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冷飕飕地直戳脊梁。
季星月坐在桌前，闻言，缓缓取下鼻梁上纤细的金丝眼镜，叠好，压在书页上。
“早上的事，是我的不对。”
“我和糖棠同学发生了一些争执，才导致她晕倒。”她抬眸看着想要发作的班主任，黑亮的瞳仁清澈透明。
“我会负责任的。”
“......”
这姐姐可能真是个傻的。
“没事啦，是我自己身体太差，我已经原谅你了。”白棠摆摆手。
无奈小白花人设不能崩，不然她还真想冲上去晃着季星月的肩膀，大吼一声：姐姐你擦亮眼！姐姐你清醒一点！
走回座位拉开椅子，她轻轻放下书包。
虽然她比季星月矮，但是由于剧情需要，恶毒女配的座位，一般在女主后面。
为了方便搞一些幼稚的小动作。
比如在女主背上贴个纸条，画个猫猫头，写几个字，诸如此类。
再或者，是为了能在男主来找女主的时候，抢占到最佳的看戏位置，方便表演当场直接黑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就像现在。
“...是陆王子！陆王子来了！”
教室和走廊中小迷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陆行自带一千瓦的镭射灯特效迈进教室，身姿挺拔，骄傲如一只昂首挺胸的开屏孔雀。
“陆王子，你是来找糖棠的吧？”有看戏的同班同学回过神，红着脸小声问，“我们帮你去叫？”
“不。”陆行伸出一只手，酷炫狂拽地将她拦下，邪魅一笑。
“本王子，是来找季星月那个女人的！”
白棠一阵恶寒，默默伸手。
她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雪纺的荷叶袖下，寒毛倒竖。
*
第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放学时分，金红的晚霞透过夸张的落地玻璃窗，惨烈地打在白棠干干净净的课本上。
她盯着前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全神贯注，身姿笔直。
手里的自动铅笔转得飞快。
坐着的不用说，是季星月。
站着的那个，正是今早鼻子都被气歪的陆行。
二人说话声音极低，白棠什么也听不清，季星月只留给她一个乌黑的后脑勺，看不见正脸。
陆行脸上是标准的幼年期霸总表情，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冷哼，一会儿呵呵哒，一会儿又暴怒，再来一个怒极反笑，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
她打了个哈欠。
然后继续全神贯注，非常称职地，用逼真的怨恨小眼神盯着二人。
并不关心陆行具体在说什么，她调出了情境小推手，筛选着此类型情况下的备用语录。
“请您慢走。”
前桌季星月清亮的声线微微提高，白棠回神，涣散的视线逐渐集中。
抬眼看去，只瞧见陆行气急败坏的一个背影。
做了几个深呼吸。
她揉揉额头，站起身。
季星月正蹲在地上，低头收拾课本，忽然觉得光线一暗。
手微顿，她抬头。
缀满蕾丝的精细裙摆。茶色长卷发蓬蓬松松，拖及近在眼前的膝弯处。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起绿野仙踪中的瓷器城。
“季星月同学。”
目光轻轻上扫。
玉润珠圆的小巧下巴，带了一丝婴儿肥的小脸气鼓鼓。
大约是逆光的原因，那双本该如蜜糖般的眼眸，此时呈现出琥珀的色彩，正俯视着她。
自下而上的视角...更显人脸圆。
彻底打乱了这个瓷娃娃努力绷出的严肃。
“什么事？”
她放下手中的课本，唇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白棠冷不丁地伸手，拿起桌上她还未收进书包的文具盒。
“不许笑！不然我就丢了它！”她威胁。
“嗯，你丢。它是布的。”
季星月把手里的书塞进书包。
“丢一个不够，这还有一个大的。”她说。
“......"
“季星月同学，我明确告诉你，我们糖家和陆家，门当户对！这么多年来，我们糖家这么多年，努力把本小姐培养成一个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就是为了陆哥哥！所以，就算你再喜欢陆行，本小姐也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声泪俱下。
白棠努力垮着脸，掐着被自己雷得发麻的胳膊，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快说！快说，虽然我不喜欢陆行，但他不是东西——呸，不是一件东西，也不需要你来让！
“嗯。”
季星月轻轻摇头，挪开视线，继续收拾书包。
“你开心就好。”她说。
“......”
她可真是，服了她了。
*
傍晚七点。
爱丽丝购物中心，三楼，盛宴自助烤肉餐厅。
“二位是吗？小姐，这是您的号码，请等待叫号。”
52号。
季星月从前台手中接过那张方形小纸片，垂眸。
盛宴夜市自助从五点半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人满为患。
她环顾四周，又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号码。
“52号，大约还有多久？”她问。
“大约还有一小时。请您稍等。”
“谢谢。”
季星月点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一小时。
足够四处逛逛了。
她想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盛宴烤肉自助的双人券，是她按着凭空多出的记忆整理东西时，意外发现的。
正好她还没吃过饭，顺水推舟，就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设局的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观光电梯缓缓上行，俯视着流光溢彩的爱丽丝购物中心。
手机响起。
“星月啊，对不起啊，我这边临时有事，可能不能来了！”
电梯里信号不太好，那头的少女声音焦急，断断续续。
这是她记忆中唯一一个“好朋友”，名叫闻彰。
“没事。”
电梯到站，玻璃门向两侧缓缓滑开。
季星月扫了眼楼层，接着电话往外走，“你忙你的，有空再聚。”
两个人似乎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
券正好是双人的。
今天约闻彰，本来是想看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从而寻到一个突破口。
“真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没有关系。”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在忙什么？”
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的女朋友...她出了点事情。”闻彰低声道。
“女朋友？”
她握着手机，停下了脚步。
“对，但是抱歉，具体什么事我不能说。”
“你怎么会有女朋友？哪种女朋友？”话虽这么问，季星月心里也有个大概的猜想，只是觉得有些太过惊世骇俗。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话，女朋友当然就是女朋友啊，还能有哪种女朋友？”
听筒开了扬声器。
她站在爱丽丝露天的顶层，闻彰急促的呼吸声在一片沉寂中，清晰可闻。
“彰彰。”
“什么？得说快点，我可能有点赶时间。”
晚风蓬勃，卷起她融进夜色的长发。
季星月抬眸，伸手，轻轻抚上玻璃幕墙中漫天闪烁的夜色。
“两个女孩子之间，也会有爱情吗？”她问。
“会的。”闻彰肯定道，“只要是对的人，就会有爱。我先挂了，之后再打给你。拜拜！”
“好，回见。”
通话结束。
季星月挂掉电话，漫无目的地一阵乱走。
爱丽丝购物中心共有五层，第五层露天，建筑外部是琳琅千面的玻璃幕墙。
这个时候，顶层的商户大多已经打烊，几乎漆黑一片。
实在是没什么好逛的了。
划开手机屏保，一个小时才过去将将二十分钟。
茫然，烦躁，不明原因的未知不安。
她轻轻叹气，绕着回廊往自动扶梯那边走，打算下楼。
“我的乖乖啊，小妹妹，我们要打烊啦！”
“是啊，小妹妹，本来应该六点就关门，现在都快七点半了！
“我们也要回家吃饭的，明天再来玩成不成？”
季星月循声望去，脚步微微一滞。
然后彻底停了下来。
爱丽丝购物中心，五楼，电玩城。
“最后一次！就让我试最后一次！”
白棠站在娃娃机前，信誓旦旦，面前站着欲言又止的老板和老板娘。
老板：“不是我说，小娃娃，你这一百多块钱，里面这种娃娃都能抓多少个了！你实在想要，我直接拆出来送你不就行了？”
“那和抓到的不一样！”她执拗道。
“让我来试试吧。”
老板夫妻正在头疼，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三人回头。
“不好意思，我朋友给您添麻烦了。”
季星月走进来，客气地笑笑，对她伸手：“游戏币给我。我帮你抓。”
白棠后退一步，不给，“可我要自己抓的。”
“没说不让你抓。”季星月耐心道，“给我，我带你抓一个，教你。”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白棠迟疑了一会儿。
“那也行。”
“你保准吗？”她把游戏币递给季星月，歪着脑袋打量她，将信将疑。
毕竟季星月这种乖乖巧巧的世家大小姐，完全不像是会抓娃娃的样子。
“嗯。手放在摇杆上，我要投币了。”
她站在白棠身后，迟疑几秒，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微凉，轻轻覆上白棠的手背。
“准备好了？”
“大家闺秀。”她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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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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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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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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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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