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我当然明白,可鸾儿是魏家的女儿,她有了过失之处,魏家一样脱不了干系,爹,母亲平日对我们是……”那到底是长辈,她能做得过分,魏鸢却说不出口,收了声不再提,径直往下说,“可是爹,折腾的家里不好,对母亲又有什么好处?所以我不信,蕙仙的失踪即便和郡主的玉佩丢失有关,也一定和母亲是无关的。”
郭闵安为这个闹到府上来,可实际上蕙仙的失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到如今没人说得清,和秦令歆的玉佩丢失又是否有关,更掰扯不清楚了。
但是就如魏鸢所说的那样,即便有关,也和章氏大抵没什么关系。
章氏平日对她们是不好,可是也不至于就糊涂到了这地步。
魏家要是败落了,对章氏又有什么好处呢?这家业或许轮不着魏子衍来继承,可只要魏家一日在,根基不败,魏子衍好歹是个嫡子,吃喝用处一应都短不了他的,将来要娶妻,也不怕寻不着良配。
倘或魏家一日衰败了,魏子衍可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扬州章家早不复昔年风光,况且出嫁女从夫,再也指望不上母家,这点子道理,章氏不会不明白。
魏鸢如此想来,便越发笃定了她心中所想,又抬了抬下巴:“难道爹觉得,母亲和此事有关吗?”
魏业的态度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就站在那里,眼看着魏业连连摇了头。
如此说来,他便是不信了。
魏鸢长舒一口气:“冯氏一开口便攀扯母亲,眼下叫郭大人拿了她到府衙去,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她细细的观察魏业的面色,见他也不似是动怒的模样,才敢说后头的话:“爹,要不要再给大哥他们送个信儿啊?”
魏业眯了眼去看她:“你想叫给齐王再送个信,催一催他们,路上再赶快一些?”
魏鸢咬着下唇,心说这原也不是我的打算,只是眼下再说起孙喜,恐怕她爹又要拉着她问上好一通,实在是麻烦,而且孙喜的信儿没能递出去,是叫王川给拦下来的……
王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拦着孙喜?单单是因为他出身齐王府,王川对他并没有那么放心吗?
这说不通。
上回买通衙役往府外递消息,就是交给了孙喜去办的,爹或许另有用意,可总归这件事情也没有瞒着孙喜,不至于到今日一转脸,王川又自作主张的不信孙喜了。
王川在家里服侍的几十年,没有一件事不是听着爹的吩咐去办的。
要是照这么说来,其实是爹不放心孙喜,也是爹交代了王川,不许孙喜再往外头传递消息的。
魏鸢心下一沉:“我是养在闺阁中的人,没有那么多的主见,更拿不了主意,只是今日郭大人登门这一遭,叫我心下实在是不安。一大早的拿了清乐院和我身边儿的人,这便就算了,到后半天又跑来咱们家,这是针对着我,针对着母亲来的……我实在是害怕。”
她一面说,一面低了低头,魏业顺势望过去,见她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不住的搓弄着,倒真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魏业不免长叹,原本以为这个女儿也是个不错的,现在看来,她的坚强,也不过是一时装出来的罢了。
他揉了揉鬓边:“要给齐王去信也不是不成,可他们便是再急着赶路,也不会明日便返回齐州城,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实则没什么用处。郭知府今日登门拿了人,后半天再来,分明是从齐娘她们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连他自己也说,是祺玉先交代了,说齐娘私下里见过这个蕙仙,你方才不是也说,他是打发了曹禄来过一趟的,只是谁也没惊动,只拿了冯氏再三的问过,仍旧是事关蕙仙。”
魏业话音落下,抬眼看过去,想起曹禄,难免恨得牙根痒。
当初他不同意这门婚事,敷衍着打发了曹家,也并不是觉得曹家如何配不上,说到底,是看不上曹禄这个人而已。
他同曹禄打过交道,即便是再往前推,曹禄还在外阜为官时,他对这个人也多少留意过。
家里的孩子年纪大了,慢慢都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同龄之间有不错的孩子,他自然上心,何况曹禄又有功名在身,那时候魏业是想着,他若是个争气的,倒能与曹家联这个姻,一则对魏鸢而言,是个好归宿,二则于魏家来说,也是如虎添翼,将来的生意只会越做越顺。
只是他诸多留意下来,便知道,曹禄实非良人,何况他那个人,小小的年纪,心思却沉得厉害。
今次看来他真是没有看走眼。
衙门里头有那么多的人,郭闵安怎么就偏偏拉上了曹禄这个六品闲官儿了呢?
要不为着曹禄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郭闵安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他,他凭什么?
今儿个曹禄带人到魏家,魏业现在想想,哪怕是他不曾见,也猜得出,曹禄必是趾高气昂的姿态,端足了官架子,不把他魏家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且郭闵安未必授意曹禄背着宅子里的人去问冯氏话,只怕是曹禄自己的主意,为的不就是叫他们不及防备吗?
只是过闵安谨慎,没敢传了魏鸢到堂上去问话,而他的这份儿谨慎,便该是从齐王身上而来。
“齐王殿下如果没有给郭知府去过信,今日他不会登门来问你,而是会派了人到家里来传你到堂。”魏业黑着脸,缓缓的收回目光,没再看魏鸢,“他说来好听,说是顾及咱们家的颜面和你的名声,毕竟闺阁女孩儿上了堂,传出去不好听,何况玉佩之事他暂且没打算闹开来说,便也怕城中传言纷纷,回头成鼎沸之势,他压不住。但这一切,说白了,都是齐王殿下与他施压在前的”
魏业拖长了音掉,拢指于紫檀木的小案上,轻叩三两下:“人不能逼急了,何况是他一个四品知府。咱们再三的给齐王殿下送信,越发说起家中困境,殿下听了你大哥和你妹妹的话,便只会越发给郭知府施压。吓唬他一次,他会心里有个忌惮,对咱们还端着些客气,可要再三再四的,他也是官场上混迹久了的人,多少年了都是底下人看他脸色办事说话,把他的脾气惹上来,齐王远在湖州未回,他闹开了,谁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他就不怕殿下与他秋后算账吗?”魏鸢歪了歪小脑袋,“爹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些。按着您说的,郭知府今次有所收敛,还不敢真的拿咱们怎么样,全是为着殿下先警告过他,那也就是说,他听进去了殿下的警告,晓得这里头的利害,才会对咱们客客气气。眼下冯氏到了堂上还不知道会胡说些什么,而母亲又叫气的身上不好,实在也是经不起折腾了,给殿下去个信,原也不是为了叫殿下吓退了郭知府,只是敲打敲打他,别把事情做的太绝,好歹给他自己留条后路,暂且别动咱们府中内宅女眷,这又……”
“后路?他需要什么后路?”魏业嗤笑出声来,“你还是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儿,遇上事情,心里头慌了神,就乱了分寸,没了章法。鸢儿,他是一方知府,陛下钦赐广阳王府的玉佩在咱们家里丢了,他就是即刻将咱们一家子下了大狱,再立时具折进京,请陛下圣裁示下,都是应当应分,挑不出错的。齐王殿下能怎么与他秋后算账?你到底还是……”
有些话,他也不好跟魏鸢讲。
说到底,齐王也只是个富贵闲人,而他自己这些年的表现,在魏业看来,也是对现状极其满意,换句话说,这位尊贵的殿下,由来也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成日跟在魏鸾身后,他倒觉得如此甚好。xiumb.com
朝廷里的事情,他未必全然不上心,又或是全然不懂,可他不愿意过多插手,而陛下的态度,显然也没打算叫他过多的插手。
天家无父子,难道就有兄弟了?
齐王也是先帝嫡子,大梁历来立储以嫡,当年陛下有的资格,齐王也都有,不过是年纪小,尚在襁褓之中,陛下稳坐储君之位后,对这个弟弟百般爱护,先帝渐次放了心而已。
到后来陛下御极,太极殿上升了座,齐王也渐次长成,这对儿兄弟之间看似是兄友弟恭,实际上又如何呢?
陛下若真倚重齐王,该把他放到六部中去历练,叫他担起他该担的责任,但昔年陛下所作所为,看似重用齐王,到头来也不过尔尔。
至于齐王自己他到后头自请往齐州封地,太后怎么拦都拦不下,恐怕这位殿下心里,是隐约明白了什么,才选择远离京城,明哲保身。
是以这天家兄弟之间,有太后在,陛下对齐王的爱护倒也并非全是假的,心疼这个弟弟的心思或许有,可要说重用他,那绝无可能了。
魏业看的清楚明白,所以这些年才敢动心思叫魏鸾同黎晏去亲近走动,而不是一味的拦着不许。
如果陛下的心里,怕齐王来日羽翼渐丰,那他就一定不会为齐王指个出身高贵的王妃,至少广阳王府的那位郡主,是绝对不可能的。
反倒是魏鸾这样的,身家清白,但却不是士族大家的出身,在外人看来,他又是成全了齐王的一片真心,是个极爱护弟弟的皇兄,如此两全其美,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他们都看不懂罢了。
魏业稍稍回了神:“这里头有好些事儿你不明白,也用不着弄明白,只是要再给齐王去信,叫他给郭知府施压,却是万万不可的。冯氏被拿到府衙,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郭知府既然选择了给齐王殿下这个面子,那他就会斟酌着办,不会也不敢对咱们太过分。只是鸢儿,你要记住了,郭知府所做种种,并不是怕了齐王殿下秋后算账,而是不愿也无谓为了这些事情,轻易就得罪齐王而已。明白了吗?”
魏鸢不明白。
在她看来,那是天子胞弟,宗亲之中也数他最为尊贵,郭闵安怎么可能不怕呢?
尽管齐王手上没有什么实权,可他出身摆在那儿,太后又偏疼幼子,齐王凭什么不能与郭闵安秋后算账?
然而她爹的这番说辞,叫她彻底糊涂了。
魏鸢有心再要问些什么,可魏业却已经站起了身,踱着步子要出门:“你母亲身上不好,陪我一道去看看她吧,倘或她精神稍好一些,正好也问一问,冯氏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您不是信了母亲不会如此糊涂的吗?”魏鸢知道再多问不出什么,便索性把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去,只是她脚尖儿刚转个方向,要跟着魏业出门时,听得他这么一番话,当下一怔,脚步便又讪讪的收住。
她跟在魏业身后,又叫了声爹:“您把我弄糊涂了。”
“你糊涂,是因为没经历过这些,也不是爹要说你,鸾儿遇上事情,都比你要镇静些,从我带胡氏回城,外头传言多难听的都有,损的都是咱们家的体面,这事儿便是她同你大哥商量出的法子,再到今次你舅舅舅母登门,她跟着往湖州去的种种……”
魏业背着手在身后,长吁短叹的,回过头来看了魏鸢一眼,又止不住的摇头,“你是嫡长女,比她年长,遇事反倒不如她。她那么大点儿的人,跟你一样,这些也都不曾经历过,甚至于你早年间还是你大哥手把手拉扯你,什么道理没教过你?到如今,你还不如你妹妹。”
他这话是戳了魏鸢心窝子的!
她不如魏鸾?
是,她当然不如魏鸾了!
在这个家里,所有人的目光永远都只会落在魏鸾的身上,她做什么都没人在意。
至于大哥大哥又何曾教过她什么为人处事的道理,从头到尾,他都只会教她小心谨慎,侍奉章氏不能出错,以免丢了自己的身份和气度,更丢了娘的脸面。
可是到头来,却又全成了她的不是。
是她糊涂,是她不够镇静,更是她端不起这个嫡长女的气度。
凭什么
魏鸢眸色暗了暗,防着魏业看在眼中,便低下了头,再一言不发,只是跟着魏业的身后,阴沉着脸出了门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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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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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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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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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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