆一封,便成铁桶。
隐蔽处的差爷们鱼跃而出,与战友训练有素地结成阵法,囚杀了个敌人措手不及。
现在是夏天的尾子,客流量比较稀疏的时节。
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这种荒僻地里的小饭馆,不会有几个客人。
其实吧……
先杀掉难民,再将目睹事情经过的小饭馆也一并灭口。最后放把火,将所有尸与痕俱付之一炬。xiumb.com
干干净净。让官府查无可查。
很简单,并不难。
——可偏生今个儿开封府的官兵们,附近查案,在此歇息,用晌午饭。
——偏生恶匪们就在此时追杀至了此。
好巧不巧,好死不死。
真真出门没看黄历,正撞到了官爷们的刀口上!
******
飞筷作箭,没入骨肉,当场废掉了大活人的一只手。
此般的手法,实在太神乎其技了。
力道、速度、精准度,都登峰造极。
该是电光火石间,急中生智,信手所为。
那事件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武功高如壹号,都没能捕捉到那筷子激射出的瞬间。
好妙的一手!
究竟何人所为?
展昭所为。
当那红袍武官缓缓从饭桌前起身,随意地捻起了剩下的另一根筷子,踱步向厮杀混战中心,徐文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目力极好。
这回她看清楚了红袍武官出手的瞬间。
他将另一根筷子,飞进了匪首的另一只爪子,然后三下五除二,彻底废掉了匪首的行动力。
温和的男人,不温和地将恶匪摔到了老掌柜跟前。
老掌柜怀里正抱着店小二,脸上老泪纵横,目光呆滞恍然。
那是他的亲孙子,脖颈遭砍,已经在微微的抽搐中,无可奈何地滑坠往死亡的深渊了。
展大人气度温润,异常贴心。
废掉匪首的行动能力后,他对老掌柜说出了一句极具蛊惑性、极具魔力的话语——
“——任您老处置。”
还会怎么处置?
近乎疯魔的老掌柜,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来。
赤红着眼圈,拎起店中的椅子。
把动弹不得的匪首一下一下,活活砸死了。
就在他孙子的尸体旁。
木具砰砰砸在人体上的声响很闷。
闷,而毛骨悚然。
但是放眼整个械武相撞、厮杀混战的饭馆来看,这点声响,并不凸显。
料理完了匪首,展昭忽然觉得如芒刺背。
他警惕地转过身去,循着视线刺来的方向,狠狠地撞进了一双眸子里。
非常猝不及防:
——她远望着他,满满的意外,满满的惊艳。
她看他的目光之炯然,简直像是在看一座待挖掘的瑰丽宝藏。
********
徐姑娘虽身在角落里的保护圈中,目光却一瞬不瞬,死死地钉在远处,展大人身上。
那道红影实在靓厉,每一次旋身闪避,每一次舞剑行击,都成惊鸿,都成游龙。
空气中一朵朵点绽开的血花,仿佛都成了为他而生的点缀。如此残酷的交战场景里,血腥,绮丽。
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简直要教观者目醉神迷。
平素开封府的演武场里,都充满了大男人,她女子身份,不宜进去观看。很想了解展昭的剑法,但总也没有个机会。
如今可算是让她逮到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钻研他剑法里的漏洞了。
唉……
心说是研究对手的剑术漏洞。
其实到了最后,哪里还注意什么劳什子的剑术了呢?
幽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来的,只剩下那道红影。
男子的飒爽红影。
翩然,厉然。
望得近痴,近醉。
她想……
她好像有点喜欢上这只呆头猫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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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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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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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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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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