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锦靠在木窗边,外面是紫叶园新冒出来的紫竹竹笋,但无论何种颜色都被湮没在黑夜里,只剩一个不分明的轮廓。
芜菁是在黄昏时分回来的,同时带回的,还有崔月娘。
但裴思锦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让裴绫找了个地方把人关起来,看守好。
芜菁那时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平静之下潜藏着暗涌。
裴绫已思念他的老父亲之名写信回京,试探裴复对他的态度。
一场暗处的争斗随时会爆发,眼前的局势却成谜,永新城里发生的一切与裴家的权力之争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真相犹如这夜色一般的混沌。
裴思锦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陷入了死局里,没有出路。
房门突然被敲响,裴思锦收回思绪,整理好惆怅的心情,才道“请进”。
来人推门而入,是郭禹。
“打听到什么了?”裴思锦漫不经心的问。
郭禹先坐下给自己倒了两杯温茶,润了润喉。
“我找到崔月娘的一个叔叔,据他所说,崔月娘是被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与钱家公子的相遇看似巧合,但我猜未必。似乎半月前崔家人还在,这半个月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裴思锦仔细消化了这些信息,走到郭禹对面坐下。
“辛苦你了,看来崔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郭禹点头,“没错,你打算怎么办?”
“崔月娘已在我手上,发生了什么,她一定是最清楚的。”
郭禹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意外。
裴思锦没有理会。
她留着崔月娘有两个原因,一是在等郭禹回来,毕竟她不希望自己在谈判时毫无筹码,至于二......
她想到这里,看向窗外,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裴绫府邸,密室石牢。
崔月娘躺在地上,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满是血污,看上去很狼狈。
密室的门打开时,她听到了声音,但也只是眨了眨眼睛,再无其它动作。
时至今日,既已成为别人的阶下囚,来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倒像是打算认命了,既然如此,不如珍惜一下自己最后的价值吧。”
女子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崔月娘觉得很吵,于是用手捂住了耳朵。
郭禹看向身边的女子,意思是:“怎么办?”
裴思锦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链。
她走到崔月娘身边,蹲下,扫视了一眼后者身上的伤口。
这样的伤口她很熟悉,是芜菁的灵蛇剑留下的,但持剑者的意图却是她所陌生的,芜菁是杀手,一招一式都该本着杀人而去,但崔月娘身上的伤口都避开了要害,只为让对手失去反抗能力。
“我的属下似乎不太懂得怜香惜玉,疼吗?”裴思锦伸手,按上崔月娘腹部的一条伤口,后者立刻因疼痛而颤栗了一下。
“看来是很疼的。”
崔月娘咬着牙,狠狠瞪她。
裴思锦视而不见。
“芜菁的剑很可怕,对吧?”裴思锦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我从前很怕和她对招,因为当她用剑时,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重创对手,哪怕是我,她名义上的主子,她也从不留半分情面。”
崔月娘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
如果只是单纯来跟她吐槽自己的属下,她相信这个人没有那么无聊。wWW.ΧìǔΜЬ.CǒΜ
“你究竟想说什么。”崔月娘放开捂着耳朵的手,掩耳盗铃不是聪明人会干的事。
裴思锦见此,笑了出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丢给她。
“吃两颗吧,你脸色看上去很差。”
崔月娘抓住瓷瓶,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你想用毒物来控制我吗?”
“补血护心的灵药,可是难寻的好东西。”裴思锦席地而坐,与她相对,“我想要你开口,有很多方法,但用毒,是我最不屑的一个,你大可不必担心。”
崔月娘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手里的瓷瓶,然后迅速倒出两粒红棕色的药丸,吞咽下肚。
没有什么感觉,能不能补血护心不知道,但应该不是什么毒药。
她这才开始正视面前的女子。
“你跟那个人不是一伙的?”她问。
“那个人是谁?”
“芜菁,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你说了很多遍。”
“把你带回来的人?没错,她是我身边的暗卫,也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伙伴,你可以认为我们是一伙的。”
“不对!”崔月娘高声反驳,“我见过她真正的主子,不是你。”
“是吗?那是谁?”
裴思锦声音很平淡,平淡到让崔月娘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她凝视着裴思锦的眼睛,在确认面前的人究竟有没有撒谎。
“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只要你不想着砍断它,当然。”
裴思锦伸出手,崔月娘立马抓住,她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手背,然后放开,摇头。
“不是你。”
“何以见得?”
“那个人一直坐在轿子里,没有露面,但我看见了她的手,很细,像女子的手,皮肤白嫩,应该不会武功,或者并不使刀剑。”
闻言,裴思锦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但遍布茧子和伤疤。
“的确,不是我。”
崔月娘突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是在难过,她愣了愣。
“你,不知道?”被最亲密的人背叛,一定不好受,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随玉。
“对,我不知道。”裴思锦坦然。
虽然早猜到会有这样的可能,但当真相揭开时,她宁愿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收拾好因芜菁而起的失落情绪,裴思锦目光沉静,看向崔月娘。
“崔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间房子空着?”
这个问题似乎对崔月娘打击很大,她垂下脑袋,沉默,裴思锦陪着她沉默。
密室里突然安静下来,郭禹站在石牢外,看着对坐在地的两个女子,他的目光只在衣不蔽体的崔月娘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落在裴思锦身上。
他还记得不久前的那个雪夜,裴思锦手上提着云草糕,心情似乎很好,他站在阴暗处,自以为隐蔽的很好。
两人的实力悬殊,如果不是芜菁出现拖住了他,他相信裴思锦早已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而就在刚才,他想起了那个给自己发布悬赏令的雇主。
“世事总是如此相似。”他想。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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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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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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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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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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