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业始终掖着手站在一旁,冷着脸看添香。
这事儿他也觉得十分古怪,照说郭闵安是个极有能力的知府,干了半辈子的刑名,这点子小把戏,他怎么会查不出来?
添香和王全欺上瞒下,在惊动了官府之后,仍旧能够抽身出来,实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然则他在府中时,不论怎么问,添香都只字不提,只是一味的哭哭啼啼,说她鬼迷心窍错了主意,叫饶了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肯再说。
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再说除了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饶恕添香,这才叫小厮拿了人,带着一起到府衙来,而至于王全那里,他也吩咐了家中奴才,往王全家里去走一趟。
不过他当时就料定了,王全必定已经不在家,毕竟出了事儿,他只怕早就慌了神,先前是官府的衙役拘着,他走不了,不然甫一出事,他肯定就跑个无影无踪了。
这会儿郭闵安噙着笑打趣似的问添香,他好整以暇的打量过去,发觉添香还是低垂着脑袋不肯抬起头,他抿唇想了想,抬眼又去看郭闵安:“大人,我能说几句话吗?”
郭闵安高高的挑眉,做出一副你自便的姿态来,也不拦着他,也不言声,就那样盯着他看了一眼而已,便又收回了目光来。
魏业也不当回事儿,他看便由得他看去,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郭闵安这位四品知府的心里,对魏家再不会提起任何的好感来,他一早心里就有数的。
这会儿魏业把脚尖儿调转个方向,整个人彻底的面朝着添香所跪着的方向而站定住,他一开口,声儿是沉闷的,叫了声添香,便又收住了后话。
添香犹豫着抬起头,一双眼儿是通红,像是委屈极了。
魏业一眼瞧见了,心中只觉得不屑极了:“你觉得很委屈吗?”
添香忙不迭的摇头:“是奴婢犯了糊涂心思做错了事,不敢觉得委屈。”
魏业哦了声,也不接她这话,这样的话,他在府中时就已经听了好多遍。
他双手环在胸前,撇了撇嘴:“到了府衙大堂上,知府大人问你话,你还是不打算老实回话吗?我呢,在府上的时候,也告诉过你,王全跑了”魏业把尾音一拖,略弯了弯腰,死死地盯着添香,“他跑了,你不会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添香显然娇躯一震,瑟缩着肩膀点头说知道。
魏业反倒觉得奇了怪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照说来,王全比她大了近十岁,也早就成了家,家中有妻有儿,和添香之间,绝不可能有他所想的那种关系,而添香也不大可能真心实意的爱着王全。
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添香还愿意替王全周全呢?
高台上的郭闵安倒是听明白了魏业的意思。
合着这丫头早就知道王全撇下她,自己跑了,但还是什么都不肯吐露,甚至都不愿意去攀咬王全吗?
念及此,郭闵安把眉心紧蹙着,惊堂木又一响,魏业站直身子回望过去,便只听郭闵安冷着一把嗓子:“人家丢下你,自个儿脱身跑了,现在东窗事发,你反倒替他周全?你是这些年在内宅中当差服侍,脑子也不清楚了吗?”
拿这样的话说个姑娘家,委实难听过了头,连魏业都下意识的拧眉,显然对他这番话无法苟同。
添香哽咽着,犹豫了半天,谁都没有再开口催促她,直到屋外狂风忽起,带着树上的枯叶飒飒作响,她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其实不是奴婢不愿意说,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拿手背抹了一把泪:“当初玉佩是奴婢偷出清乐院的,找上王全,是因为……是因为……”
她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为难起来。
郭闵安心念一动,登时面色一沉:“这不是你第一次从清乐院偷了东西拿去变卖吧?”
添香一怔,眼皮一掀,望上去,见郭闵安目光如炬,才支支吾吾的点头说是:“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儿,隔三差五的,一年能偷个三两次,其实就足够换不少银子了。二姑娘身边儿,没有不好的东西,个顶个的金贵,偷出去一件,变卖了,换回来的银子,奴婢和王全分了,也够好几年花的了。”
魏业听的鬓边青筋凸起。
这丫头真是从小进了魏家服侍的,一直放在清乐院,当初魏鸾还夸过她,手脚麻利,办事儿又勤快,干的总比别人多,所以逢年过节的,魏鸾总会多给她添些赏赐。
这些事儿他原本也不大留心,还是今儿个事发之后,王川在他耳朵边念叨,他才知道,原来魏鸾在院子里,是那样偏她的。
可这丫头简直是狼心狗肺,一点儿也不感念魏鸾的恩情。
怪不得在家里头,任凭他们怎么问,她都不肯吐实话,原来是心里头有愧,原来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偷了东西拿去变卖!
“你从前偷了清乐院的东西去变卖,也都是经王全的手,所有有一才有二,之后再三再四的,又从没有被人发现过,你便觉得,王全的确是个靠谱的人,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是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郭闵安已然全都明白了。
添香和王全两个人里应外合的变卖清乐院之物,早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再漫长的岁月中,王全早就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应付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从而保证他们二人所做下的勾当,不被任何人察觉。
也正因为如此,今次衙门查到魏家去,却仍旧没能查到添香和王全。
倘或他二人是第一次谋划这样的事,那势必会有纰漏,但怎奈早有太多的经验,善后之事做的极好,又遇上忍冬也是个糊涂的人,怕惹上祸端,所以一直不敢说,玉佩是早就丢了的,叫他们以为,官府接到密信报案的前后,玉佩才刚从魏家流失出去,一来二去,越发耽误了,才更查不到添香的身上去。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王全把东西拿到外头之后,都是怎么处理的?”
添香仔细的想了想,要说全然不知道,也不是,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要说十分细致的,便不知情了。
是以她先是点了点头,可旋即又摇头叫大人:“奴婢只知道,王全每次得了东西,带到外面,都不是他亲自出面处理的,就怕哪天二姑娘发现或是察觉了,要查起来,查到他身上去。大多时候,他都是寻了外头的人,也不用熟识的,横竖得了银子,他会抽出一些分给人家,分的不算多,并不影响我们两个的所得,但奴婢头几次里打听过,他找的都是些游手好闲,或是不务正业的懒汉,每回抽个三五十两银子给他们,他们都乐意干这事儿的。”
拿出个三五十两银子,从前应付倒还过得去,这回这个玉佩,一开口要两千两银子……wWW.ΧìǔΜЬ.CǒΜ
“这个玉佩拿出去变卖之后,你得了多少银子?”
添香这会儿倒老实起来,不假思索的就回了句五百两。
郭闵安眉心一跳:“你从没有对王全起过疑心吗?”
添香啊了一声,呆呆的抬眼望过去:“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全把东西拿到外面变卖换银子,你全都不插手,也几乎不过问,他到底卖了多少银子,可曾给你看过凭证?”郭闵安面上的表情早有所缓和,眼下看添香怔怔的,对他所问,显得极其茫然,于是心中便明白了。
从一开始,王全可能就寻了各种借口,并不曾将凭证给添香看过,所以添香根本就不知道,王全每次究竟得了多少银子,而分给她的,也只是她觉得,王全从没有糊弄过她罢了。
添香虽然跟在魏鸾身边儿服侍,好东西不能说没见过,但那些东西究竟价值几何,她大概是心里没数的。
那枚玉佩,抛去它是元乐郡主之物不提,能变卖个两千两银子,应该是不在话下的,虽然当日许大壮四处碰壁,可是单从刘子旺又费尽周折的找上许大壮,出两千两银子把玉佩买下来看,这东西,一定值那么多银子。
如果按照添香所说的,许大壮该只得了三五十两银子,拿余下的还有一千九百多两,她与王全平分,也最少该得八百多两银子,即便是他二人所分并不均,她看在王全忙前忙后的份儿上,把多出的几十两不要,也最少该得八百两,但是她说只有五百两银子到了她手上……
在这公堂上,这点子事情,她就委实没有扯谎的必要了。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该说她什么好,说她傻,没心眼,她偏偏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偷了主子的东西拿去变卖。
郭闵安想着便摇了摇头,随手指了指刘子旺:“这枚玉佩,是当到了三十里当的,当日刘子旺是花了两千两银子,把这东西从主顾手上收回去的。添香,两千两银子,你觉得,王全给你五百两,这是应该的吗?所以本官才问你,从前与你分账,你就从没有对他起过疑心吗?”
添香登时瞪圆了一双眼,霎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她看看郭闵安,又转头去看刘子旺。
刘子旺频频点头:“我们当铺是给出去有凭证的,的确是两千两银子买回来的,但不是从你口中的王全手上收的当。不过听你说的意思,也没什么错,这东西是许家庄的许大壮找上门来放当,那个人是许家庄中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同你先前所说,王全素日里找的那些人,倒是很符合。”
添香一时间觉得眼前一黑。
这么些年来,她真的没少偷了清乐院的东西出去,哪怕是一年就那么两三回,可二姑娘的东西都顶金贵,随便偷个玉簪玉镯出去,少说能换个几十两银子,有时候她胆子再大些,偷了一整套的宝珠,或是少见的稀罕物,那能换个上百两都不止。
这回的玉佩,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能换那么多银子,只是觉得齐娘和忍冬都那样看重,这东西该是清乐院中最名贵的了,所以当日王全拿了五百两的银票给她的时候,她还吃了一惊,觉得能卖个一千两银子,已经超出她的预料了,而那时候王全又是怎么说的呢?
他的的确确是个小人,自己一个人吞了那么多银子,还糊弄她,说是她眼光好,挑的东西值钱,这回换了一千一百两,他也出手阔绰些,拿了一百两给替他们办事儿的人,余下的一千两,他二人一人五百两,这一二年内哪怕都不再干这样的事儿,也尽够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吞了近一半的银子……
添香哭丧个脸:“奴婢真的不知道……最早开始干这事儿的时候,奴婢也说过要看凭证,但他总是说奴婢不信任他,既然这样,倒不如一拍两散,后来说得多了,奴婢也就不再提了,况且每次得的银子又都没有少的离谱,也是奴婢自个儿不中用,实在没想过,这玉佩能换回来两千两银子……”
郭闵安便止不住的摇头:“所以你看,王全现在跑了个无影无踪,还吞了你那么多的银子,你还要替他周全隐瞒,这是什么道理呢?”
他说完了,又挑眉看过去:“你或许不知道王全在府外都认识些什么人,可这么些年下来,你们两个总归私交不错,他平日会去什么地方,又或是结交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吗?”
添香这会儿心里是有气的,王全做人做事忒不厚道,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好赌。”添香是沉思了好半天,才幽幽吐出这么一句来,“他以前不好这个,是从奴婢偷东西到府外变卖,他手上闲钱开始变多之后,才开始赌的。奴婢之所有知道,是因为他偶尔回来跟奴婢借钱,他也知道那些银子奴婢都存放着,大多没动过,后来他借的次数多了,奴婢就会问,几次追问下来,才知道他在城中好几处赌坊都欠了银子。大人如果实在找不着他,不妨在城中赌坊寻上一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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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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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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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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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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