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衙役带着人到许家庄去寻许大壮的时候,其实是很费了一番工夫的。
许大壮这个人是多少年来的游手好闲,他爹娘从前有个小本生意,后来是死于一场山崩,而那场山崩属天灾,无可避免的,不是郭闵安是个好知府,这场灾祸他当年上报了朝廷,朝廷也拨放了一笔慰抚款,后来分发到各家手里,是按家中死伤的人数来算,死者一人补五十两,重伤三十两,轻伤十两,是以当初许大壮在这上头,还得了一百两银子。
说来那会儿隔壁的邻居们还眼红他,本来他爹娘都死于那场山崩,他又是个极不争气的,左邻右舍的还惋惜过,感叹这孩子将来要怎么活下去,可没成想慰抚款一发,人家得了一百两银子,再加上他爹娘那会儿勤勤恳恳,用心经营,买卖虽说小,但的确也有不少的积蓄。
只是可惜了许大壮不成器,他爹娘留下的铺子,原本还算生意不错,毕竟他爹娘为人淳朴又老实,那铺子就有些口碑,但到了他手上之后,他又不用心打理经营,又偷工减料,大约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被迫关门歇业,从此再也没开过。
不过这有三五年过去了,他虽说好吃懒做,但总归不赌不挥霍,所以当年他爹娘留下的积蓄,也足够撑着他活到现在,也算是衣食无忧吧,说不准如今手上还有些银子。
衙役们到许家庄去寻他的时候,他并不在家里,最初那领头的衙役还跑他是跑了,但一番打听下来,知道他是往酒肆去买酒吃,便带了人匆匆赶过去,却不想许大壮大白天的就吃多了酒,遇上衙门里的人,一听是要带他回府衙,他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明白,总之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很是折腾了一番,弄得一干衙役也束手无策,后来还是那领头的衙役发了话,干脆把人打晕了,一路抬回了府衙去。
及至于他们回到府衙时,许大壮人都没有清醒过来。
郭闵安冷眼看着他躺在地上,那酒气冲天,这大堂中全是醉酒之气。
他下意识的拧眉,脸色越发不好看:“叫你们去带人回来,你们带的这是个什么?”
先前领头的衙役听出他的语气不善,瑟缩了一回,上前半步去回话:“大人,他青天白日的就吃醉了酒,我们也实在没办法,才跟他说明来意,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撒酒疯,还是借酒装疯,当场就撒泼起来,说什么也不跟我们回衙门来,我是没办法了,才叫把他打晕了抬回来的。”
郭闵安便立时意识到不对。
一个醉汉,会见到衙门里的衙役就撒泼打滚吗?
他觉得是不会的。
换句话说,许大壮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完全吃醉,只是酒多吃了几杯,一时有些上头,而遇上衙门里的人,他心里八成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所以他不敢到衙门来,才会借酒装疯,满地打滚,弄得衙役们束手无策。
郭闵安心下一冷,摆了手:“把他拖下去,拿冷水泼醒了,叫他好好清醒清醒,再带他到堂上来。”
那衙役长松了口气,忙吩咐了左右上手去把人抬下去不提。
郭闵安转而看向添香:“你从没听王全提起过这个人?”
添香满脸的茫然,朝着他摇了摇头:“奴婢从没有听他说过,刚才也如实的回了大人,外面的事情,奴婢是不过问的,王全也从来不说。其实奴婢多少知道,他在外头八成有些狐朋狗友,所以能替他干这样的事儿,还有就是他也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交情不说多深,反正他出银子雇人家替他办事儿,事成之后,他分银子给人家就是了,但都是些什么人,奴婢从来都不问的。”
郭闵安反手摸了摸下巴,又叫刘子旺:“你当初是跟谁打听到许大壮的?”
刘子旺低下头去沉思了半天,仿佛真的是极认真的在回想着两个月前的事情,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才抬起头来望向郭闵安:“最开始的时候,是当铺里的小伙计说起,其实许大壮早在几个月前,也到三十里当放过当,也是死当,但东西没有多值钱,十几两银子的,几十两银子的,放过那么两三回,说他好像是许家庄的人,具体的就不清楚。草民听了之后,去了许家庄,大概其的打听了打听,这才找到了他的。”
这么说来,许大壮是早就没钱花了?
不应当吧……
郭闵安定了定心神:“你这个小伙计,现在人还在柜上吗?”
刘子旺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只是仍旧回了他的话:“自然是在的。”
那就是没有跑。
郭闵安正待要再开口问些什么,先前的衙役已经带着许大壮去而复返。
许大壮这会子浑身湿漉漉的,显然衙役们也丝毫没有跟他客气,一盆盆的冷水兜头浇下去,他算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其实他心里真的是有数的,那会儿王全找上他,拿了那么值钱的东西,咬死了叫他非两千两银子不当,说是事成之后分给他二百两银子,他觉得这买卖稳赚不赔,哪里知道那东西会给他招惹上麻烦。
从衙门把魏家围起来,他就隐隐感到事情不对了。
他虽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又不是个傻子,在外头行走,也结交的有朋友,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就怕哪天衙门里的人找上他。
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或是犯了什么罪,可官府的事情说不准的,万一拿了他瞎扣什么罪名,他孤身一人,又不会有人替他伸冤辩白。
所以今天衙门的衙役找上他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借酒装疯,但是没想到这法子不顶用,人家直接把他打晕了带回来。
刚才被冷水泼醒,他本来还想借着酒气未散,继续装疯卖傻的,但是衙役们又跳出来吓唬他,说他再不老实,等会儿上了大堂,上了刑具,倒是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他本来就不是个硬骨头的人,叫这么一吓唬,当场就老实了。
这会子跪在大堂上,浑身湿漉漉的,十一月的天又渐次冷起来,看着郭闵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没由来的就打了个冷颤。
郭闵安眯着眼瞧见了,冷笑了声,叫人去找了条毯子来给他裹上,才开口问他:“许大壮是吗?”
许大壮磕磕巴巴的说是,郭闵安一撇嘴:“你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府衙来吧?”
他愣了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郭闵安见他不言声,也不急着催他回答,只是继续问下去:“在魏家当差的王全,你应该很熟悉吧?没关系,一时想不起来,就慢慢的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本官的话就是了。”
他说完了,自顾自的斜了许大壮一眼,见许大壮嘴角抽动,肩头也抖动着,想来这个人真是胆小怕事的厉害,一上了大堂,就先心虚害怕了:“本官听说,你早几个月之前,就曾经到三十里当去放过当,全都是死当,十几两的,几十两的……衙役们打听过,你爹娘生前有个谱子,生意不错,且他们在生的时候,又低调,又淳朴,从不奢靡,应该存下了不少银子才对。况且当年山崩,朝廷拨发了一批慰抚款,按你们家的情况,你应该拿到了一百两。这才几年过去,虽说你们家的铺子因你经营不善的缘故关了门,但你也把那铺面盘了出去,又换了一笔银子,怎么突然就要拿了东西去放死当?怎么着,你爹娘生前,一点儿银子都没给你留下?”
他话问到这个份儿上,许大壮其实已经有些跪不住了。
看样子,衙门里是把他的事儿打听的清清楚楚的,才把他带回来的。
他心神慌了:“大人……”琇書網
“本官说了,别急着回话。”郭闵安欸的一声扬了音调,反而不叫许大壮回话,一开口就拦住了他的话头,“本官再问问你,你手上既有这么值钱的东西,早几个月前,怎么拿了那些不值钱的去放当呢?本官要是你,手上缺了银子使,早该拿了家里最值钱的去放当。三十里当是齐州城中出了名的好口碑,价格又公道,一块玉佩,两千两银子,你孤身一人,又没有成家,又不用养妻儿,两千两银子拿到手里,别说你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尽够了。你真是个糊涂人,还先拿些不值钱的去当啊?”
许大壮的面色煞白一片,早就没了血色。
郭闵安一直不叫他说话,可是每一次开口问他的,都是能叫他哑口无言的问题。
他怎么反驳呢?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王全?还是说他只是一开始舍不得这玉佩呢?
那玉佩根本就不是他的,而且他敢保证,这玉佩一定有问题,且问题大了去了。
他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可是不管怎么想,也该猜得出来,早前那两个月,官府把魏家围个水泄不通,不许进也不许出的,八成就是为了这个玉佩,要不然不会到今天倒腾出来,且郭闵安处处问话,其实都跟那玉佩是有关系的。
许大壮生硬的吞了口口水,再三的思忖下来,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把裹在身上的毯子又拢紧了些,却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小人认识王全,那个玉佩……那个玉佩,它也不是小人的。”
郭闵安面色一沉:“王全把东西给你,叫你拿去当了,但是两千两银子的东西,你就该随随便便替他去放当?他一个奴才,又算不上魏家有头有脸的奴才,凭什么有这样名贵的东西,你就没问过?”
许大壮哭丧个脸,几乎是喊出声来的:“他许给小人二百两银子,小人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再说他们这些人,在高门大户里当差的,手上有几件值钱的好东西,一点儿也不稀奇。小人知道他,他以前就拿过值钱东西找人替他去变卖或是放当,换了银子会分一些给替他办事儿的,小人也不是傻子,估摸着,那东西要么是主子们赏的,要么就是他从府上偷来的。这玉佩他咬死了两千两银子,说少一两银子都不能出手,这么值钱的东西,就像大人您说的……”
他略顿了顿,偷偷的去看魏业,又很快收回目光来:“王全又不是什么得脸的奴才,魏家的主子们怎么可能出手这么大方,拿了这样的好东西赏给他,八成就是他偷出来的。但是小人想着,那高门里,好东西原也太多了,尤其是魏家这样的人家,说不准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替他拿去卖了,转手就能得二百两银子,小人为什么不干啊?但小人哪知道就这么倒霉……今儿个衙门的官差找上小人,小人就知道全完了。”
“所以你借酒装疯,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玉佩很可能有问题了?”
许大壮又支支吾吾的说是:“那会儿官府把魏家给包围了,小人就已经有些慌了,总觉得跟这玉佩脱不了关系,实在是太巧了,这玉佩才出手没多久,魏家就出了事儿啊。小人就是齐州人,齐王殿下和……和……”
他有些怕,怕一句话说的不对,招来杀身之祸,怯生生的去看郭闵安,果然见他脸色难看极了,便忙把这话给揭过去:“反正官府那么对魏家,一定很古怪,小人就怕极了,直到今天衙门的官差找上小人,我……”
他一面说着,仿佛说不下去了,双手撑在地上,不住的朝着郭闵安磕头:“大人您明察啊,跟小人真的没关系,小人也不知道这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一时贪财,为了二百两银子,才答应替王全干这种事儿的啊,您明察啊大人。”
“这齐州城有那么多的人,王全为什么会找上你?”郭闵安对他的告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从头到尾都表现的沉着又冷静,冷眼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冷静的分析这他话中究竟有何漏洞。
是啊,这齐州那么多人,王全怎么就找上了住在城外的许大壮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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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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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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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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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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