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表哥还没走?”她讶然地走近站在马车下钓了根牙签的少年。
姜程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你要是被押在了贺阳楼,我娘回去肯定得扯着我的耳朵去给二婶赔不是。”
说完便翻身上了马车。
“三表哥不用担心,那白英,贺阳楼老板免费送给我了。”
少年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
“三表哥小心。”
顾西笑着扶住他,却见少年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上回我和一帮兄弟来玩没带够钱,赊一百两银子贺老板都不肯借,这丫头身价肯定超过一百两,竟然白送给你了?”
姜程盯着她,表情渐渐变得怀疑加不忿:“难道说,他看你长得可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顾西摇头失笑,抬眼却见从贺阳楼走出一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溜串的侍从。
“三少爷此言差矣。”那男子面上噙着笑意,“一百两银子的确没什么,可你带了十三位公子,个个都付不上钱,最多的那个,可是欠了一千两呢。我若是放你走了,其他人也要一并放了吗?”
原来是这样。
顾西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继而摸着鼻子蔫下去的姜程,笑了笑。
果然是他小霸王的作风。可惜,遇上不吃他这一套的硬茬了。
那这人,便是贺阳楼的老板贺之璋咯?
传闻中有着莫大靠山,在权贵遍地走的金陵城也能如鱼得水的贺六贺老板
双方简单地见了礼,贺六便笑眯眯地对顾西道:“顾少爷说得不错,那白英,用过一遭便失了效用,又是得了病的。你既然喜欢,直接将人领走便是。”
“谢贺老板抬爱。”顾西心知这多半是贺老板虽不惧姜家,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却也乐得给姜家一个面子的缘故,态度也很敬重:“不过白英姑娘现在还有些不舒服,等过几天养好了再进府也不迟。”
贺六略有些惊讶,但很快也平静下来,笑着转向一边气闷的姜程:“三少爷可有些天没过来玩了,在下都有些想您了。”
“是想我的钱了吧。”少年嘀咕了一声,惹得男子忍不住发笑才抱了抱拳,拉着顾西翻身上了马车,逃离之快颇有一骑绝尘之感。
“原以为领着个表弟来是有几分做哥哥的觉悟了呢,没想到还是这么不靠谱。”贺六身边的一名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贺六不置可否,问道:“那顾少爷,便是顾定延的堂弟吧?”
“是。”白衣男子不意他忽然提起顾定延,但疑惑也只是一瞬便想通了。
那顾定延可是先生这么多年唯一称赞过的后辈啊。
原来六爷是给顾定延面子。
“可白英没跟着顾小少爷回去,那小少爷年纪又小,六爷您这不是对牛弹琴吗?人家哪儿看得出来。”
“那小家伙恐怕是一时冲动,亲自进去看过哮喘发作的样子又怕了,不敢把人带回去。”贺六笑了笑:“至于是否是对牛弹琴你说,做好事就一定得让人知道吗?”
白衣男子没敢应声,心里却犯嘀咕:做好事一定要留名不是您老人家一直以来的信条吗?
“所以世道才变成如此啊。”
贺六摇头轻叹,想起自己默许底下人做的那些迎合权贵的勾当,也不再多说,转而眸中浮现出无限忧思来。
“先生独来独往这么些年,只一心埋头功绩去了,如今临老,也该培养个弟子做个伴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小有名气的顾定延最后能不能入他的眼。”
“难。”白衣男子亦面色复杂,“夫人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养女,又哭着喊着嫁给了那样的人,进了那地方,和软禁又有什么分别?”
贺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吓得噤了声。
“这么多年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竟还不知道。”xiumb.com
“是,小的知错了。”
贺阳楼内。
随手把一个婢女跟拎小鸡似的拎到墙角的白英毫不费力地打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姜家?”
她喃喃自语,左手攥着已经被捏得看不出字迹的字条,陷入了沉思当中。
“什么?你向贺六讨了那婢子,又把人扔那儿不要了?”姜程眼睛瞪得像铜铃。
“是啊。”顾西咬了口镜糕,无辜地眨了眨眼,“不是三表哥你说把人带回去很麻烦吗?我想了想,还是别给大家添麻烦了。”
姜程翻了个白眼。
信你才怪。
别人也许觉得这个七八岁的小家伙一派天真,软弱可欺,可他跟着顾西学了几天“画”之后,一听到这种言论就忍不住想跳起来打人。
明明是学着玩的东西,这家伙却比学堂里的先生还严格。坐的姿势不对,重画握笔的力度不对,重画作画时三心二意左顾右盼,重画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练习手腕力度和运笔方式的奇怪招式,例如头顶花瓶,手连房梁等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学武功呢。
跟着他跑上跑下恨不得他多安静一会儿的小厮佟至都看不下去了,然而威逼加利诱不能阻止这恶魔半分,也不知道为什么,姜程本人也没有半点想半途而废适可而止的念头。
于是成天腰酸背痛步履艰难地回房,陆氏看在眼里,嘴上说着心疼,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小子,终于肯好好学点东西了。
总之,如果说顾西是因为顾忌姜程的话才退缩的,姜程本人可以连发十个毒誓否定其真实性。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嫉妒你?”他想起贺六方才对顾西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心中涌上无限悲凉:做人太失败了,天天混的贺阳楼,这家伙一去竟然就成了他的主场了
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就那么重要吗?
天理何在啊!
顾西捧腹大笑。
这孩子真有意思。
一进大门姜程就气呼呼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顾西忙在后面笑着赔礼。
“对不住了三表哥,以后我再也不胡闹了好不好?”
她轻咳一声,强忍住笑意正经地道。
“哼。”姜程沉着脸转身,瞟了她一眼,强装镇定:“那你明儿得教我画老虎的全身。”
他一直想画一张活灵活现的老虎图给他那帮兄弟炫耀,可这家伙打着基础不牢不宜进展过快的旗号教了三天都还在教局部,他也是没门了才想出这么一招讨好他
“好。”顾西笑眯眯地一口应下。
姜程面色稍缓。
过程曲折,结果美好就行了。
“少庭我跟你说件事。”陆明陶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附近,拉过姜程耳语道:“你借给姜琮的那只鸡被他娘发现了,这会儿闹起来了”
姜程一听就皱了眉头:“走,赶快去看看。”
去晚了,他辛苦养起来的小白恐怕要被下酒吃了。
陆明陶点点头,继而有意无意地瞥了被晾在一旁的顾西一眼。
“你记住你说的话啊,明一早我就去你那儿。”义愤填膺的少年忽然回头对顾西道。
“知道了。”顾西看了一眼闻言瞪了她一眼的陆明陶,无奈地摇头。
这架势怎么还跟小孩抢糖果似的?
一路步行回到自己院落附近,刚要进门,一名风姿绰约的妇人却恰巧出现在拐角处,见着她稍有些惊讶,道:“顾小公子刚从外面回来?可瞧见我们明陶了?”
是陆明陶的母亲邵氏啊。
顾西点了点头:“跟着三表哥去找姜琮了。”
“真是胡闹。”女子轻嗔一声,似有不满,低声嘱咐几句便见身边的妈妈快步离去,顾西见状正要告辞,她却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来,手心朝上。
一枚精巧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被轻轻打开,里面满满的窝丝糖在阳光下闪烁。
“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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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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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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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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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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