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闵安出了府衙,什么人都没有带,只身一人重又往魏府去了。
魏业出了门还未曾回来,他上门,也只有王川来迎他。
只是郭闵安脸色很不好看,王川客气寒暄了半天,他一张口,竟也不含糊,就要拿了魏鸢来问话。
偏偏他又说的好听,只说顾着魏家的体面和大姑娘的名声,才亲自登门来问话,而不是派了人到魏家来提了大姑娘往府衙大堂。
这事儿王川哪里敢自行定夺,只能一味的先拦了,说要知会章氏一声。
好在郭闵安既然打算亲自来问话,便是真没心思在这事儿上为难魏家,便随着他往正堂去候着,放了他派人进去回章氏。
出了这样的事,交给别人王川都不放心,孙喜不管再怎么说,也还是魏家的二总管,加上他又事事向着二姑娘,眼下知府大人要拿了大姑娘问话,他不可能不尽心,是以匆匆打发人叫了孙喜,又与孙喜交代了一通,令他去回章氏,这才又反身回了正堂,陪在郭闵安的身边儿。
章氏听闻这话时也吃了一惊,手边儿的茶盏一歪,沅寿刚奉上的一盏茶,便洒了大半出来:“这是怎么话说的?不是才把咱们府里的丫头带回去几个,连着齐娘也一并带走了,怎么眼下还要来问……”
不对,就是带走了那几个丫头,才把事情扯到了魏鸢身上去的吧?
章氏按了按鬓边:“孙喜,先前给湖州送信儿,是你经手办的,你再去找找人家,哪怕多给些银子,叫快到柜上请老爷家来。知府大人要见鸢儿问话,我可拦不住。”
孙喜心下一沉。
得,他就知道要指望这位夫人,是不可能的。
好歹是做继母的,拦一拦总是能够的吧?再不济也是正经主子,当家的主母,老爷不在家,知府大人都已经上了门了,一张口就要拿了大姑娘问话,这里头究竟为了什么,她这个当家主母出面问上两句,总归不过分吧?
可她倒好……
孙喜深吸口气,应了个是:“那夫人,奴才要不要去知会大姑娘一声?”
其实从魏家出了事,章氏的心气儿是一日不如一日,半个月过去了,她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些事儿,而且魏业也没拿她做知心的人,这么大的事,竟从没有与她商量过对策,当日要给湖州送消息递信儿,还是跟魏鸢父女两个商量出来的,她也是事后才知道。
先前架空了她,拿了她手上的权,叫魏鸢掌家,她都能忍了,可这么大的事,一个弄不好,家里上上下下的,一个也跑不了,魏业却仍不把她放在眼里。
章氏眯了眯眼,眼神又略有闪躲:“你去告诉她一声,叫她心里有个数,便到前头去见郭知府吧。”
果然是毫不留情的就把姑娘给推出去孙喜低下头,面色铁青,再不抬头看她,心下所剩无几的那点子恭顺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他匆匆与章氏拜过礼,便什么都没有再说,径直出了章氏的屋子,往魏鸢的院子去了。
沅寿见他出了门,那背影生硬,叹了一声:“夫人,大姑娘毕竟还是魏家的嫡长女,郭知府说要问话,您不拦一拦,给老爷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如今这样子,还能更差到哪里去吗?”章氏压根儿没叫她把话说完,横了一眼打断她,“魏鸢如今主意也大了,掌家也是一把好手,应付郭知府,她应当是得心应手才对,她又不是子衍,我何必为了她抛头露面,到前头再去见知府大人,虚与委蛇的把好话说尽,顾全她的颜面?”琇書蛧
这都是气话,日子不还是要过下去?
沅寿拧着眉不住的叹息:“夫人这是要跟老爷怄气了。”
“不是我要怄气,是他压根儿不拿我当这魏家的当家主母看,给湖州去信,可曾问过我了?”章氏恨得咬牙,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漏出来的,“你不要再说了,我也没有拿魏鸢如何,是福是祸都是她自己的命数,跟我什么相干的。我也嘱咐了孙喜,派人到柜上请老爷快些家来,他自己的女儿,叫他自己去护着,我没那样大的本事。”
……
却说京城之中,秦昭在京郊的别院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没上朝,也没见任何人,府里王妃和世子放心不下,前前后后的打发了五六拨儿人到别院去问,可秦昭只说无事,想静静心,不愿意回京,再问得多了,他又不耐烦,弄得王妃和世子也没了法子,只好由得他去。
本来皇帝为着他一连数日不见人影,以为是病了,遣了御前的人到广阳王府去问询,还特意带上了太医,后头知道他出了城,已经在别院住了好几日,自然也疑惑不已,派了人前去问询,然而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横竖如今朝堂中事也不必广阳王拿什么主意,皇帝为着情面上过得去,关切过,也垂询过,他既说是想要静一静,散散心,那也就全由着他去了而已。
故而这一连半个月过去,秦昭倒也过的惬意安然。
这一日郑归从外头匆匆进了门,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秦昭的书房而去。
秦昭听见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反手将手中书卷扣下去,没等郑归开口呢,就先叫了他进门。
郑归也省了问礼,上手推开门径直入了内,面上神色惶惶然,躬身一礼:“殿下,齐州出事儿了。”
秦昭眼皮突突的跳,下意识的扣住了一旁扶手:“快说。”
他为着郑归一句话,愁眉不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郑归略一抿唇:“才得的消息,知府衙门派人围了府,不许魏家任何人进出,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少有人知道,咱们在知府衙门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去打听了,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郭知府瞒的很好,只有他身边儿亲近的几个心腹知道究竟因为什么,旁人一概不得而知。”
秦昭稍稍松下一口气:“这可真是奇了怪,郭闵安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是个冒进冒失的人,当年陛下委他出了齐州知府的缺,我还跟你说过,叫他到齐州做知府,陛下真是深思熟虑过,记得吗?”
郑归点头说记得:“您还夸了他好一通来着。”
“是啊。”秦昭靠在椅背上,斜着眼打量郑归,“照例说,他是个谨慎的人,齐州有黎晏在,如果不是十分要紧的大事,他是不会这样为难魏家。兴师动众,调了衙门的衙役围住人家府邸,不许任何人进出。眼下黎晏是不在齐州,可等他回去了,郭闵安要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郑归心道谁说不是呢,他眼珠子转了两转,哦的一声:“对了殿下,还有更怪的呢。”
秦昭一怔:“什么?”
“郭知府去了一趟魏家,也不知跟魏业说了些什么,可从魏家带走了齐娘和魏二姑娘近身服侍的两个丫头,还有魏大姑娘身边儿最得脸的那个丫头,郭知府前脚才带了人回府衙,魏业后脚就出了门,往柜上去了。”郑归又一躬身,“咱们的人跟了半天,魏业倒也算老实,就只是去了一趟柜上,哪里都没有再去,可是到了后半天,郭知府又去了一趟魏家,之后有个身穿衙役衣服的男人匆匆忙忙去了一趟魏家的铺子找魏业,又不知说了些什么,魏业神色匆匆的赶回了家,就再也没出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偷偷地抬眼看秦昭脸色,稍顿了声:“消息是飞鸽传书送回来的,事儿就是今个儿出的,先前他们没真正当回事儿,直到今日郭知府从魏家带走了女眷,他们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送了消息回来。”
“胡闹!”秦昭拍案而起,“你是怎么交代他们的?这样大的事,也这么没分寸,都这么久了,才回到你这里,简直不成样子!”
郑归说是:“是不成体统,可殿下,眼下不是生气发脾气的时候,这事儿不对啊。”
当然不对,哪里用得着他说。
秦昭阴沉着脸:“郭闵安敢围住魏家就已经够奇怪了,今日还从魏家宅里带走了几个丫头,连齐娘都在其中,这不是寻常事情,魏家那个阿鸾,从前在京里的时候,人前人后就极护着齐娘,郭闵安也在齐州任知府这么多年了,不会不知道这个,他贸然把人带走,要没个说辞,只怕自己也难周全。”
“您说的是这么个理儿,还有就是……”郑归说着又吞吞吐吐起来。
秦昭从来见不惯人支支吾吾,有什么话不能敞亮的回,要这样欲言又止的,不像话。
但眼下他竟难得的生出耐心,因见了郑归这样吞吞吐吐,下意识觉得这是有难言之隐:“怎么?还有什么事情?郭闵安还干了什么不成?”
郑归忙点了头:“到魏家铺子去找魏业的那个衙役,咱们的人给了银子问了话,问他是因为什么跑出去给魏业递消息的,他收了银子便什么都说了,先前时候魏家就给了他银子,把魏家出事的消息送到了湖州,而今日他也是收了银子,替魏家人去请了魏业赶紧回府的。”
“花了这么多的银子,给湖州送消息倒没什么,可赶紧请了魏业回家……郭闵安又去魏家做什么?”
郑归几不可闻又叹一声儿:“郭知府到魏家,是有话要问魏大姑娘的,可能也是怕齐王殿下回了齐州不饶过他,所以没敢叫人把大姑娘传到堂上去问话,只好亲自走一趟,到魏家去问大姑娘。”
秦昭立时倒吸口气。
几个丫头不值什么,齐娘哪怕是也不值什么,可魏鸢呢?
那是魏家的嫡长女,深闺贵女,哪里是那么好叫人提到跟前去问话的?
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而郭闵安的手上又到底有什么证据,敢叫他再走一趟魏家,明目张胆的要拿了魏鸢来问话。
秦昭背着手来回踱步:“那衙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郑归摇头说没有:“据他所说,只有府衙的师爷和主薄知道,再就是曹禄曹大人,余下的谁也不知道,而且这事儿瞒的真是严严实实,一点儿口风也没漏出来过。”
府衙的师爷和主薄,大约就是郑归先前所说,郭闵安的心腹。
可这个曹禄……
“是六年前高中,榜上有名的那个齐州曹禄?”
“是,就是他了。”郑归掰着指头算了算,“这位曹大人应该是两年多以前出了事儿,被罢了官的,后来是曹家上上下下使了银子,在齐州知府衙门捐了个六品的散官儿给他。”
要说这样的人也算得上郭闵安的心腹,那便说不过去了吧?可既然不是心腹之人,又凭何知晓了今次魏家的事?郭闵安的葫芦里,究竟是在卖什么药。
秦昭脚步收住,回过身来看郑归:“有法子撬开这个曹禄的嘴吗?”
“法子倒有,就是不知道这位曹大人吃不吃威逼这一套,他曹家富庶不缺银子,要拿银子买他开口大概是不成的。”郑归摸了摸鼻尖儿,“把人绑了,做的不留痕迹也就是了,再者也不怕他闹开。这事儿郭知府既然没打算叫外头人知道,瞒了这半个月,他叫人绑了,把什么都吐露干净了,自然不敢声张,唯恐给自己惹祸上身。”
秦昭恩了一声点点头:“那你安排下去,吩咐人去办吧,要快。”
郑归再礼,把他吩咐的话一一应下来,却还站在那里没有挪动。
秦昭咦了声:“还有事儿?”
“殿下,您先前不是说,想见一见齐娘,又或是想个别的什么法子,总要跟齐娘搭上话,也好问出孙夫人当年难产过身之事,还有魏二姑娘身世的事吗?”他反问了两句,又定定然望上去,“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秦昭一时愣住,是真没想到这一层
等他回过神来:“把咱们的人,送进大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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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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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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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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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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