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与芜菁同去城东崔家,那空荡荡的院子便如同一根若有若无的鱼刺梗在她的喉咙里,让她坐立难安。
更让她感到惶恐的,是芜菁当时的态度。
敷衍,漠视,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
说回郭禹。
他虽然是个寡言少语的闷葫芦,但常年靠杀人的买卖为生,打探消息的本事自然半分不差。
传闻中,崔家几代以前就住在永新城东,靠耕作为生,不太可能作假。
郭禹猜测,问题一定不是出在这户姓崔的人家上。
他出了城,背上的巨剑十分惹眼,普通人看见都低着头绕着他走,他加快了脚步。
崔家所在的村落周围人家都姓崔,各户之间多少都有一些相隔几代的血缘关系,郭禹找路人打听了一下,知道崔月娘还有个叔叔,
既然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
郭禹看了看周围,用手在田埂边抓了一把土。
崔月娘的父亲在家排行老三,她这位叔叔排行老五,故邻里称一声崔老五。琇書蛧
崔老五家看上去很是穷酸,黄土砌的屋子,很不规整,歪歪扭扭的杵在那里,一副随时会倾倒的样子。
郭禹走上去,敲了敲破败的木门。
没一会儿,他听见门闩被抽开的声音,两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望出来,警惕的看着他。
“你找谁呀?”
男人沙哑粗粝的声音折磨着郭禹的耳膜,他一只手扶在木门上,另一只手在崔老五面前摊开,献上“见面礼”。
“我来给你添一把坟头土。”他说。
崔老五的眼睛蓦地睁大,郭禹的手猛一用力,不堪招架的崔老五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郭禹扬了土,拍了拍手,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屋里比屋外看起来好不了多少,一张土炕,一张断了腿的木桌,一口残缺的水缸。
他把唯一的一条长凳搬到门口,恰好能照到太阳的地方,坐下,看向还狼狈的坐在地上回不过神的崔老五。
后者惧怕他如炬的目光,连滚带爬的缩到屋子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墙,仿佛能给他营造一种安心的错觉。
“你认识崔月娘吗?”郭禹开门见山。
崔老五瑟缩了一下,目含惊恐,“不认识,不认识。”
“但我怎么听人说,你与她爹是亲兄弟。”
“山人误传,误传的,大爷您可别信那些人胡说,我跟月娘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对,我都不认识她。”
郭禹一时无语。
“崔月娘是你的侄女吗?你别想着糊弄我,只要答的好了,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还给你一些酬劳。”郭禹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十分豪气的拍在长凳的另一边。
崔老五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他盯着钱袋,甚至对郭禹的恐惧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爷,您想知道什么?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关于崔月娘,你知道的都说。”
这一次,崔老五果然热忱了很多。
“月娘啊,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您这算是问对了人。我三哥早年挣了点钱,把房子修了,媳妇娶了,但就是一直没生儿子。后来有人贩子从咱们这儿过,他就买了个儿子来养。”
贩卖人口在丹颐是被明令禁止的,因此崔老五一边说,一边看郭禹的脸色,见没有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儿子?不是女儿吗?”
“嗨,这年头,哪有花钱去买女儿的,不是花钱给别人做嫁妆吗。”
因为随欢的缘故,郭禹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崔月娘呢?她是怎么回事。”
“她啊,是当年我三哥买儿子的时候人贩子白送的,我三哥本来不想要她,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呢,但人贩子说就当给儿子买了个童养媳,他想着以后总要娶儿媳妇的,就答应了。”
“这么说,崔月娘并不是崔家亲生的女儿?”
“那肯定不是呀,大爷,那丫头生的标志,您看看我这脸,我们家可生不出这样的闺女来。”
闻言,郭禹当真仔细看了看崔老五的脸。
那人大约四十余岁的年纪,脸上尽是岁月留下的沟壑,皮肤黝黑粗糙,眼角下垂,颧骨高突,眼角下还有两道不显眼的陈年伤疤,的确不是什么好面相。
“那崔月娘与钱家公子的传言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巧,那钱公子原本不会往我们这穷乡僻壤里跑,听说他那一日是与朋友出游,被蛇咬了,月娘碰巧路过,帮他把蛇毒吸了出来,还采了草药,两人这才相识的。后来没过几天,钱公子就带着几个打手找到我三哥家,把月娘带走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年前吧。”再后面的事,若如传闻,众人皆知。
“她走了才好,不是那个灾星,我三哥也不会把我赶出家门了。”崔老五小声抱怨着。
郭禹懒得再理他,把目光投向屋外。
连绵的桑树林在远处与灰白色的天空相交,明明不远处就是繁盛不输京城的永新城,四周却十分安静,郭禹突然觉得,如果此事结束随欢仍不愿与他离开,这儿会是个归林养老的好地方。
郭禹收回思绪,拿起身边的钱袋,抛给崔老五,后者稳稳接住,抱在怀里,怕他又抢走似的。
“我来时到崔月娘家看过,为何房子空着?”
得了便宜,崔老五回答起来更加卖力了。
“大爷,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我三哥去哪了,明明半月前我还去找过他,可后来再去,就再也没见过人影,否则我也不会差点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郭禹的手搭在原来放钱袋的地方,食指有规律的敲着长凳。
“如果让我知道你骗了我,那我回来取走的就不只是这些银子了。”
崔老五又瑟缩了一下,连连点头说好。
郭禹走出那间散发着霉臭味的屋子。
外面的空气清冽,混着草木的清香和水雾,他踏上归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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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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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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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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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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