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十一月,齐州城就没有彻底放晴过,艳阳高照的日子几乎没有,每日一起来,入眼所见便是灰蒙蒙一片,雾蒙蒙又一片。
可是老天爷邪性的很,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天,眼见着快要到十一月中旬了,一场雨也没下过。
人家都说春雨贵如油,但齐州城今年偏偏不一样开春那会儿,阴雨连绵了好些天,弄得城里的百姓没脾气,原本是外出踏青的好日子,却被一场又一场的雨水给绊住了脚,现如今入了秋,正该好好的下几场雨,等几场秋雨过去,天气真正转凉,便就只等着冬天到来了。
郭闵安从府衙出来,一路往齐王府而去,路上所见行人匆匆,街边的商铺开了门,生意稀疏惨淡的,便三两成群的扎堆聚在一处闲聊谈天儿,他偶然路过一二处,听见的大多是抱怨这天气邪性,再偶然间听闻的,便是前两日府衙突然撤走魏家外头官差这件事情。
听来听去无非这些话,郭闵安脸色不大好看,果然还是受了影响的。
他当日也有百般的不情愿,可架不住黎晏一定要替魏家出这个头,他这个知府做的窝囊,本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前他宁愿选择把头闷起来,听不见老百姓的议论纷纷,就只当外头什么传言也没有,今儿个一清二楚的听见了,心里头自然是不好受。
就这么着面色不善的至于齐王府外时,齐王府门上当值的小厮认得他,可看他脸色不大好,还是下意识的拦了两把。
郭闵安心中越发来了气,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齐王府门上当值的奴才,也敢来拦他这个四品知府了。
加上一路过来听了不少闲话,这会儿他一开口,自然就没什么好气儿:“本官有急事要见殿下,你只管进去回话,便说事关魏家,殿下便知道是为何时,见与不见,再叫殿下定夺。”
那小厮一看他沉了语调,又张口说什么事关魏家,哪里还敢再多做阻拦,忙迎了他往门房中稍等片刻,自个儿一溜烟小跑着进了府去回话不提。
大约莫过了有半盏茶,是赵隼亲自到门房上来迎着郭闵安进府的。
彼时他见郭闵安脸色仍旧不好,便猜得出一二,当着郭闵安的面儿把那小厮训斥了几句,才领着郭闵安过了影壁墙,一路进府中,一面走,还有一面解释着宽慰他:“郭大人不要吃心,实在是殿下回城这两天,人累了,也乏的厉害,可是刚回城,外头好些人要递帖子来请见,或是请殿下去赴宴,殿下懒烦应付,才交代了门上当值的,有要请见的,能拦的就都拦回去,实在是没料到郭大人今天到王府来。”
郭闵安知道他意在安抚,这话八成也并不是黎晏交代,可总归人家愿意拉下这个脸,解释这几句,他也不好不领情,于是点点头说无妨:“殿下一路奔波劳累,避而不见,想清净休息几日,这是应该的,是本官不请自来,但也是事出突然,要不是事关魏家,本官也不会如此唐突。”ωωω.χΙυΜЬ.Cǒm
赵隼眉心突突的跳了跳,本想开口问一问,是不是元乐郡主那块玉佩的下落有了眉目,然则忽而一阵风起,拂面吹过,登时吹的赵隼灵台清明,忙收住了声儿,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他再不发一言,只一味的在前头引路,直到穿过了抄手游廊,又过了正堂后的抱厦,再绕过一片芍药花圃,黎晏的书房便出现在二人眼前了。
“殿下不是身上不爽利,在歇着吗?”郭闵安脚下一顿,抬眼望向赵隼的背影。
赵隼回过身来看他,眉目间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知道郭大人来,殿下才挪到书房的,郭大人请吧,殿下在等您。”
他一面说,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出来,人却没有再挪动半分。
郭闵安撇撇嘴,也不再言声,略一撩官府下摆处,径直上了垂带踏跺,抬手推开门,便入了书房中去。
黎晏的确是在等他,且脸色也的确不怎么好,看起来像是病了,只是病的又不是十分严重,不至于血色全无,但人到底精神稍有不济。
郭闵安行过礼问过安,一抬头见他那样的脸色,起先愣了下。
原来赵隼也并不全是在扯谎骗他,看来往湖州这一趟折腾,黎晏的身子的确是有些吃不消。
到底是素日里养的金贵的人……
郭闵安掖着手站在那里没动,反倒先带上了三分关切:“殿下脸色不大好。”
黎晏摆摆手示意他坐着回话:“是劳累所致,吃了两天药了,太医说没有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所以我才特意交代下去,把能拦的人都拦了,一个也不想见,懒烦动弹。你说你有要紧的事,和魏家有关,是玉佩的事儿?”
郭闵安往旁边儿黄花梨的太师椅坐过去,手自然而然的垂放在了扶手上,侧目过去,倒有了几分恭敬:“是,正是为了郡主的玉佩来烦扰殿下的。”
黎晏高高的挑眉:“找着下落了?还是怎么说?”
郭闵安想了须臾,便从怀中掏出那块儿红绸来,他低头看了看,又起了身,一面往黎晏身边步过去,一面回了他的话:“今早三十里当的刘子旺到府衙报案,说两个月前,有人拿着这枚玉佩,到三十里当放了死当,换了两千两银子去。他一直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直到前几日,他有个老主顾,从外阜来了位朋友,要收好物件儿,从他手上把这东西拿了去细看,才告诉他这是皇家之物,乃是昔年陛下钦赐与元乐郡主的,劝他尽早带着玉佩到府衙来报案,他才慌了神,一刻不敢耽搁的到衙门来见了下官。”
他说话的工夫,黎晏的面色早已不似先前平静,剑眉也拢到了一处去。
郭闵安把手上红绸往黎晏面前一递,看着黎晏缓缓地抬手接过去,他才继续添了两句:“下官毕竟没见过郡主的玉佩,是以无法分辨此物真假,暂且将刘子旺押在府衙中,赶着到王府来,请殿下过目,看看这一块,到底是不是元乐郡主的那一块。”
黎晏接过玉佩,或许郭闵安观察的不够细致,瞧不出来,可他自己知道,他指尖儿都在颤抖着。
这东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两个月,牵扯出这许多事情来,又恰巧是在这个时候,齐娘被关进府衙大牢,惊动了秦昭,如果不为这个,郑归怎么可能跑到齐州来,而他又怎么可能借此机会,轻而易举的撬开王川的嘴,知道昔年真相。
归根结底,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这玉佩的丢失而起的。
两个月后,它突然又出现了,刘子旺一个当铺的掌柜,花了两千两银子把它买下,又险些转手把它卖出去,到最后,给一个外阜来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物,看出了它的来历,警醒刘子旺尽早报案……
黎晏拆开红绸的动作很慢,也没有把视线落在红绸上,反而一面拆着,一面抬眼横过郭闵安的那张脸:“知道是什么人吗?”
“殿下说什么?”郭闵安一怔,一时没明白他在问什么。
黎晏深吸口气:“告诉刘子旺这玉佩来历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其实有些见识的,或是昔年在京中行走过的,大多知道广阳王府有这样一块玉佩,虽然没几个人有幸得见,但这玉佩上刻着“元乐”二字,也足以了。
刘子旺留在手上两个月,也辗转反侧的给好些个主顾看过,那些人没见识,认不出,只觉得巧合,这玉佩上的刻字,冲撞了秦令歆的名号,一来二去,才导致玉佩没有脱手。
郭闵安摇了摇头:“因玉佩的真假尚未分辨,下官还没有细细审问刘子旺,但是下官已经派了人严密把守四处城门,凡有可疑脸儿生的人要出城,下官叫他们立时拿下了。”
黎晏哦了一嗓子,这是怕人跑了啊。
他心下嗤笑,笃定那人必定不会轻易离开齐州,更不可能在这时候往城门上撞,郭闵安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他什么都没再说,手上的红绸已然抖开来,露出那枚质地温润的羊脂白玉的玉佩来。
秦令歆的这块儿玉佩,他再熟悉不过。
当年高仪就有一块儿,且比秦令歆那块儿打成的时间要早很多,他也是个爱玉的人,小时候没少闹着高仪把玉佩让他把玩几天,后来秦令歆这块儿打成的时候,是放在宫里的,皇兄是在那年的除夕夜,下的恩旨,赏的广阳王府,在那之前,这玉佩他时常把玩,也时常打量,即便是后来到了秦令歆的手上,为着知道他爱美玉,秦令歆也毫不吝啬的送给他把玩过。
黎晏把玉佩举起来,迎着光,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认得出,这就是秦令歆的那一块无疑。
只不过玉佩外头原本有个柳黄攒心梅花的络子,那是秦令歆自个儿打的,交给他的那天,络子还在的,这会儿却不见了踪影,只怕辗转两个月,早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姑娘家亲手打的东西丢在外头,终究不大好,黎晏便下意识的拧了眉头。
郭闵安一见他拧眉,心便悬到了嗓子眼儿:“殿下,这玉佩不对吗?”
“玉佩是对的,就是元乐的那一块。”黎晏重拿了红绸将玉佩包裹好,交还给郭闵安,沉声交代他,“你只管审问你的去,这东西是什么人拿去当的,又是什么人指点的刘子旺,都要问清楚了,另有一宗,你问问他,这玉佩从前外头有个络子,柳黄攒心梅花样儿的,那络子去了何处,是当的时候就没有了,还是他丢到了何处去,要是他丢的,叫他找回来,要是当的时候就没了,能拿住了当玉佩的人,问清楚,他把络子弄到哪里去了。”
郭闵安见他对这玉佩不怎么上心,反而对个无关紧要的络子这样紧张,便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殿下说的那个络子,也是宫里一并赏赐郡主的吗?”
黎晏并不打算叫他知道,那本是秦令歆自己动手打的东西,他越是问,黎晏就越是懒得说,只白了一眼过去:“你就当是宫里的赏赐吧,横竖和这玉佩是一套的,我交给阿鸾时,络子也还在,玉佩既找了回来,络子就也得找回来,要真是找不回来了,也要弄弄清楚,怎么丢的,大约莫是丢在了何处,难不成宫里的东西,就这样随随便便流落在民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话到后来已经十分不耐烦,郭闵安吞了口口水,忙说了声没有,便匆匆接回玉佩,又与黎晏拜礼辞过,转身出了他的书房,又由着赵隼一路送出了王府。
及至于出了王府,他才一抬手抹去鬓边的汗珠,回头深望了齐王府的匾额一眼,才提步回了府衙不提。
而赵隼送了他出门,再回去的时候,黎晏已经往花厅方向而去,他跟着追到了花厅,便瞧见他主子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似在出神想什么。
他轻手轻脚的凑过去,也压低了声儿:“主子,郭大人送走了。”
黎晏这才回了神,哦了一声,见赵隼眸中全是疑惑,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略摇了摇头:“元乐的玉佩找回来了,他拿不准是真是假,带了东西来叫我过目。”
赵隼倒吸口气:“丢了两个月,知府衙门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一点儿线索都没查到,这怎么突然就找回来了?”
“是挺奇怪的,他说是三十里当的刘子旺带着东西去报案的,这两个月以来,玉佩就在刘子旺手上,横竖后头的事情有他审问,眼下……”他反手摸了摸鼻尖儿,“你去一趟魏家,跟魏业说一声,东西已经找回来了,他们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我没那个精神这会儿去见魏业,一见了面,少不得要与他提一提当年的事儿。”
他略一顿,冷笑出声:“你先去警醒他两句也好,另外你再去见一见阿鸾,问问她,离开齐州之前,那玉佩上的络子还在不在。”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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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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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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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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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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