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锅糖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漫开,小孩满意地眯着眼睛,脆生生地对含笑看着她的年轻妇人道:“真好吃。”
“好吃就多拿些。”邵氏伸手摸了摸顾西的头,青黑的瞳孔中映着长辈对孩童的几分宠溺。
“夫人您人真好。”
她一面说着这个年龄的孩子常说的天真话语,一面悄悄地打量面前的妇人。
邵氏看上去不到三十,身量稍显丰腴,容貌虽算不上风华绝代,皮肤却白皙细腻如凝脂,一双眼眸中写满了情绪,如同庙里供着的菩萨一般,观之可亲。
靓蓝色凤尾团花衣袖下纤细修长的手随意地拨弄着匣子里的糖果,看上去如同最养眼适意的仕女图,让人移不开眼。
顾西摇了摇头。
看上去真不像是陆明陶的娘亲。
不过,她为什么要邀请自己过来?
她犹在疑惑,邵氏便已笑着开口:“听说最近程哥儿在你那儿学画?”
顾西想起方才陆明陶孩子气的表现,暗道:难道说,邵氏是来帮自己儿子打抱不平的?m.xiumb.com
毕竟,人家才是从小玩到大,正经的表亲?
她暗自摇头。
应该不会。
邵氏看上去也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人。
于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真是了不起。”妇人见状却惊喜地拊掌,连连惊叹:“这么小的年纪都能当别人的先生了,可真是天生的英才。”
顾西被她夸得有些不自在,谦虚道:“这毕竟不是正道,成不了气候,读书上我就比明陶表哥差多了。”
“谦虚是好事,不过不要妄自菲薄。”邵氏笑着给她递了一块水晶糕,叹道:“说起读书,如今族学里应该没有人能比得过顾二公子吧。”
顾西手一顿,警惕心立时升了起来。
“是啊,顾二哥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她嘻嘻地笑着,却没推脱,更把顾定延夸上了一层楼。
邵氏有点意外顾西对顾定延的崇拜之重,但很快就将其归之于对优秀的长兄的孺慕之情。
“对,如今金陵城的年轻俊秀们乃至大儒们,应当都已经知晓了顾二少爷的才学之高了。”她点头应是,望着小孩有几分疑惑的眼神,面上也现出些为难之色来。
“夫人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说就是,我一定鼎力而为!”小童见状脸色严肃起来,拍着胸脯对邵氏保证道。
“噗嗤。”
一边给二人斟茶的婢女笑得手抖,差点把茶水溅了出来。
邵氏无奈地嗔了她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微笑。
大义凛然的话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实在惹人发笑。
倒显得自己不坦荡,拿架子了。
她轻咳了一声,径直严肃道:“明陶有没有为难过你和顾二公子?”
顾西愣住了。
这立场不对吧?
见她不答,邵氏叹了口气:“之前给先生送束修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们好像发生了些小矛盾如今程哥儿又和你亲近,明陶这孩子喜欢出风头,孩子气又重,若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我这个做娘的在这里替他配个不是”
竟是特意请她来赔礼的。
顾西目瞪口呆。
待她回过神来,立即摇了摇头:“这跟您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就是了,夫人不必忧思过重。”
她是觉得邵氏一个大人牵扯进来有些大题小做了。
邵氏闻言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目露怔忪之色:“他这性格唉,也是我的不是。总之,还请西少爷和顾二少爷日后多担待些。”
提起陆明陶的错处,邵氏没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愤怒,在顾西看来,更多的倒是意味不明的内疚和担忧。
奇怪。
难道是因为心疼陆明陶自幼丧父?
她正一头雾水,西边的厢房却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器物落地声。
邵氏脸色大变。
一个留着山羊胡,提着医药箱的老头狼狈地从厢房出来,见着迎到门口的邵氏,愠怒地摆了摆袖子:“夫人,贵千金这实在是”
贵千金?
顾西心思一动。
邵氏竟还有一位女儿?
她怎么从未听说?
“大夫。”邵氏一改此前的云淡风轻,目中含着几分祈求:“她素来是这个脾气,您别见怪。可她这病”
那山羊胡大夫闻言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叹了口气:“这病,老夫从业三十年从未见过,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邵氏失望地垂下眼,表情也不再卑微,淡声道:“玉棋,送铁大夫出去。”
丫鬟领命,给那大夫几两银子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也从西厢房匆匆出来,脸色为难:“夫人,小姐又”
邵氏看了一眼顾西,摇了摇头。
张妈妈立刻噤了声。
“西少爷,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你在这儿用饭了。玉棋。”邵氏从丫鬟手里接过装着满满的琼锅糖的银香囊递给她,笑道:“日后想吃糖了,便多来我这儿坐坐?”
“好啊,谢谢夫人。”顾西笑嘻嘻地应下,便被玉棋客气地送了出去。
刚要穿过影壁,一名穿着淡雅素静的妇人却急急地出来,差点和顾西撞了个正着。
妇人哎呀了一声,玉棋却笑了:“金姨娘,今日怎么这样急,差点和顾表少爷撞上了。”
“这不是听说夫人找了一位新的江湖大夫嘛,如何?”镇国公姜维唯一的姨娘金氏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妇人,姿色只是清秀,声音却如黄鹂鸟一般婉转悦耳,只是调子略慢了些,显得整个人有些木讷。
玉棋黯然地摇了摇头。
金姨娘见状也失望地叹了口气,也不急着去瞧了,目光落在一边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们的孩子身上,便带了几分慈爱:“表少爷进府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长得和二夫人真像。”
顾西心里一突,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一遍,没瞧出什么异样才暂且搁置到一边。
“是吗?都说我和我娘长得像,许是姨母和我娘也生得十分相似吧。”
金姨娘笑而不语,继而诚恳地躬身。
“方才差点冲撞了表少爷,我给您赔个不是。”
镇国公的金姨娘在府里是出了名的恭谨温顺,当姨娘许多年了,在陆氏跟前却还像从前当丫鬟时一样谦卑,就连生出的儿子也是一样的脾性,始终孝顺嫡母谦让嫡子不敢生出任何异心
不过这份谦卑在陆氏面前是理所当然,在顾西这个小辈面前就不太妥当了,顾西于是没敢受这一礼,立刻将人拉了起来。
“姨娘去看陆夫人吧,我要回去写功课了。”
她笑嘻嘻地和金姨娘道别,穿过影壁时玉棋因和金姨娘说话落后了两步,于是她飞快地往西厢瞥了一眼。
窗格中,一片石青色的衣衫因愤怒随风摆动,不多时迅速降落在临窗大炕上,顺带着露出女孩的半张脸。
白皙的侧脸上爬满了淡紫色的奇异纹路,上升片刻便在窗格顶端戛然而止,顾西却震惊地顿在了原地,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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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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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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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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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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