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房间。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她侧眼望去,见是一个面生的婢女在拧帕子。
她的意识更清醒了几分。
母亲……
她紧紧攥住手心,咬紧了唇。
那袁妈妈呢?
“你母亲就在外面等你呢,你也撑住,听到没有!”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回响起来。
她想起来了。
当时她与袁妈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打开后门,烟又熏人得厉害,不多时就昏了过去。恍惚之间有个少年不住地在拍她的脸,还骗她说母亲尚在人间以让她保持清醒,最后也是他把自己背出去的……
不对,那时应该有两个人。袁妈妈就在自己身侧,应当也得救了……
她刚刚放下心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入了耳:“都下去吧。”
姜晴容?
怎么会?她怎么还在这里?
这样说来,火是她放的,后门也是她让人锁上的咯?
那她现在又是来干什么的?
她一时间遍体生寒,忽然可以体会到母亲生前每每看到她是什么心情了。
她急忙闭上眼,尽量将呼吸调均匀,听着女子的脚步声一点点迫近。
姜晴容接过帕子,在床边坐下,轻声唤了好几声顾西的名字。
顾西仍旧闭着眼,不理不睬,丝毫不露痕迹。前世她在病中的时候,父皇经常在夜里处理完政务后悄悄来探望她,每次怕宫人的动静把她吵醒了,也会像这样试探性地叫她两声。而她即便被吵醒了,也会继续装睡免得让他担心,这样一来二去,装睡的功夫倒是一绝。
姜晴容拿着帕子在她脸上的黑印子上擦了两下,眼神一点点暗沉下去。
“你命可真大啊。”她喃喃自语,涂了凤仙花汁的修长指甲划过顾西的脸,留下浅浅一道红痕,“火都烧不死你,可是我……真的很想让你死啊,怎么办?”
到底为什么?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能会对镇国公府带来不利,可这毕竟是没有发生的事,姜晴容她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个在庄上长大的同胞妹妹置于死地?顾西想不明白。
“说实话,你和母亲长得可真是像,看着你这张脸,我也时时会心软……”
“可是,留着你会害了镇国公府满门,杀了你,则救了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这样简单的权衡,我还是会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说的这样笃定?
顾西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突然,她灵光一闪——难道说,姜晴容她也是……
正想着,鼻尖却忽然飘入一种熟悉的中药的味道。
这是……
马钱子!
她记得老头的书里写过,马钱子本无毒,但过量服用可引起惊厥,呼吸困难,甚至昏迷,严重的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这么浓郁的味道,这个姜晴容是往里面加了多少啊!
她这是想一碗药要了自己的命,然后伪装成大火里吸入浓烟过多毙命的吧?
“所以,喝了这碗药,你就跟你那个便宜娘一起下黄泉吧!”姜晴容脸上扬起一个轻松的微笑,端着那碗药就要往床上人的嘴里送。琇書蛧
这回是她亲自下的手,总出不了差错了吧。
顾西全身僵直,掩在被子里的左手小心地往枕头底下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夜入睡之前,她正把玩着一根精致的梅花簪的时候小荷进来了,她慌忙地把簪子藏了起来,就在枕头下面。
倘若姜晴容真要这样的话,她只能趁她不备,先要了她的命了。
至于后果,那是以后头疼的事。
姜晴容修长的手捏起顾西两侧的脸颊,便要将药喂进去,与此同时,顾西左手紧紧攥着那根簪子,已经蓄势待发!
“大小姐,刚才那两位公子又回来了!”门外一个小丫鬟却突然通禀道。
姜晴容一惊,手里的药汁就溅了出来。
他们又回来做什么?又来坏她的好事?
“打发他们走!”她没好气地道。
“这……”门外的丫鬟为难起来,“那两位公子说,他们是保宁顾家的公子,是少爷的同宗……”
保宁顾家?
她记得母亲确实提过一嘴,姨母当时就是嫁去了保宁……
怎么会这么巧?
若是这样的话,倒不好在这个时候下手了。毕竟,他们二人是将顾西从火场救出来的人,对她的伤势最为了解。
姜晴容气得脸都快扭曲了,不甘地看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后,心疼地将药汁全部倒在了床头的盆栽里,良久才平复了心情,冷声道:“知道了,请两位公子在北边的厅堂稍事休息,我随后就来。”
门帘被粗暴地甩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然而在顾西听来,却如同天籁般悦耳。
太好了,她不用当逃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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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西由小荷服侍着起来,穿戴整齐,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北边的厅堂。
细算下来顾家的那两位已经救了她两次命了,又是她实打实的同宗兄长,于情于理,她都该去亲自感激一番。
如今母亲已经离世,端看这姜晴容狠辣的手段,她是万万不敢再指望镇国公府的庇佑了。
那可不是荣华蜜糖,分明是催命毒药。
顾家是商户出身,商人重利,这两位公子看上去也颇正直,她如今沦为孤儿,手里却还握着些产业,以此为饵投奔顾家,求得一个安身之所也不是没有可能。钱财什么的她这一世已经不大在意,能平平安安到老她就满足了。这样一来,两方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收养她顾家说不定还能换个好名声,此事的可行性确实不小。
这样想着,心中越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等进了厅堂,还未好好打量两位远客,那阵熟悉的香风就将她拥在怀里:“西儿,我可怜的西儿……”
她愣了愣,然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丫刚才还要给她喂毒药,转头就在她同宗兄弟面前装起“姐弟情深”来,可真是个中高手啊!
“容姐姐……”话是这样说,戏还得陪着一起唱,她泪眼涟涟地在姜晴容怀里蹭了蹭,想到李氏,倒是真的伤感到不行,低声呜咽:“母亲她……我没能救出母亲……”
姜晴容显然也对她的亲近很不自在,但为了打消顾承延刚才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疑心,她只能如此。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是老天不长眼,忌妒姨母的好命数罢了……”她假模假式地安慰,背对着两兄弟的眼神却一片冰冷。
顾承延见状也是脸色黯淡,上前安慰道:“听闻你本就病弱,可莫要太伤心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你好好过,就是对婶婶最好的报答了。”
小童闻言从表姐的怀里轻轻挣开,泪花还没擦干净,怯生生地问:“你是保宁顾家的大哥哥吗?”
“嗯。”顾承延点点头,“我在家排行老大,名承延。”
又转头看向默默走上前但没说话的少年:“这是你二哥,顾定延。”
顾西一一地和二人见过礼,想起面前的少年正是将自己从火场背出来的那位,正要出言感激,却突然顿住了。
等等,保宁顾定延?
她的目光变得惊骇起来。
这是,她想的那个顾定延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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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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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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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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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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