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杀出的章渐华让所有工作人员措手不及。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追回了正在他追他逃的百越光与楚殇。有好奇心过剩的工作人员聚在章渐华身边,小声道:“你和楚殇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救你?你们之前就认识?……”
“百越光落水了!”有人尖叫。
刹那间,章渐华的脸色苍白至极。
他没有开口。直到楚殇在节目组的劝说下返回。返回节目现场的还有落水的、被医疗人员陪护的百越光。看他低声抽泣,女主持人于心不忍,小声安慰他道:“我们一开始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是啊,易晚是最后两天临时被邀请过来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也不会没有做好背景调查……”
“对哦,易晚怎么临时加进节目里来了?他的经纪人又刚好是……”
“没事,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以为……我在国外漂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才知道我才是那个碍事的……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巧。我想要重新开始,他就刚好出现……”
百越光的话语里在暗示什么。
楚殇听懂了那些暗示。
眉目冷厉的青年来到章渐华的身边,脸色非常难看。
章渐华不自觉地就瑟缩了一下。
“回公司。”他命令道。
章渐华从他的眼里读出浓浓的厌恶,与一句——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又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事端来。”
他眼中的冷酷与方才亲手将他从坠落的吊灯下推开时的慌张截然不同。章渐华原本已经死心,可这一刻,他忍不住地想要挣扎一下:“你刚刚……”
“滚回去!”楚殇斩钉截铁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我不认识你,也从没见过你,一点也不!你欠百越光的……你永远欠他的,他差点因为你丢掉了一条命……”
两人之间的争端吸引了附近的周围的工作人员。
“可刚刚推开他的不是你吗。”
“不认识你,从没见过你,和其他人一起上复合恋综,却独独为你挡吊灯……”
“救命……有被狠狠狗血到。”
“楚公子这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吗,所以才逼他回去……”
见章渐华始终不动,楚殇打了个电话,让自己等在林肯车上的三个保镖下来把章渐华拖回去。原本还在命人拍摄的程导瞬间被矿泉水呛住,叫几个工作人员上去劝架。
“程导,不是您说要拍更热闹的爆点剧情吗?”工作人员说。
“TMD,这个楚殇看起来双目赤红,可见精神和眼角膜之中必然有一个不正常。”程导狠狠喷着矿泉水道,“而且还是个富二代天龙人。要是他把章……拖去哪个小黑屋囚禁了,我只想追个热点,可不想我们节目成为章渐华失踪案最后的目击证人……”
“我还以为他会把章渐华拖出去杀了藏尸……”
“别开玩笑,这年头可不流行冰/恋文……”程导说完这话,便发现站在他身边、幽幽地吐出这句话的人是易晚。
程导:??
易晚于是默默回头看了程导一眼——那一眼的接触让程导有些脊背发凉。只一眼便让程烟鬼明白这个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艺人是个聪明人。于是他干笑一声道:“这不是……是你经纪人……好巧,让他们碰上了嘛。哈哈。”
易晚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正当程导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自以为这件事已经蒙混过关时——
“楚先生,章哥是我的经纪人。您不经我允许,直接让人带走他,不太合适吧。”
程导:??
众人:??
灰宫:(。)
所有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没脾气的易晚居然正面和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楚殇开呛。楚殇回头诧异地看他,冷笑一声道:“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无名小卒插手?很好,你……”
易晚面无表情地快速地道:“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呵男人你这是在玩火想感受疾风吗。”
楚殇:……
“噗。”
几声清脆的笑声在场地中响起。一声来自很快捂住嘴的程导,另一声则来自……
熊小花。
她连忙捂住嘴,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
楚殇:……
“你成功激怒了我!”楚殇额头青筋直跳,他靠近易晚,压低嗓音道,“很好,我记住你了。天凉了,让你的公司破产……”
易晚同情地看着他:“我的公司就是你家的公司。”
楚殇:……气糊涂了。
“那你不怕我把你开除——”楚殇红着眼睛。
“N+1,赔偿金。”易晚面无表情道。
霸总魔法和劳动法对轰。有工作人员偷偷用手机偷拍。楚殇终于揪起易晚的衣领,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灰宫却立时上前一步,要制止他。
“你以为我付不起N+1吗?无论是开除你的,还是章渐华的。”楚殇在易晚耳边低沉道,“当然,现在要开除你有些困难。你是主打男团的成员嘛,不过像章渐华这样的普通经纪人,我要招多少个,就能招多少个……”
说着,他在章渐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冷笑了:“A.T.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不是么?”
他说得对。
楚殇之于章渐华,是高高在上的施恩。是资本家之于民众的压迫。章渐华为了这份工作拼尽全力,以他的全部能力来使得自己“适格”。他用这份工作构建了自己的整个人生,可对于高高在上的雇佣者来说,他只是随时都能被其他优秀者取代的一枚齿轮。
他的努力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因为,在他们眼中,像他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多了。
即使章渐华为这份优秀付出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或许正是因此,楚殇对章渐华的感情才会显得那样高高在上、且理所当然。无论章渐华如何受伤,无论他在这段故事里如何失去自己的尊严,在旁人眼中,只要他们最终重为一对,便是一个值得被称赞的爱情故事。
只因楚殇生来就拥有俯瞰章渐华的资本。
个人的梦想在庞大的资本面前一文不值。
易晚看见章渐华拱起了背,一点一点,一点细微的弧度。他像是完全没想到楚殇会说出这样的话,像是一只茫然而疲惫的老猫。围观的工作人员们听不见他们的对话细节,只在猜测,只在絮絮叨叨。只在如看客般感叹楚殇的霸道。
就像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狗血故事。
可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狗血故事,又何必要这么残忍。
而且楚殇知道他话语的严重性么?他陷在自己的爱情风波里,不知道自己指间落下的一粒沙,却是能压垮其他人的一座山。
“别太过分了。”易晚最终平静地道,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在发热,“你不要逼得人家……”
“自杀?”楚殇冷笑,“他?自杀?百越光刚才差点丢掉的是整条命和爱情……”
易晚:“重生。”
楚殇:??
灰宫:……
终于,章渐华开口了。
“楚先生,请您别闹了,怪难看的。”
他低着头,清清冷冷的,却很虚弱。他说:“我会完成工作,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这样可以么?”
“……”
“可以么?”
楚殇终于离开了。
章渐华的声音里颇有些心如死灰的味道,又向易晚鞠了一躬:“很抱歉。”
很抱歉。
他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了工作。程导远远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静静地没说话。
易晚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张被揉皱的蓝色邮票。琇書網
灰宫还在看他,可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想再赌下去了。
“……你回去吧。”他轻声道。
章渐华摇摇头。
他远远地看着楚殇的方向,含泪摇摇头。那一刻易晚觉得自己的手指更加烫了——
“为什么不走?”他说。
章渐华又摇了摇头。
“因为什么?”易晚重复道。
“我想留在这里。”他轻声道,“我得留在这里。”
他说他想留在这里。
易晚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脸。
事情就这样定下。工作人员与两名嘉宾各归各位,继续自己心事重重又虚伪的综艺表演。
程导替易晚买了杯咖啡。见易晚抬头看他,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章渐华,小声道:“要不你让他回去吧,嘿嘿。”
易晚:“……”
哪壶不开提哪壶。
程导:“我没想到那个吊灯会落下啊,对不住,兄弟。”
易晚:“没有这个吊灯,也会有其他吊灯。比起其他事故,这种生死一瞬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的声音很淡:“因为……他是自愿留下来的。”
程导:“?”
他看不出易晚究竟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只看见易晚盯着远处的鬼屋,眼里黑沉沉。程导看易晚挺平易近人,趁着楚殇和百越光别别扭扭地去吃饭,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传闻。
尽管是怀着八卦的心思。
“对了,我听说你们之前去参加过一个综艺,也是有个总裁在那里发疯,是么?现在的总裁怎么都那么喜欢发疯。”他往易晚那里挪了挪,“那个人还是……”
易晚:“大名鼎鼎的傅总傅齐声?”
程导:“操,我记不住那么多总裁的名字,别为难我,总裁太多了。听说你们当时有够热闹啊……”
易晚点点头。
“当然……”程导的笑里带了点意味深长,“我听说内情不是这样的。这件事原本不是发生在傅齐声和王主持之间的故事,而是……”
易晚回头看他。
程导满脸兴奋:“傅齐声为了复兴傅氏家族而兴起的一场献祭,不是么?过几天节目就要播出了,《科学之战》那群老鬼死活不肯剧透,你来给我说说?”
易晚:……
可是今天没有丁别寒在。
今天没有丁别寒,没有池寄夏,没有蓝桦。有的只是一个深谙“天道”规则,心机叵测的谢子遇。和一个不肯回头的,非要留下的章渐华。
没有丁别寒,没有异常,没有金手指,没有别的办法……
易晚放开了手里的纸杯。
“比起这个,您补一下章哥的出场费吧。百越光拿了多少,麻烦您给他多少。”易晚说。
程导:“补出场费就补出场费,你把咖啡往花坛里倒干什么?”
游乐园的天空已经黑了。火树银花的烟花表演即将开始。在落水、受伤与烛光晚餐后,楚殇与百越光两人似乎又重修旧好。楚殇小心地捧着百越光的手,将他带到摩天轮上。
章渐华站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目睹天空上烟花盛开,目睹摩天轮流光溢彩。易晚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这是他少时在学校里曾反复朗读过的一段话。可在这个场合里想到这句话,这让易晚觉得……
“非常可笑。”
他轻声道。
“什么非常可笑?”
灰宫站在他的身侧。
易晚没有回答。
大任、天、劳其筋骨,这些光是咀嚼便能唇齿留香的语句,在这个混乱、没人性、腐败的世界上,却只被用于形容一段“爱情”。
章渐华依旧会留在这里。他依旧会爱着楚殇——可这又有什么不好?他和安也霖不一样。
安也霖是天生的音乐天才,爱情和家庭束缚了他的前世,他天生便拥有一鸣惊人的力量。他行走的道路本该鲜花簇拥、光明磊落,所有的阴暗影子,只是奖章背后不起眼的伤疤。
傅总再地位崇高又如何?他不过是金融界的108名总裁之一。他可以提供金钱,他的手却伸不进足以阻拦安也霖事业的所有领域。A.T.不属于他,电视台不属于他。他能做到的只是依仗天道的威势影响安也霖的情绪,又或加入某个综艺与他重逢,明里暗里地恶心他们一把。
安也霖需要做的也只有摆脱世界对他意志的操控。
可章渐华不一样。
他并不强大,并不如安也霖才华横溢,只是一个竭尽全力让自己不犯错的、努力地进入了自己梦想中的公司的普通人。楚殇是他顶头上司的儿子,从头到尾他都不具有拒绝他的能量。
像他这样的人又要如何走出去呢?
易晚单手掩着耳朵,觉得自己有些耳鸣。恍惚间,他看见灰宫站在他身边,对他笑着道:“易晚,你根本做不到。”
“……”
“你以为你想要对抗的是这个天道?不,你要对抗的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我从程导、从蓝光娱乐那里知道了安也霖和傅齐声的故事——你以为那是你自己的成功吗?”
“不,那不是你的成功。而是丁别寒的‘成功’。你巧妙地利用一个人的金手指,去打败了另一个人的剧情,可那又如何呢?”
“你如此拒绝天道,憎恨异常的世界。到头来你不仍旧在用恶龙的鳞片去屠灭另一只恶龙吗?别自以为是了易晚,胜利的人从来不是你,而是天道。”
易晚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证据是,这一刻他感到难得的孤独和茫然。他感到庞大的迷茫——一直以来,他只是在拒绝、在实验。
可他……
“我没有成功么?”他轻声道。
他双手抓着栏杆,低下头,让自己的刘海纷乱地飘在摩天轮乐园猎猎的风中。庞大而流光溢彩的世界被他抛在身侧。灰宫站在他身边,第一次看见易晚做出了如此姿态。
他心里多出了些很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与他方才目睹楚殇揪起易晚衣领时所察觉到的愤怒相关联,让他想要进一步地接近。
与此同时,他也同样感到愤怒。
第一种愤怒来得模糊不清。楚殇揪易晚的衣领——楚殇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行走在老掉牙的剧情里的富二代工具,一个一切地位只靠家庭赐予的废物,一个对于世界一无所知的凡人,他有什么权力去揪易晚的衣领?
他不太了解自己的第一种愤怒,不过第二种愤怒,就清晰许多。
沈终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名叫章渐华的经纪人?
他凭什么为他露出这种神情?
“你看起来非常在意你的经纪人,沈终。”谢子遇说着,轻笑了一声,“不过既然你如此希望的话……你想试试改变他的结局么?”
“……”
易晚转眼看他。
他终于又得到沈终的注视了,这种想法让他心里有了种扭曲的快乐感。谢子遇于是轻松地笑了笑道:“别紧张,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互惠互利。或许……”
“你想要了解一下我的能力?”
谢子遇觉得自己越发自信了。
“三流的配角被剧情操控,二流的主角行走在剧本中,一流的我们,改变世界规律。”他语调缓慢,语气温和,“很显然,你的经纪人陷入了一个困境。”
“……”易晚轻声道,“你知道现阶段他的最大困扰是什么么?”
“很简单,他与楚殇、百越光之间的事端。”谢子遇微笑道,“想要解决它们,方法也很简单。”
“什么方法?”
有风吹过易晚的发梢,风也带来了谢子遇的答案。
“你不是提到过这个词么?”
“重生。”
“……”
“与其在泥潭里挣扎,不如另辟蹊径、在这个世界里重新寻找自己的位置。”谢子遇将“重生”两字表述得非常冠冕堂皇,“跨越不了的阶级差异?三角恋的痛苦?这些小问题,都能依靠重生解决。”
“如果他想要得到楚殇的爱,他可以选择重生到楚殇少年时。楚殇的生命里已经被百越光打下了痕迹,像是一团如屎山一样的、错综复杂的代码。就现阶段的状况而言,即使他换一个身份、在这个时间点继续,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完整的楚殇——说不定,他还会悲惨地成为死去的自己的替身。”
“所以重生到楚殇少年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彼时的楚殇还没有被打上任何人的痕迹。他只会觉得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少年熟悉、温和,像是在某个时间点认识了很多年。如果他仍旧感到不忿、愤怒,他大可以接近他、让他爱上他、再抛弃他——最好这一世,让楚殇把百越光当成他自己的替身,完成他最终的复仇。”
“又或者,他想要得到更好的事业。那么方法更简单。”谢子遇说着,暧昧地笑了,“他过去学的专业从来不是最好的选择。他大可以重生回高中时,去学金融、去赶风口、去投资,又或者……”
“成为一名‘创作型歌手’。”他启唇道,“这是最经济、最实用的成名方法了,不是么?沈终,给我点好处,说不定我就会愿意帮你为他进行‘生涯规划’——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
易晚静静地看着他,听谢子遇描述他为章渐华规划的伟大蓝图。
“不是。”他最终道。
“不是。”
“为什么不是?”谢子遇说,“这就像是农民摘掉树木上的苹果来卖钱。于我而言……”
这个世界,就是一片苹果园。
他看透了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视为分层的资源。于是他在第一层,其他人不为人,而是作为苹果树、作为资源生长在第二层。
于是他可以在忙碌时摘走其他人书写的苹果,将它当做自己的果实——尽管他也有能力自己进行创造。
于是他可以通过转换时间,同时和五个女孩交往,让她们沉溺于爱情,又让她们在主时空中不被任何人观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说是承认。女孩们怀疑自己得了癔症,以为自己只是沉溺于幻想。
当然,这于他而言,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为什么不是?他会变得很成功。”谢子遇说着,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醒醒吧,这是最安全、也最快速的路径,不是么?与其沉浸在如今的梦魇里,困惑不能解出,倒不如使用这条能够使得成本最小的路径。我的能力,也足够让他再从任何一个被改变的过去中走出,再与你相遇,还是说……”
他上前一步。
“你就那么胆小、那么厌恶一只死而复生的怪物?”他古怪地笑了,“我的死相就那么恐怖?”
他又上前一步:“你就那么固执、那么传统、那么胆小?”
山坡上的夜晚很静。易晚和谢子遇都能清楚地听见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或是虚张声势的平缓,或是色厉内荏的急促。终于,易晚开口了。
“……如果章渐华选择了重生,如今的他,会怎么样?”
“会死。”谢子遇说,“不过这是为重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如今有的事业呢?他认识的那些人、可能拥有的其他可能……”
“会终结,不过他会拥有更好的。沈终,不要瞻前顾后了。你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地陷入这场爱情中么?你没有看到百越光和楚殇是如何欺负他的么?我们只需要加一点点力、对他进行一点点推波助澜,他就会得到他本该得到的东西。”
他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当他跨越生死、跨越黑白。再度睁开眼,看向尘世时,他会成为神……”
谢子遇向天空伸出双手,满天繁星如星海,随风向他涌来。易晚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也看着天空。
月明星稀,一黛如洗。
他发现当谢子遇说出那些疯狂的话语时,天空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没有扭曲的丝线,没有狂乱的云风,没有像是骤然睁开的、无数双眼睛。
只是平静。
许久之后,他开口道:“谢子遇。”
“嗯。”
“我并不是因为你的死而复生……在恐惧你。”
“而是……”
烟花表演就在此刻层级绽放。巨大的炸响声掩盖了所有人之间的所有言语。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无数颜色在天空中绽放。
“你说了什么?”
在烟花散尽后,谢子遇道。
易晚却摇了摇头。他没有再重复之前的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漆黑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心底发憷。
可谢子遇笑了。
“你动摇了?”他说。
终于,易晚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巨大纷乱、五彩缤纷的光影效果遮掩了本就模糊的夜幕,也让一些人的身影模糊不清。
例如。
站在另一侧角落里的喻容时。
他看着易晚和灰宫的身影,看着易晚忽然伸手拉住灰宫,说了句什么,微微抿住了唇。
“所以他们俩真的有点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喻其琛站在他身边,也看着两人的背影。
喻容时一句话都没有说。
……
“Bravo!”节目组在控制室里欢呼道。
最大的烟花正好炸响于楚殇与百越光在摩天轮的最高点交换戒指的瞬间。百越光还在感冒,脸色潮红,
节目组众人拥抱在一起,感叹自己成功的工作。不得不说,这次经历堪称他们这一年半来拍摄的所有复合节目中最狗血的一次。众人欢庆鼓舞,并在明日的寺庙之行结束前提前庆功。
没有人记得站在角落里的章渐华,只有抽着烟的程导略有些心不在焉。他以放水为由告了个假,去了个厕所。
回来时,他果然看见章渐华站在角落里。
真是可怜的败犬啊。他如所有人般在心里感慨着。彻底被前恋人抛弃,也不敢给前恋人甩脸子,怀着微末的期待守在这里,只因为前恋人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在这里咀嚼恋人与其他人的恋爱,把它当做能看见恋人的最后的糖果……
所有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总归是为了楚殇。
程导很有内心戏地脑补了一番。在路过章渐华时他脚步小心翼翼,怕触痛章渐华的心事。
然后……
程导:???
他发现章渐华在用ipad向公司写邮件、汇报工作??
他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探了个脑袋偷偷看。只见章渐华正在使用某个办公软件,米黄界面上表格列得清清楚楚,都是易晚相关的工作。章渐华戴着耳机,眼眶还有些红,但神色专注。
仿佛外面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程导:???
一个被前恋人抛弃的……可怜巴巴的替身……会在这个时候工作吗?
程导觉得很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了想,又让自己的助理给章渐华买杯热饮料去。
助理:“程导,您也有良心啊?”
程导:……
“滚滚滚,快去。”他说。
……然后他就看见助理往章渐华的方向跑。
助理:“章哥,程导让我给您买杯安神缓解情绪的热饮料,您要洛神玫瑰花茶还是热牛奶?”
程导:……
笨死助理算了。
他无语转头,不去管那边的动静。章渐华却抬头对助理笑了笑:“都不用,热咖啡吧。”
他说。
“今天下午和人吵架浪费太多时间了。”他轻描淡写地道,“得把这些工作做完。”
他说着,打开自己的日历软件,并顺手在日历软件的第六个月后的某个时刻,加上了新的日程。
百越光和楚殇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控制室。众人环绕着他,因此越发没人在意章渐华究竟在角落里做什么。程导心不在焉地想着那杯咖啡,回头想看一眼章渐华——
其实看他也没什么意义。
就是想看看。
可能这就是老烟枪为数不多的良心。毕竟打工人失业也太惨了。
人太多了。
没看到人。
倒看见了易晚和灰宫。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程导记得他们方才一起去了小山坡上,摆脱掉了摄影。如今他看着这两人,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不过怪归怪,也不影响所有人收工回家。或许是在热烈气氛的熏陶下、或许是问心有愧,楚殇对百越光的态度也越发热烈,送上花朵时满心满眼都是他。所有的旅途好像都走上了正轨,又或者,像是一段虐恋情深故事的开始。
只是回去的路上,易晚和章渐华都没有说第二句话。
今天下榻旅馆和昨天不同,易晚独自住一间。休息时间到了。熊小花留在走廊上打电话。她站在角落里,远远地看见易晚和谢子遇来了,刚想站出去、伸手和他们打招呼——
便看见两人停住了脚步。
“我不相信你有那样的能力。”她听见易晚声音冷淡,“这到底是一次凑巧——还是绝对的能力?它的风险太大,我不能相信……”
“原来你是在害怕这个么?”谢子遇笑了,“我当然可以证明给你看——明天,怎么样?”
“……”
两人只是在走廊上匆匆地谈了谈。他们的聊天内容却让熊小花觉得莫名其妙,且有些奇怪的胆战心惊。
这件事最好还是和她无关更好。
她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间方位布置上,程导又一次显示出了自己的鬼才——他让章渐华的房间了百越光的房间隔得比较近,和楚殇的房间隔得比较远。
相反,熊小花和易晚的房间则在楚殇的房间附近。
可这次熊小花却在楚殇的房间前看见了章渐华。他站在那里,背对她,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熊小花觉得事态越加复杂。她越发小心地不管,直到章渐华离开。
她刚想松口气,便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易晚。
易晚站在她身后,似乎也目睹了章渐华站在楚殇门口的全程。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的眼眸却是沉沉,像是最漆黑的夜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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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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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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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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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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